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卧室的门,见到盛千陵一身齐整地坐在沙发上,低头在看手机。 听到推门声,盛千陵回过温柔的脸,轻声问:“里里,睡得好吗?” 江里点点头,走到盛千陵身边,自然地靠坐在他身边,说:“很好,谢谢陵哥。” 昨晚他虽很早睡着,但一直知道盛千陵帮他按了许久的摩,还关上了窗户,隔绝了一切嘈杂外音。 盛千陵明显精神不济,向来澄澈的双眼里生出了几道血丝,像没休息好。 他站起身,说:“你先洗脸刷牙,我去把早餐拿出来。” 江里刷完牙,用那个老得像耄耋黄牛的手机给江海军打了个电话。 江海军刚刚买好粉刷墙壁用的腻子,还有一些简单的装修工具,正准备修整昨夜被火烧过的客厅。 江里说:“老头,我今天有个台球比赛要打,没有时间回去帮你。” 江海军冷哼:“个板马老子要你帮?” 江里听到这熟悉的汉骂,心里头又轻松了一大截,笑道:“行行行,你最牛逼。” 今日是时光杯斯诺克业余赛的决赛,江里即将和昨天胜出的另一位选手争夺冠军。 和盛千陵一起吃早餐时,江里才想起来问:“昨天那个陆旭和林一帆,谁赢了?走的时候他们都还没打完。” 盛千陵将吸管戳进豆浆纸杯里,递到江里手边,答:“陆旭。” 江里没打过比赛,对这些人一概不熟悉,追问道:“他是什么打法?” 盛千陵对陆旭这个人略有耳闻,听说他曾和天才斯诺克少年邵景行是师兄弟,但因为性格冲动、容易意气用事被职业队除了名。 盛千陵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江里,江里愣了一下,继而笑道:“你的意思是,这个球手,和我一样,半野半专?” 就是一半野路子,一半专业。 只不过江里是野路子打习惯了,碰上盛千陵,才学了这么久专业的学院派打法。 而陆旭是学院派打法用久了之后,到民间混了好几年,杆法开始无限趋近于野路子。 倒真是南辕北辙殊途同归。 江里同盛千陵商量对付陆旭的策略:“陵哥,你说这样的球手会有什么弱点?他既然身经百战,心态方面肯定稳得一批,应该没什么破绽。” 一提到「心态」两个字,盛千陵捏豆浆杯的手停顿了一下。 两秒后,盛千陵取出一张抽纸擦净嘴,直视江里,认认真真说:“里里,昨天,对不起。” 他是指昨晚在大包房门前那一场争吵。 江里的气早就消了,听到这话摆摆手,答:“都过去了。” 盛千陵却继续说:“里里,两个人在一起,观念不同时会有矛盾,这都很正常。以后我会尽量控制我自己,好好和你沟通,如果你有什么想法,也要第一时间和我说,我们争取不让矛盾过夜,好不好?” 这些话盛千陵想了一晚上。 即便他此时道了歉,并不代表就认同了江里以段光荣师父的弱点来刺激付郁这件事。 但他想得很长远,既然谈了恋爱,以后的日子还那么长,他们又即将不可控地至少异地恋一年,就不能够相互猜心。 他害怕以后真的分隔两地了,因为伤害到江里而让江里哭时,自己无能为力,只好提前求得这样一个口头的承诺。 江里并未作它想,只是认真点头,说:“好。” 早餐结束之后,盛千陵准备了一些补充能量的糖水,还带了些早上下楼买的干粮。 今天的比赛是29局15胜制,如果真要打完29局,起码得十几个小时,真是一场体力与技能的鏖战。 他把江里搂进怀里,低头啄了啄江里的唇,透题道:“里里,你和陆旭之间没有心态之争,只有技巧方面的高下。保存好体力,用上我教你的全局意识,全力以赴,不留遗憾。” 江里还挺享受这种竞技氛围,一想到要和自己球路十分相似的对手比赛,就隐隐激动,想看看到底谁技高一筹。 他伸出舌头,在盛千陵唇上舔了舔,弯起桃花眼,软软地笑道:“陵哥,我会加油的。” 总决赛的最后一场,时光台球的围观会员创了新高。 大家都翘首以待,等着代表这场比赛最高水平的两位选手开赛。 九点整,江里入场签到,在公用杆筒里取了一支顺眼的,到1号赛台边和今天的对手陆旭握了握手。 陆旭二十几岁,面容俊朗,比江里矮了几公分。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恤配深蓝色牛仔裤,手上拎着一支找大师定制的斯诺克专用球杆。 两人省了寒暄试探,在裁判清理好球后直接开始比球对杆。 第一局江里得到一个不错的机会,在使用左塞旋转球之后,为自己谋得了一个连杆机会。 他头也不抬,目光专注地盯着桌面那些彩色的小球,脑子里自动建模出它们每一颗的击球路线,像建筑系学生手绘的线条手稿,几何线条根根分明。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耳濡目染受他师父影响,逐渐填补上了自己最大的短板。 到如今,无论是准度、杆法、技巧,还是他从前最薄弱的全局意识,都进步迅猛,强强融合,让他的斯诺克水平直逼职业选手。 陆旭的准度稍逊于江里,前几局运气也不太好,没打两个小时,比分很快被拉开。 现在是6:2,江里领先四局。 他不骄不躁,依然保持着淡定自若,可眼神里的少年轻狂却没少半分。 遇上自己熟悉且擅长的球型,甚至会提前露出胜券在握的笑意。 又打了一会儿,江里放在赛台旁边的手机响起来。 来电人显示的是「陈树木」。 盛千陵担心影响到江里比赛,很快掐断铃声,起身走到靠近大包房的那条玻璃小道,回了过去。 