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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中时起就是这样。 但高中的莫空桐，多少有点不懂看人眼色，看见自己的新同桌形单影只就觉得他被孤立了，非要拉人一起打球一起打游戏，看见他每次午晚饭都吃外卖就觉得他被家里人虐待了，非要拉人回家吃他爸做的饭，还强调说肯定比外面做的好吃。 现在想来，那时的庄晏其实烦死他了吧。但迫于社交面具，又不能明说。 但吃多了他家做的饭，大概也觉得是真好吃，于是终于被收买了，连带着对他也真诚了许多，有时候都会挖苦他了——露出真实的本性。 直到高一的暑假。 那天家里酱油用完了，莫爸指使他出去买。骑着自行车路过学校后面的河边，远远看见浮桥边坐着个人，不知道在看河还是在看落日。 他停下自行车，定睛一看——那一头卷毛，不是庄晏吗？ 锁好了车走过去，对方大概在出神，竟然没注意到他。 等他过去一拍庄晏的肩，对方吓了一跳，脸上的眼泪便也被他猝不及防地看见了。 莫空桐比庄晏还猝不及防——他第一次看到庄晏哭！ 他来不及细想心里翻涌着的到底是什么情绪，就一把抓住了起身想要离开的庄晏的手：“庄晏，你怎么了？” 对方有些狼狈地转头，擦掉自己的眼泪：“放手。” “不放。”莫空桐抓得更紧了，“你到底怎么了？” “跟你有关系吗？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来管我的闲事？” 对方犹如不小心被看到柔软腹部后竖起了全身防卫的刺猬，言语间全是尖酸刻薄： “我说，放开，听得懂吗？还是说，你一定要我告诉你，我觉得你很烦，很恶心，我不想跟你虚与委蛇，你才能听明白吗？” 十六岁少年的眼中是猝然间被恶语相向的受伤，睁大着眼睛，慢慢放开了手。已经一米八的高大身影，T恤被河风吹得飘荡荡的，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可怜。 庄晏深吸一口气，抽出自己的手，心想着反正下学期文理分科，跟这个人也分道扬镳了。 然而走了两步，他就听到了后面跟上来的脚步声。 他停下，后面的人也停下。 他提起步伐，后面的脚步声又响了。 庄晏忍了两下没忍住，站定在原地，回头看着莫空桐，冷声道： “你到底想干嘛？！”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呆着。” 对方低头看着浮桥木条与木条之间的间隙，没敢跟庄晏对视。 他对庄晏一直有种仰视的感觉，说不清这种仰视来自于什么，是他显然不同于小县城其他同学的气质？是他据女生八卦说看着普通其实一件得大几千的T恤？是他长得格外好看的脸？是他总是游刃有余地应对一切的从容？ 他也说不清，但他就是不想看庄晏就这么走掉。 就好像，如果放任庄晏这么走了，他就要彻底遁入一个他永远触及不到的地方，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深渊里独自痛苦□□，破碎不堪。 他听到了庄晏的声音： “你还真是爱多管闲事。” 是了，他也知道。可他也不是谁的闲事都爱管。 然而刻薄的话语过后，就是突然贴在了胸膛上的温度。 对方低着头，把额头贴在了他的胸前。 两秒后，胸口传来濡湿滚烫的温度。一点一点，打湿了他的衣襟。 莫空桐一动不敢动，屏着呼吸，任由对方把不愿被看见的泪水藏在自己的胸前。 两人就用这个怪异的姿势在河上的浮桥站了半天，等庄晏终于抬起头时，眼睛已经是干干的，除了眼眶还有点红，不见半点泪水的痕迹。 “我去你家吃饭吧。” 庄晏这么对他说。 然后就好了。 庄晏不用他喊，就会跟着他去他家吃饭。莫家是单亲家庭，只有莫爸、奶奶和莫空桐。莫爸好客，又好心，知道他一个人在小县城念书，心疼得不行，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还死活不肯收钱。 庄晏也不强求，知道莫空桐奶奶有高血压后，就要了病历，后来便时不时地给莫空桐奶奶带些药，盒子上全是看不懂的外文。老人吃了后，再也没了之前降压药的副作用，整个人精气神都好多了。 莫爸要给钱，庄晏都推说“饭钱里抵了”。 莫爸无法，只能每一餐都做得更加用心。后来庄晏提出想学做菜，莫爸便尽心竭力地教。 后来莫爸干脆提出让庄晏来他家住，说离学校近，吃饭也方便，一家三口都极力怂恿，庄晏最后便住进来了。 两人睡上下铺，每天同吃同住，庄晏时常指点他的语文和英语，莫空桐教他数学。庄晏被他带着一起打英雄联盟，两人一中一野，高二暑假齐齐上到韩服王者前五十。 两人亲密自然得就像一家人。 直到高三下学期。 隔壁班的班花跟他告白了。莫空桐跟她不熟，但对她印象不错，晚上回家后自然而然地询问跟她同班的庄晏的意见。 庄晏说，如果他觉得谈恋爱不会影响他的学习状态，那就谈。如果会，那就拒绝。 莫空桐觉得自己对隔壁班花也没有心动到那个地步，不认为会影响，加上想感受一下谈恋爱什么感觉，于是决定试试。 他跟那女生交往后半个月，庄晏只跟莫爸打了招呼，说高三了，想全力备考，就搬出了莫家。 他甚至没跟莫空桐提过。 莫空桐搞不清为什么，只觉得原来哪哪哪好的兄弟，一下子就跟他疏远起来了。 他多次去文科班找庄晏拉近关系，却都被不动声色地避开。 ——他这才知道，庄晏如果想疏远他，他根本就留不住。 后来就是他爸的急病。尿毒症，手术费就得四十万。原本还沉浸在被N大录取的喜悦中的莫家，立刻坠入噩梦的深渊。 莫家本来就只有莫爸一个收入来源，即使把存款全部用掉，连手术费都还差二十万。 莫爸坚持说不治了，把钱留给莫空桐上大学。 莫空桐怎么可能答应。 这时候，是数月未至的庄晏出现在他面前，给他填上了二十万的手术费，让他爸得以在最佳治疗期手术，又再借给他们十万，让他先把大学读完。 莫空桐第一次以直观的形式知道了庄晏多有钱。 但他没办法用着庄晏的钱跟他念同一个大学，何况莫爸每月的透析费就得数千。 恰逢有职业战队向莫空桐伸出橄榄枝，莫空桐便去了。 那位交往了半个学期的女友，自然是分了手。 抱着一股不能输给庄晏看的心情，他从LDL打上了LPL，又从LPL打进了世界赛，终于在今年捧起LOL最高赛事的冠军奖杯。 庄晏是他的好兄弟，更是他的恩人。 他对庄晏，从来都是仰慕多于亲近。 羡慕他的强大，欣赏他的专注和游刃有余，希望自己能成为像他一样有魅力的人。 ——这样的话，他才不会像高三时那样，再一次被庄晏抛开吧。 看着前方庄晏的背影，莫空桐在心中默默道。
第5章 Yes I Know（二） 7 莫空桐跟庄晏回到酒店的时候，居然在酒店旁边看到了易轶和Sisyphus。 半明半暗的光影里，Sisyphus戴着细框的圆眼镜，神色冷淡。B站上铺天盖地的颜值向剪辑居然没有夸大，尽管戴了眼镜，尽管穿着一身土到爆的黑色长羽绒服，这位曾经统治LOL长达三个赛季之久的LCK第一中单依然身姿颀长，容颜如玉，远望如临风玉树，令人见之忘俗。 两人先是神色如常地交谈，不知Sisyphus说了什么，易轶突然激动了，嘴巴愤怒地一张一合。 Sisyphus则依然神色冷漠，像是面前人的反应与他毫无关系。 易轶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调整了一下心情，又跟Sisyphus说了几句。 对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 易轶却踮起脚，不顾礼仪地一把抓住了Sisyphus的围巾，几乎是用吼的音量A了上去。庄晏这才听出来他们是在用韩语交谈——确实，身为LCK中单的Sisyphus没有理由会中文，倒是易轶很可能自学了韩语。 对方却只是静静看着她，像在看一个小丑。 两人对视了几秒，最终还是易轶放开了手，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转头离开了。 Sisyphus则久久停留在原地，身影融入酒店旁的黑暗中。 庄晏和莫空桐对视了一眼，默契地一同决定假装没看见，无声地走进酒店。 Sisyphus却也恰好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三人刚好撞上。 Sisyphus看见了莫空桐。 莫空桐也看见了Sisyphus。 两人四目相接。 莫空桐朝对方点了一下头，Sisyphus颔首回应。 两人擦肩而过。 新老两代中单的首次会面，就这样平平无奇地结束了。 庄晏跟着莫空桐进了房间，看着他从行李箱摸出笔记本电脑，放在了房间配套的桌台上。 “你明天是不是要跟Sisyphus solo了？” “嗯，明天有各赛区的5v5和个人solo赛，肯定会碰上Sisyphus。” “会紧张吗？第一次跟Sisyphus正式交手。” “不会啊。”莫空桐耸耸肩，不是很在意，“英雄联盟是团队游戏，solo实力虽然也重要，但没必要太在意比赛结果吧。何况在韩服都见过他几百次了。” “你解释得挺多。” “哪里多了……” “一般来说，解释越多，越说明你心里有事。”庄晏微微一笑，“但我不觉得你是会怯场的人……所以怎么了？明天的比赛有什么问题吗？” 莫空桐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按下笔记本电脑开机键。 “我就是想，第一次在韩服碰上Sisyphus的时候，还是我俩一起的。那把还赢了。” “嗯，我也记得。你玩的小鱼人，他玩的辛德拉。就这你还打不过，我给你抓了好几回。” “……别记这些没用的内容。”莫空桐有点恼羞成怒，而后又收敛了神色，“我就是想，要是咱们可以一起打职业就好了。” 庄晏看着他。 “不过，还是算了。打职业顶多是吃青春饭，比不上你搞学术前途无量。” 莫空桐打开了英雄联盟美服，从记事本里找到了账号密码，逐字逐字地输入了进去。 “你这话的意思，是打职业不够高贵？我读个大学就高贵了？”庄晏似笑非笑，“你还记得你一年的签约费多少吗？上次那个外设的代言费是多少来着？跟我谈这个？” “不是钱的问题。我就是，有点不知道以后要干嘛。” “嗯？” “说实话，职业也打了三年了，手伤腰伤都有，反应也比一开始慢了一些，我也不知道这个状态下去还能打多久……到时候，我要去干嘛？转型教练？当主播？当教练不是不行，可我觉得我不是那块料，而且英雄联盟也不可能火一辈子。当主播的话，我也不太擅长跟观众交流，而且直播也就一直坐在电脑面前，也没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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