车窗外一丛丛的槐树开了雪白的花,一瓣雪白的花瓣从半开的车窗里飘落了进来,正好落在沈悫的脸颊上,他不悦地鼓起脸,似乎想伸手摘掉,但又因为双手抱着已经熟睡的孩子腾不开手,只能张嘴轻轻往唇边吹着气,妄图吹掉那恼人的花瓣。 像极了当时蒋之琮初见他的模样,也是微鼓着脸,坐在台下,嘴里还犹自嘟囔着什么。 而他坐在台上对那少年怦然心动。 蒋之琮抬手帮他摘掉花瓣,眼睛凝视着沈悫,指腹无意轻擦过他的红唇,然后欺身亲了上去。 沈悫双眼圆睁,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亲自己,欲挣又恐吵醒笑笑,只能生受着,吻到呼吸紊乱、唇齿微张。 待两人唇分,沈悫肿着唇瞧着他的眼睛,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悄声道:“你左脸,有个牙印。” 蒋之琮嗯了一声,道:“你啄的。” “……”沈悫脸微微红了,他刚才虽然觉得蒋之琮莫名其妙,但回亲得可毫不含糊,还把人脸上啃了个牙印。 两人对着笑了一会,蒋之琮道:“我让李德宝把你的手续办好了,过一个多月就能入学。”又征求他的意见:“你还想住宿么?” 沈悫轻轻哎呀了一声,故意道:“你会愿意和让我和别的‘年轻男学生’一起住?” 他可还记得蒋之琮说过的让他光火的话呢。 蒋之琮诚实道:“不愿意。”不过他补充了一句,“但我可以为你申请单人宿舍。” 沈悫噗一笑,摇头道,“别了,我逗你的。”他捧起蒋之琮的脸,慢慢靠近亲了一口,低声道:“现在我哪舍得一周见不到你。” “……”蒋之琮的脸慢慢红了,沈悫是第一次看见他被自己给逗脸红,还有点新鲜,正欲开口再逗两句,蒋之琮就飞快扭过头去,道了句“坐好”,然后开起车来了。 “……”小气鬼。 沈悫乜了眼蒋之琮,扁着嘴乖乖坐好,不一会那恼人的槐花又飘了进来,他蹙起眉,只能鼓着嘴再吹。 蒋之琮在前头瞥了眼状似含嗔的沈悫,无声地扬了扬唇角。 他当初就像这样望了沈悫一眼,从此便心心念念再也忘不掉了。 而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这只鸟儿也心甘情愿地栖息在他的肩头,安静地依偎着他,像此时一样伴着他回家。 槐花穿窗飘满头,此间甚好。
第116章 番外—采访 1 林婉珍在接到专访蒋之琮任务的时候,是本能地感觉非常棘手的。一则她并不熟悉蒋之琮,做这种人物传记式的采访会捉襟见肘,二则听说蒋都督这人很少接受采访,等闲不见客,采访难度系数大。因此向主编表示了推拒,但那个死老头子却笑呵呵地表示年轻人不要怕困难嘛,还表达了对林婉珍能力的高度认可。 林婉珍:“……”别以为她不知道,这死老头子是想她让她老子出面做人情,她抵死不从。 高帽子一带,林婉珍还是骑虎难下,只能认命地去做准备工作,并不抱希望地递了封申请电报。 在等答复的途中,她查找到了蒋之琮照片,这一看整个人都怔住了,突然觉得这任务也不是不可能了。 而几周后,她也果然收到了同意采访的回复书。 2 蒋家是那种青城富贵人家随处可见的构造,不显山不露水,唯有院子外墙俱被刷砌成了青灰色,有种稳重古朴的感觉。 林婉珍随着佣人小心地走上二楼楼梯,走的时候远远瞧见堂屋中央磨石墙壁上挂着一副雕花木框双人相,她有些近视,此时没戴眼镜,有些望不清,脖子往前倾也只能看见两团模糊微笑的脸,依稀是两位互相依傍的新人,照片上的女子穿着一件碧色衣裳,身量高挑,裸露的膀臂很白。 “哦,是蒋太太。”林婉珍想。 佣人把她引入待客室。她默坐着心里记着底下要问的问题,边整理稿子。不一会蒋之琮到了,衣裳穿得很家常,落座的时候先微笑称呼她为“林记者”,这让林婉珍很有好感,她不喜欢受访者称呼她为林小姐。 但她还是紧张,虽然自己以前也还算帮过他,但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忙,且今时不同往日,她面对这位外界舆论褒贬不一的年轻官长还是下意识地会小腿肚子抽筋,生怕问错了什么问题。 蒋之琮话不多,尤其对时局更是会字斟字酌,因而经常会冷场。林婉珍途中打了两个磕绊,自觉这采访已经露出差劲的苗头了,因此很心急,急得直接冒出了老家方言,招致蒋之琮疑惑的鼻音:“嗯?什么?” 林婉珍:“……不,没什么。” 一种熟悉的无力感从她心里冒了出来,林记者舌头完全卡壳,仿佛又回到了和那一下午捯饬不出半句话的人面对面坐着的时候。 只是现在,她不能再翻着白眼指责他“白瞎了那张好脸了”。 她无言了半分钟,正欲强打精神再次进入话题,门外忽然由远及近传来一声笑来,紧接着又传来几声狗吠,林婉珍动了动耳朵,下意识把目光投向蒋之琮,却见他脸上表情不复刚才的板正,而是柔和了许多,唇角也若有似无地勾出个淡笑来。林婉珍很惊异。 是不是家里人?她想。 待客室的门猝不及防被打开了,门缝里探出半张笑脸,见待客室有人,那笑便极快收了回去,变作微带腼腆的神色,来人小声道:“你在见客呀,那我就不打扰你啦。” 来人是个少年模样,林婉珍眯着眼一看,估摸他不会超过二十。 蒋之琮皱着眉道:“身上都是水,是不是又在后院疯玩了?