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锡低头看了看,他身上穿的是TS队服,黑色简约设计搭配几位老板家里公司的LOGO,哪里乱七八糟了? 林女士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很赏心悦目的……前提是她别说话。 苏明赫默默端起杯子,低头喝了口咖啡,余光瞥了眼身边的人。林锡面无表情地听着,坐得很直,看不出来他到底是在神游天外还是在认真听讲。 林帆显然认定儿子在认真听讲,把林锡从头数落到尾仍嫌不够。她说着说着,眼睛忽然盯住苏明赫。 林锡直觉不好,还没想好怎么截断她,便听她的声音带上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干的破事儿比早恋更严重!网恋,还是跟一个男的搞?你能耐了是吧?啊?!我要是早知道你还有这个毛病、我要是早知道……”林帆的声音有些发抖,说到最后有些破音,“早知道你有这个毛病,当时说什么也不能提前让你从学校出来!你……” “先暂停,Stop——”苏明赫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林女士,容我提醒一下,您儿子和我处对象的时候已经大二了,怎么也不该说是‘早’恋吧?” 林帆冷笑一声,“在我允许他谈恋爱之前,都算早恋。处对象结婚那应该是二十五岁以后的事!一个大学生,学都没上完,谈什么恋爱?如果不是你,他至于连考研的笔试都过不了?!” 林锡霍然起身,一句“放屁”冲到嘴边,触碰到林帆的目光,在母亲带来的多年的压迫和阴影下又卡在牙缝里吐出不来。 “我说错了?”林帆冷冷地看着他,同时分了一线余光给苏明赫,似乎在炫耀她作为母亲在林锡心里的分量永远是最重的。 苏明赫:“……” 好理直气壮,让人无法反驳。 “那好吧。”苏明赫在林锡勉强开口前拽了下他的袖子,示意他先坐下(此举收获了林女士恨不得把他手剁了的目光)。他小口抿着咖啡,尝试换一个角度和这位母亲交流,“您儿子和我签了合同,是我们TS的正式选手——叫‘员工’也可以。您自己也是一家企业高管,如果您哪位下属的父母突然跑去要求您辞退他们儿子,您会答应吗?” 苏明赫没拿违约金堵她的嘴。林锡刚签约,年薪不算高,强行解约的违约金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绝对是林女士负担得起、且绰绰有余的范畴。 林帆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群打游戏的,你们这儿小破地方也配跟外企比?你去查查我们公司在世界五百强的排名!”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此时此刻,苏明赫觉得在这位女士面前端着坐姿卵用没有——反正他在“婆婆”心里的形象,估计比名为“网络游戏”的洪水猛兽好不到哪里去。 尤其是这位女士看起来常年爬崆峒山,对同性恋群体的成见简直根深蒂固,几乎可以说是仇恨。 苏明赫往后一靠,舒舒服服地翘起二郎腿,懒洋洋地说:“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请法务过来,和您详细聊一聊劳动法这种我们都知道很少有人能成功用它维护自身正当权益的东西。但就本人那点儿浅薄的法律知识,我们TS目前没有干过给您申请劳动仲裁终止合同留把柄的事。至于解除合同,那不仅需要我们同意,更需要本人同意。” “你想耍我是吧?”林帆瞪着他,“公司都能主动辞退员工呢,你当我不知道你们这个战队那个俱乐部能主动解约?” 苏明赫一句“我不放人,您看着办,是自己走出去还是我叫保安请你出去”已经到了嘴边,林锡抢先替他回答:“我不同意解约,战队也没钱付解约我的违约金。” 林帆:“……” 苏明赫:“……” 钱多多:“……” 蹲在门口随时准备呼叫保安的钱多多:“我刚才恶补了一部家庭伦理剧,发现大多数婆媳矛盾的激化都是妈宝男的装聋作哑和拉偏架。” “那不用担心了,看林锡这反应,绝对不是妈宝。”刚英状似很懂地说,“可以放心把明哥嫁出去了……嫁妆我出一车辣条。彩礼的话得靠林锡自己攒,还有房子首付,我猜他妈肯定不能给出。” “猜个锤子,还出彩礼,他妈怕不是连掐死明明的心都有了。”齐月半小声逼逼。 钱多多看了看身后的三人,沉默两秒,问:“为什么你们都来了?” 展鸿:“不重要。” “没错,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亲爱的队长快要嫁出去了!”齐月半大手一挥,“本娘家人做主,不需要小林子有车有房——咱明哥不缺那些,别搞那些市侩的,只需要他有一颗金子般的真心!” 饱受社会毒打的钱多多语重心长:“少爷,你以为相亲为什么需要有车和房?结婚为什么要有彩礼和嫁妆?那不是市侩,那是心意的体现。” 齐月半:“那为什么我这么有心意,还是找不到真爱?!” 另外三人从上到下打量他一圈,一致认为如果他割掉五六十斤的肉,一定是珠江上第三靓的仔,至少不会让他家里不好意思给他介绍相亲对象、生怕坑了好人家的姑娘。 林锡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打断母亲说话,喘得有些厉害。不说他自己心里有那么一瞬间七上八下,连他亲妈都安静了片刻。 “你装的?”林帆打破了寂静,尾音尖利,“你是装病?” 林锡摸了摸鼻子,没吱声。 