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SND的复盘很没意思,他们的弱点始终如一,优势也从来不减,复不复盘都改变不了什么。 左正谊心情不好,脸色就不好,他演不来卑微的戏码,没人来哄他,他也懒得去搭理别人。 他甚至想,大不了就不续了,没关系,就算离开WSND有死亡那么痛苦,他又不是没“死”过,怕什么呢? 每当这个想法从脑海里冒出来时,他确实就体会到了濒死般的心情。 然后忍不住打开微博,看看WSND官博的评论区里,粉丝们在说什么。 “正谊不怕乌云”依旧活跃在每一条微博的热评里,除了她,还有其他左正谊觉得眼熟的粉丝。 虽然最近WSND的队内气氛不好,但外界对此一无所知。 超话里和论坛上,队粉都在庆祝十连胜,有人转发抽奖攒人品,也有人写长文分析战术,给战队提意见,希望他们能走得更远。 除了这些有正经内容的评论,还有很多重复的、完全是情绪抒发的消息闯入左正谊的视线里,比如“End要加油我好喜欢你,WSND是冠军”之类的话,左正谊顺着私信列表往下拉,一天能刷出无数句。 被人喜欢着的感觉很好,但左正谊越看越委屈,渐渐就不想看了。 ——他们不知道他的委屈,只一股脑地祝福他、夸奖他。 他很想把粉丝当成朋友去诉苦,得到一些安慰,但不行,他不可能开口,只能忍着。 这种忍让左正谊越发难受,他把微博上的评论提醒关了,私信设置改成了“只接收我关注的人的私信”,世界一下子清静了。 唯一能安慰他的人是纪决。 纪决最近的处境跟他相似也相反。 相似的是,蝎子终于赢了,并且也开始连胜了。相反的是,纪决在队内竞争中成功上位,开始玩打野,心情好了起来。 蝎子的AD位则由之前的替补AD选手来担任,Gang被挤下场,坐上了冷板凳。 11月上海的气温逐渐降了下来,今天晚上,蝎子刚刚大胜一场。 左正谊坐在基地二楼的窗边吹冷风,拿手机看完比赛直播,给纪决发微信。 End:“你打得很好哦。” 纪决刚下场可能在忙,半天才回复。 决:“你在看我的比赛?你好爱我:)” End:“。” End:“闲得无聊罢了。” End:“刚打完训练赛,休息呢。” 决:“好几天没见面了,今晚想见你,有空吗?” End:“明天吧,可以见个十分钟的。” 决:“明天几点?” End:“到时候再约。” 左正谊靠在窗边,打了个呵欠。 WSND二楼的训练室准确地说,应该叫训练大厅,走出大厅,往休息室的方向走,会路过一面贴满照片的墙壁。 这些照片有一部分是左正谊亲手贴上去的,包括他的正面照,侧面照,捧着奖杯大笑照,穿队服的背影照…… 他看了一眼,转开视线。 左正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可能是愤怒,也可能是别的什么。这股情绪促使他给周建康发了条微信—— End:“你告诉许宗平,他赢了。” End:“我不续约了,赛季末就滚,886。”
第45章 前途 今晚周建康不在基地里,左正谊的消息刚发过去,他的电话就立刻打了过来。 左正谊没接,把手机设置成静音模式,继续在窗边吹冷风。 说不难过是假的,但难过也无可奈何。就像EPL的赛程雷打不动地推进,时间奔流不息,不为任何人停留。 再过两个月,左正谊就二十岁了。 他想,二十岁也该有点大人的样子了。 他在WSND待的这几年,不仅没成长,还越活越回去了,他十岁的时候都比现在坚强。 是因为过得太顺利了吗? 温室使人脆弱。 左正谊盯着不停闪动来电的手机屏幕,终于接了。 周建康的声音有点意外:“正谊,你怎么了?突然说这个?” “突然吗?”左正谊握手机的手指微微发抖,“拖了一个月你们都快忘了,当然觉得突然。但这一个月里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煎熬,一点也不突然。” “……” 周建康沉默了一下:“你别说气话,我还在给许总做工作,他最近太忙不好约,我想和他当面谈谈……” “算了吧。”左正谊打断他,声音不高,语气却刺人,“我现在明白了,你和他就是一伙的。他唱黑脸你唱白脸,不把我治服不算完,对吧?” “没有,你别胡思乱想。” “我说的是实话。不过你们放心,就算决定不续约了,剩下的时间我也会好好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在场上摆烂。你们也尽早物色新中单吧。” 说完,左正谊不想再听周建康的辩解,把电话挂了。 他吹够了风,关上窗户回训练室。 队友们大多也休息了,只有傅勇在电脑前坐着,听见他的脚步声,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要在平时,左正谊一定会缺德地损傅勇几句,但今天他张了张口,竟然词穷了。 傅勇得到了一个主动出击的机会:“哟,你哑巴了?” “弱智。”左正谊随口回了一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拔下键盘,准备拿到休息室里去洗。 傅勇叫住他:“最近到底怎么回事?别装哑巴了,大哥,跟我们说说行不行?” “就是你们猜的那样呗,续约合同谈崩了。”