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一日: 今日天气还算和暖,夫人让我将新折的艾蒿都拿出去晒一晒,然后缝在锦囊里,在每个房间的门上都挂一个,剩下的给夫人泡脚,她的腿最近又疼了起来。我把艾蒿都挂好了,在少爷门上多挂了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用。” “六月二十七日: 今天去少爷房里送饭,他又拒绝吃饭,夫人让他出去晒一晒太阳,但是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出来。说实话,我有些怕他,他的房间好像总是很冷,我只站了一会儿就待不下去了,夫人劝不动他就不再劝了,说他饿了自然会出来吃。 但每次那些饭坏掉了都不会有人吃。” “七月一日: ……老爷又在外面找了一个情-人,他之前就经常夜不归家,但这一次似乎动了真格,还想把那个人带到家里来,夫人自然不愿意,两人大吵了一架,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声音很大。 我吓坏了,每个人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惹得夫人更加不高兴,被她拿竹鞭抽。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拿竹编抽下人,有时也会抽少爷,虽然每次少爷都不会吭声,但很吓人。” …… “七月十一日: 老爷老实了好几天,听说是因为他在外面的那个情-人不小心落水死了,人找到的时候都肿了一圈。隐患没了,夫人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还将糕点分发给我们下人吃。 ……我觉得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吧。 夫人和朋友笑着说话的时候,我抬起头,发现少爷的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他一言不发地望着夫人的方向,红色的眼睛冷溟溟的,简直像鬼魅一样,看得我后背发冷。 有时候我就觉得他像一具没有感情的人偶,所以不会哭也不会笑。” “七月十三日: 夫人本来今天心情很好的,但是少爷不知道说了什么惹怒了她,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夫人那个样子,像一只狰狞的恶鬼,又恐惧又愤怒,她的模样让我怀疑她会杀了少爷,老爷把她拉走了。” “七月十八日:” 夫人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了,她总是尖叫着说有东西一直在看她,还说少爷是个灾星,不详,老爷受不了夫人了,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今天少爷出来时,夫人拿盘子砸了少爷叫他滚开,少爷被砸到了额头,血流了一脸,我吓坏了,吱都不敢吱声,夫人也被吓到了,晚饭都没吃就走了。” …… ………… “八月一日: 这个家里的空气像是被压得很稀薄,看不到任何希望和温情。夫人已经疯了,动不动就会尖叫、摔东西。我相信了少爷是个灾星,他看人的眼神很奇怪,让人背后发冷,他是个怪物吧? ……这里越来越压抑,像是一个不透风的牢房,每天都战战兢兢。我不想待下去了。” 日记到八月一日就没有了,沈珈往后翻了翻,后面都是一片空白。 读完,沈珈沉默了一会儿,日记中的压抑透过文字有如实质地笼罩了他,让他稍微有点不适。 过了一会儿,他自言自语道:“少爷的症状看起来像是白化病啊。” 他皱眉嘀咕道:“这一家人的关系看起来很不好,夫人和老爷对这个儿子都很不关心,白化病不能长时间暴露在阳光下,这一点作为母亲的夫人都不知道。” 唐生看起来倒没多大反应,他捻住一页纸往前翻了翻,说道:“不是每个家庭都是和和美美的,多得是沉疴痈疽,这种大门大户的家庭就更多了。” 这倒也是。沈珈点点头,不过唐生的语气轻描淡写地像是熟视无睹一般,透着些凉薄的漠然。他还不知道唐生在现实中的身份,一时有些好奇,便嘴快问了出来:“怎么感觉你好像很了解?难不成也是一个小少爷吗?” 问出来才觉得不妥。 他们之间还没有熟到那种地步,这样随意打听别人的隐私就显得太鲁莽了。 他盯着唐生的反应,有点忐忑,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唐生并不会生他的气。 果然,唐生听到这个问题只是眯了一下眼睛,然后满不在乎地笑道:“曾经是。” 沈珈还没来得及深想为什么自己会对唐生有这样的了解,就被他的回答引走了全部注意力。 曾经是?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家道中落了? 或许是沈珈的表情太明显了,唐生歪了下头,忍俊不禁地道:“哥哥,你又在想什么?没那么多狗血的故事啦。离开那个家对我来说可是个好事呢,毕竟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等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以后就更不在乎了,真正让我在乎的只有——” 说到这里,好像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他却突然止住了,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他望着沈珈,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语气自然地换了话题:“哥哥,这里都看完了,先把这本日记带上吧,待会儿再仔细分析,我们走吧。” 沈珈慢半拍地点点头:“哦,哦,好。” 