林帆恍然大悟,紧接着她的五官便因为愤怒扭曲起来,“你居然装病!你知道我多担心吗?!从他们说你突然不能说话开始,我每天都睡不好!每天都会梦到你爸爸回来,问我为什么照顾不好我们的孩子,为什么让他学坏了,为什么连教育孩子这种小事儿都做不好!” 苏明赫实在理解不了,一个能把亲儿子送去戒网学校那种人间地狱的母亲,到底是以什么立场说出这些话的。 “你有把林锡当成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人吗?”苏明赫忍不住问,“还是一个会说话的、只需要你指挥的提线木偶?” “他是我生的,是我儿子!”林帆情绪激动,声音越来越高,愈发尖利刺耳,连周围相对隔音的办公室里的人都被惊动了。 “他不同意和你们解约有什么用?他还是个孩子!他只有我!只有我才能替他做决定!我都是为了他好,结果他就这么回报我?!姓苏的,你给我闭嘴!你没资格和我说话!同性恋、你们这些同性恋自己有毛病就算了,还骗走我儿子!你们怎么不去死、你们就应该自己去跳楼——去死——” 在女人的尖叫声中,林锡端起咖啡杯悬在半空,骤然松手。 瓷器碎裂的声音成功让林帆暂时安静,林锡抬起眼睛,冷冷地说:“妈,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完全成年,不论干什么都可以自己承担责任。另外,让人去跳楼这种话属于教唆自杀,还是少说点儿吧。” 反抗家长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他惊奇地发现,自从在母亲面前表达出自己的想法,笼罩在头顶多年的阴云渐渐散去了。 “我花钱送你去承育,你还是没学好?!”林帆手都在抖,不敢相信她掌控了二十来年的“乖宝宝”居然敢反驳自己,近乎声嘶力竭地吼道,“偷着打游戏,跟网上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装病逃学浪费我交的那么多学费!离家出走!现在还敢为了一个男人跟你妈妈顶嘴?!你——” 她越激动,林锡反倒越平静。 “不全是为了他。”林锡说,“也是为了我自己。” 会客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林帆粗重的呼吸声回荡。 门外暗中观察的钱多多给后勤去了条微信,让他们准备一瓶速效救心丸,以备不时之需。 林帆的胸口剧烈起伏,视线突然落到了面前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上。 林锡预感到不好,拍了下苏明赫的肩膀,指了指桌上的空杯子,小声说:“帮个忙,再帮我倒杯咖啡。我杯子碎了,你的借我用一下呗。” 他的本意是支开苏明赫,免得林帆动起手来牵连到他。 但他母亲没给他这个时间。 林帆面无表情地端起咖啡杯,猛地一扬手,滚烫的咖啡瞬间泼向苏明赫—— 苏明赫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没有(亲自动手)打过架,更是从来没见过这阵仗。林帆连咖啡带杯子一起往他脸上甩,要不是林锡站起来给他挡了一下,估计当场就能被烫成“阴阳脸”。 林锡经验丰富,看到林帆在这时候举杯就知道她要往人脸上泼水,如果是正在气头上,她还会砸杯子——很不巧,林女士此刻的怒火怕是达到了林锡有记忆以来的巅峰。 自动加热板的质量很好,咖啡端来了将近十分钟,温度还维持在八十度左右。咖啡一半泼到林锡的裤子上,另一半被他的手背接了个正着,皮肤瞬间红了一片。 林帆瞪大眼睛,下一刻突然站起来扑过去,十指抓向苏明赫,“你——你害我儿子!你凭什么——你怎么还不去死?!” 然而她又被林锡拦住了。 女人收手不及,保养得当的尖锐指甲在林锡手背划出几道伤痕,浅紫色的美甲上沾染了斑斑血迹。 苏明赫骤然起身,拉住林锡的胳膊后退,被沙发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他顾不上形象,扭头朝门外大喊:“保安!钱多多别蹲着了——快去叫保安!” “已经去了!”钱多多冲进会客室帮忙拉架,而展鸿在看到林帆要往苏明赫身上泼咖啡时就拽着刚英跑下去叫保安。 拉扯间,茶几被林帆的膝盖撞歪了,苏明赫放在边缘的杯子晃悠两下,也掉了下去。砸东西的声音和女人竭斯底里的喊叫混在一起,惊得附近办公室里的员工都跑过来看热闹。 几个人高马大的保安冲进来,很快控制住局面。 林锡顾不上自己手背上的烫伤和血痕,转身拉过苏明赫上下检查,“没事吧?烫到了吗?手没被砸到吧?” 苏明赫头一次近距离直面这样的混乱场景,还有些懵,听到林锡的问话才回过神,“没、我没事……你手出血了?!钱多多!队医呢?去叫队医!” 会客室内拜林女士和保安们所赐,嘈杂得好像菜市场,钱多多不得不扯着嗓子回答:“齐胖已经去叫了!” 苏明赫松了口气,从茶几上抽了片冰凉的消毒湿巾,按在林锡手背上。他看了看被保安控制住却依旧在发疯的林帆,心有余悸地问:“你妈这是怎么了?” “不好意思,我妈……总是这样,不知道那句话踩到她雷点,突然就动手了。”林锡苦笑,“反正跟论文答辩一样,低头认错就完了。要是跟她顶嘴,那可就别想消停了。” 苏明赫:“……” 看林女士这架势,他忽然觉得那天晚上随口讽刺的那句“找个好点儿的精神卫生中心”说不定要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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