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被称之为归宿的地方,如果经历过万家灯火的通明,再度恢复冷清,没有人能快速适应。 闻衍进屋后没有开灯,他在一天半地时间里慢慢习惯黑暗。可当闻衍真正把自己放空的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好想穆临之。 闻衍从裤兜里拿出纸条,他没跟林特说自己看不见,这张纸对自己来说暂时算张废纸。闻衍无声地笑了笑,他捏出手机,仅凭肌肉记忆打开微信置顶。 当说话键被点开后,闻衍悠悠地低吟一声,这叹息中藏着思念,让人流连忘返。 “临之,你给我找了一个什么玩意儿?怪解闷的。” 穆临之不可能回复他。 市局上下忙成一锅粥,穆临之被徐舟吾请过去之后,陶勇宏居然出门开会了,所以他被陈维刚接手。 陈维刚态度强硬,公事公办,直接把穆临之带入审讯室。 穆临之没有抗议和质疑,他从容不迫地跟着陈维刚走了。 毕竟不是真正嫌疑犯,穆临之被请进市局的名头是了解相关情况,所以即便进了审讯室,他的行动也是自由的。 穆临之对审讯室的环境适应良好,他态度和煦地等着陈维刚开口问话。 陈维刚板着脸开门见山:“孔旻在你的地盘上藏了这么久,穆总,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穆临之说:“那艘邮轮不是我的地盘,它在穆恪忱的名下。” “穆恪忱是你爸!” 穆临之摇摇头:“可是陈队长,我已经十几年没见过他了。” “见不见面和会不会为非作歹没有任何关系,”陈维刚说:“那艘船是穆恪忱的,相当于是你的,它的动态和运营情况你会不了解吗?穆总,你上下嘴皮子一碰说自己不清楚,是没有任何说服力的。” “穆氏集团业务涉及全球,我现在只负责国内这一块,而且非常惭愧,因为我刚回国不久,对许多项目和业务了解的不是特别透彻。”穆临之笑了笑,说:“那艘邮轮在我父亲出事后就到了我爷爷手里,我爷爷去世后又是我小叔接手,我不用亲力亲为。说实话,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它的存在,这邮轮效益一般,根本不够我们塞牙缝的,没人会把有限的注意力放在它身上。哦对了,说起来,我小叔还给它改了个名字。” “什么名字?” 穆临之:“极乐号。” 陈维刚猛地一怔,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脱口而出,“你小叔在哪儿?!” “他在过年期间回国小住了几天,”穆临之遗憾地说:“现在应该走了吧。我的手机被你们没收了,打不了电话。” 陈维刚的反应对于一名刑警的职业素养来说是失态的,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于是很快就把这种失态生硬地掩了起来。 在邮轮方面撬不开穆临之的嘴,陈维刚又换了个方向钻研。 “孔旻所说的关于你父亲地下赌场的事情你知道吗?” 穆临之听闻哑然失笑,“那我就更不知道了,陈队,如果孔旻所言不假,那按照时间推算,那会儿的我应该刚学会走路——我该知道什么?” 陈维刚沉着脸:“照你这么说,他从始至终没给你留下任何财富吗?你的享受、你的挥霍从何而来?” 穆临之顿了顿,说:“属于我的财富早已与穆恪忱切割干净,而穆恪忱的财产在百货商场倒塌后通过各种渠道、以各种名义散了干净,剩余的不动产全部被我爷爷收走——那是正经项目的收益,跟穆恪忱的肮脏事没有关系。我司每年的营收账目、第三方会计事务所审帐报告里写得明明白白。如果陈队对此依旧存有怀疑,我可以把穆氏在国内近十几年的账目材料呈交,你们可以查。” 这是一个很大的工作量。 陈维刚哑口无言:“穆总,我该夸你运筹帷幄得厉害呢还是过河拆桥得果断?” 陈维刚身边还坐着位小警员,他根本不敢开口插话。 “不敢当,”穆临之说:“我与警方真诚合作,这都是我该做的。” 时间已至半夜,陈维刚翻来覆去不知疲倦地盯着这些问题问,都被穆临之和风细雨的化解。 陈维刚阴晴不定地注视着穆临之,那迸发的情绪里藏着恨意。 穆临之不是很懂,他自进市局后,行事作风坦坦荡荡,让人抓不住一点把柄。 僵持片刻,穆临之再度开口:“陈队,我知道你们想查孔旻口中那个角斗场的位置,我不知道,也没听说过。