电话一接通,陈树木惊慌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来:“里哥!我刚看到本地新闻,说你们那一块起火了,我看那位置蛮像你家那几栋,是不是你家啊?你有没有事?你爸怎么样啊,江里你说话啊你别吓我,需不需要什么帮助?要不要钱?我又给你送钱过来行吗?” 陈树木根本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自己一个人抖豆子似的讲了一大通。 他十分紧张,甚至已经准备出门来找江里,生怕江里因火灾受伤连医院都住不起。 盛千陵心里涌上暖流,等到一个间隙时,才轻声说:“陈树木?我是盛千陵,江里家昨天是起火了,他和他爸都没有受伤,不用担心。” 陈树木长松一口气,低喃道:“那就好,吓死我了都……” 说完想到什么,狐疑又八卦地问:“他自己怎么没接电话,干嘛去了。” 盛千陵简单说了一下江里在比赛的事,也说现在很关键,是总决赛最后一场。 陈树木在那边说了句「我日」,就仓促地挂了电话。 盛千陵不禁哑然失笑。 他往1号台方向走了几步,回味起陈树木那句「我又给你送钱过来行吗」,联想到那次海底捞聚餐,垂眸一笑,庆幸自己当时做了正确的决定。 江里和陆旭的比赛依然如火如荼。 打到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比分来到了9:8,江里暂时领先一局。 中场休息时,江里坐在沙发喝盛千陵给他准备的糖水,又咬了几口面包垫肚子。 连续打了五个小时比赛,他却并不感觉到累。这也要得益于盛千陵每日的耳提面命,严格训练。 周围围观的会员又换了一批,江里无暇分心,压着嗓子对身边的盛千陵说:“陵哥,这场比赛怎么这么难打,就像自己和自己比赛一样的,知根知底,只能这么磨。” 盛千陵面容沉静,不再让江里自己去猜,很快给出答案:“这场比赛就是磨,谁能保持平稳耐心磨到最后,谁就能赢。” 于是,江里休息了一会儿,又上场磨去了。 夜间的后半场打得越来越艰难。 陆旭仿佛知道江里要用左塞旋转,就故意在防守时吊江里短台,让球贴近,不能加塞。 江里知道陆旭的低杆牛逼精准,就特地做斯诺克障碍球,让他没有打出低杆的机会。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竟打出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 比分也是你赢一局我赢一局,打到晚上十点了,比分竟然持平了到13:13。 比赛只剩下最后三局。 谁能先抢下两局,就能问鼎冠军,捧起金色的球状奖杯。 都到这个点了,时光台球里的客人竟然只增不减,还有许多人特地乘车过来欣赏比赛。 人群后边就站着陈树木、彭微微、徐知雨还有徐小恋这些人。只不过为了不影响江里,他们一直没上前露面。 在裁判摆球刷台的间隙,江里忍不住朝陆旭走了几步,哀叹道:“哥,咱俩是不是亲兄弟啊,打个球这么像。” 一天的比赛下来,两人之间莫名建立起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友谊。 十分奇妙,完全不同于昨日和付郁比赛时的心绪。 陆旭也觉得十分好笑,打了这么多年球,就没见过这种球风球路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选手,也轻松开玩笑道:“是可以搞个滴血认亲。” 江里打得有点累了,撇撇嘴道:“哥哥,你别搞我。” 旁边的盛千陵无意间听到这段对话,眸光顿时沉了几分。 江里毫不知情,欢快地和他刚认的哥继续比赛去了。 这场比赛实在太具观赏性,又是两局下来,比分来到了14:14。 江里和陆旭同时到了双赛点,只剩最后一局了! 江里在原地活动了一下肩颈,舒展了一下筋脉,活力满满地上场比赛。 得亏盛千陵的按摩,还有他准备的糖水,才让他今日如此精力旺盛。 最后一局也胶着。 江里和陆旭你一杆进攻我一杆防守,迂回对抗,看得旁边的观众都提心吊胆,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发出声音影响了其中哪个选手,造成不能挽回的后果。 他们的比分相差不大,都在等最后一个能连杆的机会。 这把轮到江里上场,他看到一个具有超高难度的贴库定杆球。这个球型是他师父盛千陵亲自教过的,但比他训练时要难上数倍。 如果能打出来,他有信心打完桌上的球,一杆清台拿下冠军。 但这一球如果没有进,以陆旭的水准,他就得将冠军拱手让人。 是攻还是防,江里沉思了三秒钟。 他转头朝盛千陵望过去,见到他师父眼底盈盈的流光。 无需言语,他便懂了。 几秒后,江里认真弯腰,摆出架杆姿势,右手运杆,目光笃定地看着那颗决定他命运的球。 三、二、一。 出杆。 白球出去,像弹簧一样,撞击到目标红球,顿时定在红球原先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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