去把衣裳换了,小心着凉。” 少年:“你瞧错了,那是我弄花瓣汁子的颜色,在蓝衣裳上看起来像水渍。”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林婉珍算是看出门道了,想二人应当是父子,这么算来蒋之琮应当也是十五六就生了长子,她正愁没个救星,又见少年仿佛也不想走,便顺势让小少爷留下,觉得这活泼的长子或许能多让这锯嘴葫芦多说两句。 她话语一出,“小少爷”睁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尖喃喃道:“你叫我什么?”随后又噗嗤一笑,满脸乐不可支的模样,最后直接笑得弯了腰,而蒋之琮的脸已经完全黑了。 林婉珍立悟自己失言,但左思右想想不出这年轻人的身份,因为报纸上蒋之琮的官方信息很少。待这少年走到跟前,她又觉得有几分眼熟,正欲开口道歉,那少年却说不用,还笑道:“你把我夸年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他声音悄下来,手指微曲指着蒋之琮:“他真有这么老么?蒋之琮也只比我大五岁。” 林婉珍哪里敢答,又摸不清少年的身份,只含糊地笑笑。 3 沈悫想到林婉珍的那句“小少爷”就想笑,边笑又边转头去看蒋之琮的脸,脸黑了一大半,眉头锁得紧紧的,一看就知道在生闷气,便走过去伸手揉他眉间,悄声道:“你快别皱眉了,一皱眉老十岁,难怪人家这么以为呢。” 又转头对略带局促的林婉珍笑道:“我和你是校友,我也是青大毕业的。” 林婉珍微讶:“您是哪一届的?” 沈悫讲了:“算起来你是我学姐呢。” 两人顺势聊起青大的一些往事,重建的新旧校区云云,聊天逐渐热络,甚至有把蒋之琮撇在一边的趋势。 沈悫问她:“你是不是安城人?听你的口音像是那边的。” 林婉珍笑道:“是,您这个也能听得出来?我小时候一直在安城和外婆住着的,后来才去的青城,因此讲话会有点安城口音,现在也时不时会回去瞧瞧,只是工作忙,回去的少了。” 沈悫:“能多回家确实好。”他皱了皱脸:“我爹他们在中城,我若工作忙,也是一个月难得回去一次。” 林婉珍:“您是在哪里任职?” 沈悫自我介绍说也是在一家报社,是做翻译,有时会随从记者采访外来宾客,平日里就是翻译国外戏谑小说或是用英文写中国戏剧评投到那种给外国人看的报刊上,他说自己很喜欢戏,整好林婉珍也懂些,便和他聊了许多。 林婉珍最后问了一句:“可能很冒昧,不过请问,您和蒋先生是……什么关系?” 沈悫哎呀了一声,轻声道:“我都忘了讲了。我是……”他脸微微红了,转头瞟了眼蒋之琮,“我是他的妻子。” 蒋之琮捏了捏沈悫的手掌心,心里很得意,总算找到了插话的机会,面上不苟言笑地嗯了一声。 林婉珍心里也一惊,深感后悔刚才没把那些漫无目的的聊天记录下来。 原以为蒋太太是女扮男装,然而她细看沈悫的面目,又怎样都觉得像个少年,虽然精致秀气,但丝毫不像女子,因而有些奇怪,也不敢多问,唯恐冒犯。 但她心里已经有了合计,决心从家事入手写蒋之琮的这篇文章,因而话题从国事转为家常,改为问二人是如何认识的。对此蒋之琮话多了些,虽然说得还是不如沈悫多。 谈及初见,两个人一个侧头咳嗽一个咬唇,蒋太太似是极为不满,咬着唇乜了蒋先先生一眼,哼一声,不情愿道:“据他说他对我一见钟情。” 林婉珍小心道:“那您第一次见蒋先生呢?” 沈悫硬邦邦:“无论哪一次见他,他都很让人讨厌。” “……”无论哪一次?林婉珍不明白,难道还有人见过一个人两个第一次? 一时佣人来上茶点,林婉珍捧着热融融的红茶喝了一口,又问沈悫日常和蒋先生有什么爱好。 沈悫道:“我喜欢听戏,偶尔会去打马球。他么。”他笑了,“应当是陪我听戏,陪我打马球。” 林婉珍纳罕:“马球,蒋先生也喜欢么?” 蒋之琮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马球是年轻时髦公子喜欢的东西,蒋之琮看起来确实不像喜欢会这种东西的人。 沈悫:“他不怎么会,也选不到可心的、配合好的马,我一选就选到了,我的雏红很乖,我让蒋之琮试着骑雏红,他也不肯,太挑剔。” 对此蒋之琮不得不插嘴辩驳几句:“不是我挑剔,是你那枣红小马对我来说身量不够,脚一蹬就落地了。” 沈悫不服气:“你不会把脚悬着一点么?雏红明明就刚刚好!人家都说合适得不行。” 林婉珍适时插嘴道:“可以一见蒋太太的爱马么?” 沈悫一听便来了兴致,翻箱倒柜找来一本相册,哗啦啦翻过好几页,指着那漂亮挺拔的小红马道:“这便是雏红,这是我在马场拍下它的照片。” 林婉珍笑道:“是头漂亮的马。” 马得了赞扬的沈悫尾巴翘上天,话匣子一打开便有些收不住,只把话头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除了小马驹,他还养了狗,名叫黑疤,他也喜欢得不得了,还有照片,他给林婉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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