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药效退却的时候他们已经从浴室回到卧室,祝辛身上披着原本悬在客厅展柜里的那套戏服,客厅那些玻璃展柜被砸得一干二净,里面的东西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猫狗都躲到外面去了。 深色的床单上满是血迹,卧室像犯罪现场,那件衣服往身上套的时候祝辛惊恐极了,程林反倒更像是磕了药的那一个,祝辛不想穿那件死人衣服,也受不了程林过激的行为,在清醒过来之后拼命反抗,就被绑着手脚硬套上去。程林彻底失控。 与此同时,程林嘴里还在念着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好像总在跟虚空里的谁说话,问那人看到今天的一切高不高兴,但是对着祝辛说。 “你怎么不看我?祝祝?”程林又掐着祝辛的脸,此时此刻,程林愈发像索命的厉鬼,祝辛摇头求饶,依旧被拖拽着回去,程林满怀不甘,凄惨又狠厉地质问一心只想推开自己的人:“你还想去哪儿啊?” 谁都能可怜,怎么就不能可怜可怜他了?还有谁比他更可怜吗? “你的滥好心呢,怎么就不能对我也发作一下了?”祝辛对谁都能滥好心,对谁都能一次次原谅,所以怎么就不能原谅他一次了? 大家都有苦衷,唯独他的苦衷祝辛看不见是吗?是因为谁都能理所当然又无耻地拿着可怜出来宣扬,只有他披了层玩世不恭的皮所以就可以随便抛弃吗? 有多需要,他的祝祝看不到吗? 他抱着祝辛踹过来的脚吻上去,虔诚病态的样子令人毛骨悚然,终于挣脱开,祝辛含着眼泪用力扇了程林一巴掌,又磕磕绊绊摔下床往门口跑。 再不走,他怕自己就要被程林玩废,此刻脚步踉跄已经强撑到了极致。 走到门口,听到程林的问话,口吻已经不激烈了,只是有些自嘲:“真的不能留下吗?” 程林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居然也会有低三下四求人可怜的一天。 明明教过祝辛别把真心放在心上,再说这些话,就真成了前后矛盾的大笑话。 简短的几个字里有多少绝望或许没人会了解,正如没人会觉得他有真心。即便知道可能也不会在意——践踏真心的人,就算有心又怎么样? 太可笑了。任谁听到他求人大概都会觉得可笑。 祝辛停下脚,余悸未了,耳中嗡鸣,程林自床头回眸,沾着血的脸在将明未明的天光下极为瘆人,又仿佛被全世界抛弃般,嘴角嘲弄的弧度看得人很难过。 他心脏咚咚跳个不停,明知道此时此刻程林随时有可能扑过来继续欺负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脚离开。 他明明只是为了逃脱这一夜可怕的程林,却感觉程林是在问更长的时间,明天,他们中间那些纵横的天堑。自己回答一句的话,就会有人被杀死,祝辛不知道谁会死,他说不出来话,无论是因为心口的酸涩还是程林凄然自嘲的目光。 他好像在很短的一瞬间变成了比自己还要脆弱的人,可以被一句话击倒。祝辛红着眼眶,披着那件衣服扶着门框看过来的样子像极了纠缠他很多年的一个身影。 她也是这样扶着门框,在生离死别前夕唱了一出戏,让他以为她是为自己死的,耿耿于怀很多年,用各种方法折磨自己折磨犯了罪的人,以至于午夜梦回都是她凄婉的戏,嘲笑她为情所困太傻,为旁人牺牲更傻,但其实蠢的不止是她。 好半天,程林说:“先别着急走,我叫人来接你。” 程林心想:算了。 坏人当够了,再试试当滥好人吧。 看看这张脸,哭还是笑,喜欢还是憎恶,真的是看得够够的,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了。 他合眼,最后一次挣扎,然后决定独自腐朽:“等人来了再走吧。”
第60章 该见一面了 第二天下午祝辛才从医院病房醒来,在走廊撞见来看程林的孙安。 “哟,醒了?”孙安站定:“去看程林?” 祝辛跟着孙安来到程林的病房,程林还没醒,说是脑震荡和失血过多,躺了十几个小时还没醒,估计伤得不轻,孙安自顾自坐下,招呼祝辛也坐,拿着桌上的橘子自顾自剥了一个,吃了两瓣才想起来祝辛一样问他:“你喝水吗?” 祝辛接过那杯水端在手里等着变温,孙安咬着橘子叹气:“你们这也太折腾了。” “昨天就够吓人的,我接到电话过去看见他那样子就想带他来医院,说什么也要去找你,劝不听!” “你都不知道昨晚那个情况,酒吧全是警察,他跟个疯子一样……” 说了好半天祝辛才终于有点反应,那双眼睛里有一种单纯但可以知悉人心的力量,来自常年的察言观色,很轻易地让孙安夸张的表情和话语无法继续,他咂咂嘴,咽下最后一块橘子开门见山:“听程林说,你打算去留学?” 祝辛抿了一口热水:“嗯。” 孙安心说难怪程林老说头疼,确实难搞。他抽了张纸擦手,道:“你真的就没一点喜欢他?” 病床上的人不省人事,露在外面的脑袋裹着好几圈纱布,弄这么狼狈,就为个没心没肺的祝辛,够惨了,要不是祝辛,压根就不会有那场车祸,更不说现如今到处的烂摊子。说这话的时候孙安难免带了几分质问。 “就算最开始他干了点不好的事情,那现在呢,你真看不见他的心意吗?” 