左正谊说,“这种瓜你们不是经常吃吗?又不新鲜,还问个屁。” “……” 傅勇噎了一下:“别人战队的瓜和我们自己的瓜能一样吗?你别吓我啊。” 左正谊没吭声。 傅勇盯着他问:“不会吧?你不可能不续约吧?” “你猜。” “我觉得会续。”傅勇肯定地说,“建康哥和许老狗就是在搞事儿,他们怎么可能放你走?” 这句话踩到了左正谊神鬼莫测的雷点上,他冷冰冰道:“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是吧?我是狗吗?任他们摆布?” “……没、没!我没这个意思!” “我不和你生气。” 左正谊拿着键盘转身就走,走到一半突然又退回来,把键盘重新插回电脑上:“去他妈的,不洗了。” 傅勇:“……” 整整一夜,WSND全队无人能眠,基地寂静无声。 这种寂静犹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乌云从左正谊忽然闭紧房门开始布满天空,大雨迟迟不落。 左正谊躺在床上跟纪决打电话。 他刚洗完澡,头发没擦干,潮湿地铺在枕头上,浸出一片深痕。身体也没擦干,裸露在被子外的肩膀上沾着水珠,水珠滑过锁骨,倏地不见了。 ——有点冷。 左正谊打了个寒战。 他整个人湿漉漉的,唯独眼睛很干,不哭了。 电话那头,纪决几乎是在哀求他:“你睡觉好不好?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别再折磨自己,熬夜伤身,哥哥。” “你困了?”左正谊说,“那你睡吧,不用陪我。” “……” 纪决哽了一下:“我不困,我是想让你睡觉。” “我也不困啊。”左正谊侧躺着,盯着手机屏幕,眼里却空无一物,“我就是想发会儿呆,没别的意思。我也没叫你陪我,你不想陪就算了,别催我睡觉行不行?烦死了。” 纪决:“……” 左正谊显然不擅长谈恋爱,但很擅长折磨男朋友。 他刚骂完纪决,后者还来不及反应,他又换了个语气,可怜兮兮地说:“我好冷,你抱抱我好不好?” 纪决在电话那头直叹气,郁闷道:“如果能抱到,你现在还能有嘴来骂我?” “你什么意思?” “我想咬你的意思。” “哦。”左正谊说,“反正也咬不到。” “……” 这句话他说得怪,乍一听像挑衅,仔细一品,又好像是撒娇和求助。纪决默然片刻,忽然说:“你能出来吗?” “不能。”左正谊拒绝,“我好冷,不想动。” 纪决放轻嗓音,哄他:“穿上大衣,我在老地方等你。” “不要。”左正谊仍然拒绝,“想见我就自己来,你想想办法吧。” “什么办法?你们基地又不让我进。” “我不管。” “要不我去敲门?但被人知道的话,可能会影响你的名声。” “……” 左正谊不吭声了。 他不说话,纪决也不说话,两人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同时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当纪决以为左正谊睡着了的时候,他终于又开口了。 “纪决,你说我离开WSND之后,能去哪儿?”他的声音如一潭死水般平静,“应该会有很多战队愿意要我吧?可我怎么没有一点期待呢?哪都不想去。” “……”纪决顿了顿,“蝎子怎么样?来不?” 左正谊道:“你说了算吗?” “我说了不算。但只要你想来,没有俱乐部不想要你。”纪决也躺在床上,受姿势的影响,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他说,“我打职业,练了几年打野,就是为了当你的野王,左正谊。我希望你能和我当队友,但如果你觉得蝎子不合适,我也不会利用感情绑架你。转会是很重要的事,你应该选一个最好的战队。” 左正谊没答话。 其实他的情感状态还没进入到“选下家”的阶段,之所以会开始思考“以后去哪儿”,是因为心里有了关于未来的恐惧。 就在不久前,铺在他面前的路仍然光辉璀璨,他是全世界最前途无量的中单选手,没人不羡慕。 但短短一个月过去,今天他竟然开始为不知道以后睡在哪个俱乐部的床上而忧心忡忡了。 新东家的管理层会更好吗?新队友怎么样?教练如何?能相处好吗? 到时如果在赛场上遇到WSND,可就是敌人了啊。 以前那些为他疯狂呐喊过的WSND粉丝,还会再喊他的名字吗?他们会不会觉得,左正谊是为了钱而背叛WSND?会不会对他失望、讨厌他,甚至恨他? 他曾经奉为信仰并为之奋斗的一切,以后再也不会和他站在同一边。 他拼命去攀登的那座山,究竟是什么山? 他怎么爬到一半,突然连抬头远望的力气都没有了呢? “……” 左正谊心如刀割,只觉前途灰暗,未来没有任何一点值得期待。 他挨着枕头的半边脸颊不知何时已经被泪水打湿,察觉的时候他愣了一下,伸手胡乱抹了把脸,语气倒很平静,听不出异样。 “我睡了。”他对手机说,“明天如果有时间就去见你,我觉得周建康可能会奉命来找我谈话,就算是虚情假意,从利益角度考虑,许宗平也得挽留我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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