沈珈将日记收了起来,就和唐生一起并肩往外走。 他偷偷看了一眼唐生的侧脸,心里有一点好奇唐生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但他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对方既然不说,那他就忍住不问了。 他们返回大厅,陆子然和杨媚都没有回来,他们走近了,倒是听见了那对情侣的声音。 他们没有进来,正在外面争吵。 “你到底是不是看上那女的了?” “我没有……你怎么这么想?” 女的尖声道:“你骗谁?看到她的时候都恨不得把眼珠黏她身上!” 男的语气里满是无奈,还有一点心虚和恼怒:“我们能不能回去再说?” “你没那想法你害怕别人听?!” 沈珈听了两句大概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个人大概是碰见杨媚了,因此出现了矛盾,沈珈听着都觉得尴尬,就暂且不打算出去。 唐生靠在沙发上听着情侣吵架,目光中透着一股子了无生趣。 沈珈在大厅转了一会儿,在桌子上看见了一个老古董电话机,那位富商可能还没有来得及将这种老物品收起来,因此还是到处能看见。 电话上的拨盘已经模糊了,很多数字都看不清,沈珈闲得无聊,将话筒拿起来,随便在拨盘上拨了两下,没指望他能有什么反应。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听见对面突然咔嚓响了一下,像是有人接起电话。 下一秒,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声音有种陈旧的矜贵端庄,却透着股让人脊背发寒的阴冷:“是谁?” “……”沈珈呆滞地低头去看电话机的接线口,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第63章 电话根本就没有接上线,那么这通电话是怎么打出去的? 沈珈的脖子僵住,扣在一起的牙齿都微微发抖,他艰难地转头去看唐生,对方已经站直身体,眯眼看向他手里的电话。 电话那头还在继续:“啊,是阿远吧。让你给青禾订的蛋糕已经订好了吧,这孩子挑,不爱吃的东西多,买的时候还得多注意。昨天弄碎的那些碗也重新再买吧,我最近头痛的厉害,那些药吃起来都不怎么管用了。” 她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沙哑的很,透出一股神经质的味道,说话的内容也有点颠三倒四。 她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对面的沉默,有时候会停顿一下,然后再继续说话。 沈珈听着她说话,忽然产生了一个很诡异的感觉,好像有个人看不见的人,就站在他的位置,正在和她一问一答。 这种可怕的想法让沈珈的呼吸声都重了一点,眼珠不堪重负地动了一下,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头皮和贴着话筒的那边脸开始发麻,他很想直接将电话挂断,但某种对于未知信息的敏感又让他仍然保持着这个动作。 女人沉默了一下,像是在聆听对面人的回答,过了一会儿,和“他”说道:“昨天是我激动了,青禾的伤没事吧?唉,这孩子从小就不亲人,也不知道这性子到底是像谁。明天是他的生日,我指望着能安安稳稳地过完。” 顿了一会儿,或许是对面的人说了什么话,她的情绪突然不稳定起来,声音拔高,显得又尖又细,像一把生锈的刀刮在耳朵上:“行了,那个死鬼不回来就算了!吩咐你做的事情做好就行,其他的不要多问。最近新来的那几个孩子实在是有些聒噪,我不喜欢太吵闹的人,过了夜半还不睡,那就再也不要睡好了。” 电话“啪”地一声被挂断了,显示着对面人难以宣泄的恶劣情绪,所有的声音像是彻底被掐没了,连忙音也没有。 沈珈咕咚一下吞了口口水,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胸腔都有点闷痛。 唐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边,沈珈长呼了口气,这次他无论他怎么拨动拨盘上的数字,电话都没有任何反应了。那通电话像一个幻觉,但又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这一通电话的动静不算小,门外情侣争吵的声音早就停了,女孩睁大眼睛瞪着望着这边,神色里是掩饰不住的惊恐。 沈珈将话筒扣了回去,六神无主地转头看向唐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只要他一害怕、一拿不定主意,他就会下意识地向唐生汲取勇气。 他咽了咽口水,声音小的像是害怕惊动什么不知名地存在:“你听见她说的话了吧?” 唐生“嗯”了一声。有唐生在身边,沈珈被恐惧锈住的神经终于能稍微动一动:“听起来,那个女人就是日记里的夫人。” “而且……”沈珈回忆起来还是忍不住会头皮发麻,他尽量用不怎么恐怖的词汇来描述:“她、她好像不是在跟我说话,像是在和什么其他人说话。我听见她喊了一个名字,好像是‘阿远’。” 一开始沈珈以为对方是把他误当成了“阿远”,但很快他就觉得不对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不可能对自己的沉默无动于衷。 那么只有这一个可能——在过去同样的时间,这番对话曾经真实发生过,又因为某种力量在今天重现在他们面前。 所以,就算不是沈珈恰好拿起了话筒,电话也会在固定的时间内打过来。 想清楚这一切的沈珈灰着脸,此时只有一个想法——他可真寸。 唐生的手指在桌子上点了两下,若有所思地道:“看样子这栋屋子里,应该开始重复一些过去发生过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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