但凡祝辛知道点好歹也应该在这种时候了悟了,要不是上心了,谁愿意成天陪着他打打闹闹,怕他闷,怕他不高兴,想着法给他送东西,带他散心,做这些的时候还要瞻前顾后,怕送的东西不合心意,要么话没说对,再惹他生气。 追小姑娘也没见过这么小心翼翼的,程林为了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也不知道他还矫情个什么。 面对这些质问,祝辛没什么想说的,他跟孙安过来想听的也不是这些,程林有没有心意,程林付出了什么,他不想从孙安这里知道,或者说不想从任何人、包括程林口中知晓。他受够了这样的喜欢。 “我跟……我们长得很像吗?”他想知道让程林对他态度复杂的那段过去,也想知道到底是多复杂的感情,才会让程林既爱又恨,反复无常。 还有,他想知道为什么前一晚程林抱着自己说他没有别人,只有他了。他没想过这种可怜的话会从程林嘴里说出来。 孙安没办法,只能跟祝辛讲了那段过去,都是传闻,讲也只能讲个大概,程林母亲怎么死、程林对梅生是什么心情,孙安都不清楚。但是最关键的地方祝辛已经知道了,好早之前那个老人给他看过资料,再加上前一晚程林喃喃念出来的不甘心以及愤恨崩溃。连蒙带猜,祝辛知道了绝大部分真相。 程林说,他也被抛弃了。 所以程林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恨自己,应该是更复杂的感情吧。照他说的,不甘心世上只有他不痛快,所以把自己也扯下来,用各种手段切断自己的退路,强迫自己陪着他一起挣扎,一起沉沦。 毁了所有,再拉一把,确实是程林的作风。 讲完了,孙安口干舌燥,倒了杯水润喉,还不死心地帮程林当说客:“所以最开始也算有我的责任,是我想介绍你们认识,我也没想到……”对上祝辛失望后怕绝望到极致,宁静如一潭死水的眼神,这些糊弄的话说不下去了,孙安只能跳过,说:“年前那次,你说要走,他嘴上说不在乎,实际上喝醉了好几次,给你们学校捐钱立项目,找人打听合适的学校,还特意找机会跟你道别……” 祝辛眼皮动了动,停滞的呼吸稍微恢复,迟钝地消化孙安话里的信息量。想起来了,那次晚上,他们都喝醉了,然后偶遇,在冰天雪地的路灯下面接吻,程林劝他走了就好好生活,别回来了。 花钱立项目…… 原来上一次是要送自己走的,原来那个突然多出来的公派名额是他给的。 然后,鹿婧来了,他被丢在饭店,被程林带走。然后过年的时候他们也有几天很甜蜜的日子。 然后后来莫名其妙,一沓照片,他被逼到了山穷水尽的绝路。所以,程林大概是在那时候知道的自己身世,所以他对自己的态度急转直下,是因为有人陪他一起了吗? 然后浑浑噩噩半年,行尸走肉一样活着,好几次差点没熬过来。 所以他在家,在阳台跟猫狗一起晒太阳的时候,程林总是复杂地看过来,他那时候以为那些怜惜是他偶尔轻浮不值钱的可笑同情心,可他已经毁了自己,所以同情又怎么样?期望自己感恩戴德吗? 因此,没在意过。 现在回想起来,那又是更加复杂的眸光。 他是不是也怜悯着他自己? 孙安还在叹气,一副无奈的好人脸:“然后过年的时候,你那些照片……本来要发到你们学校论坛的,他拦下来了,为了不让他那个爹起疑心,就……”他顿了顿,“你别看他平时那副样子,其实他对你真挺上心的,你一直想出国,他也没想着拦你,说,等程家处理完了,他爹死了,没人敢动你了,你想走就放你走呢……” 孙安盯着祝辛半天,确定他没有一点动容,忍无可忍骂了句脏话,祝辛垂着眼睑,脑子里出现纷乱的画面,程林各种表情在脑海中闪回,他无动于衷,眼眶发红。 又是那种让人绝望的无力感,他还在砧板上,所以程林做了那些,又要他感恩戴德吗? 时至今日,他还要被冠冕堂皇以保护为名的伤害绑架吗?像以往那样,稍微一点恩惠就绊住手脚? 不要了,太累了,真的不要了。 他想:祝辛,先离开是非,救一救自己吧。 先别想旁人可怜,你最可怜了,你这个被踢来踢去的可怜虫。 “都到这一步了,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孙安拔高声音。 “这半年我们可都看在眼里,你就算再怎么怨他他也该……唉你干嘛去?”孙安话没说完祝辛就起身要走了,他连忙喊住,病床上的程林发出一点动静,孙安还以为要醒了,按铃找医生,但到医生过来程林也就吭了那么一声,然后就没动静了。 祝辛退在门口给医生让开了点位置,等了一会儿,程林没醒,他就跟孙安说了一声:“我走了。” 这小破孩简直油盐不进,孙安无语至极:“不是,你干嘛去?” 祝辛背对着病床:“周六开始期末考,回学校。” 病床上的人眼皮跳了跳,在祝辛离开后再次回归平静。 期末考结束已经六月底了,期间金融界有一些小的波澜,某集团董事长卧病在床半年终于离世,继承人是风评很差、传说外面抱回来的私生子,戏子生的,带回来也是个风流纨绔屡教不改,老爹就是被他活生生气死了。 当然,这些祝辛都不太关心,他忙着申请材料和期末考,成天往返于教室图书馆宿舍之间,学校也有一些风言风语,说他前不久豪车接送,现下被富豪踹了,总之他不在意,生活忙碌而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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