不过,我可以提供思路——穆恪忱当年在国内所有的产权,包括他获得的土地,不管现在有没有易主、变成了什么样,最开始的所有轨迹我司都有记录档案。现在太晚了,等天亮后,我让人连着账目材料一起送过来。” 陈维刚:“你能确定角斗场会在他名下的产权里?这是一颗定时炸弹,他不怕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吗?穆恪忱这么蠢?” “角斗场规模不小,而且不止一处,能提供这样场所的人在当时是屈指可数的,”穆临之冷淡又理智地分析:“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地地方,他把这个炸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管会不会爆炸,都是受自己控制的。穆恪忱可以轻而易举地迁移或改变——怎么说呢,他宁可亲手毁了自己创造的财富,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把自己脑袋交到别人手里。” “你倒是了解他?” 穆临之但笑不语。 审讯室倏地陷入沉默,气氛却在暗地里剑拔弩张,如同空气的警员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恨不得原地消失。 时钟又往前推进半刻钟,陈维刚突然开口:“穆临之,百货公司倒塌到最后一共死了五十三个人,你去了解过他们吗?” 这个问题很突兀,穆临之愣了一瞬。 “没有,”穆临之说:“如果我记得没错,赔偿金在第一时间就送到每个受害者家属手里。” 陈维刚怒目而视,他绷着青筋咬牙切齿:“你以为钱能解决一切?” “不能,”穆临之看着陈维刚的眼睛,坦诚又遗憾地说:“可我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多么荒谬又苍白的借口! 审讯室外的徐舟吾目睹了一切,他困惑地看着一反常态的陈维刚,那一副恨不得手刃仇人的模样,与平时作风大相径庭。 这是怎么了?他俩中间隔了两轮,这是结了什么深仇大恨? 就在这时,孙望的电话来了。 “喂,孙望。” 孙望作为通风报信的眼线,发出的讯号无比及时,“徐哥,陶局回来了!” “好。” 徐舟吾挂了电话,立刻转身去找陶勇宏。 半个小时后,穆临之被陶勇宏亲自请出审讯室。 局长办公室的门一锁就是一天,它隔绝了所有打扰和窥探的眼睛,没人知道陶勇宏和穆临之在这间办公室内聊了什么。 四天过后,穆临之和穆氏集团在国内的总部被各有关部门查了个底儿掉,没有查出任何与犯罪有牵扯的证据,于是,穆临之恢复自由。 徐舟吾善解人意,提前给闻衍打了个电话,指定时间让他来接人。 闻衍接到电话时刚从医院出来,他经过四天的‘电击’物理治疗,视觉基本恢复正常,虽然偶尔还会模糊一阵,但不影响行动。 闻衍正打算给自己去配一副眼镜,可他接到徐舟吾的电话时,把一切小事抛在脑后。 他望眼欲穿,全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第93章 热烈 三 穆临之被陶勇宏亲自送到市局门口,徐舟吾也跟着。闻衍杵在马路对面的树荫下看着,不太想上去碍陶勇宏的眼。 穆临之重新站到阳光下,第一眼就看见了闻衍,他表面跟陶勇宏握手寒暄,心早就扑棱着翅膀好似穿越千山万水,精准地落在闻衍脸上亲了一口。 陶勇宏眼不瞎,看得出来。 他和风细雨地结束客气,变脸似的立刻换了个腔调,陶勇宏抬着胳膊,隔了条马路钉住闻衍,然后气壮山河地吼:“闻衍,你给我过来!” 声音极具穿透力,路人纷纷驻足围观,闻衍想装没听见都不行。 穆临之轻笑一声,明明深情款款,却把陶勇宏和徐舟吾笑出一身鸡皮疙瘩。 闻衍磨蹭了五分钟才挪到陶勇宏跟前,他双手插兜,没大没小地问:“陶老板,有何贵干啊?” 陶勇宏挥手就想揍他,“贵个屁!你还拿着单位的工资,干不干都是你的分内事,怎么着?给你松两天皮你真当身后没绳牵着你了?正事不做还闲上瘾了。” 闻衍眨眨眼:“嗯?” 陶勇宏似乎又要去哪儿开会,公务车已经恭候多时。他不痛不痒地发完火,再次恢复局长不苟言笑的气质,斜着眼对闻衍说:“正好来了,直接上班吧。” 说完,陶勇宏在各小辈的注目礼下正屁股坐上车,扬长而去。 “什么情况啊?”闻衍懒散散地说:“停工时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就算了,复工也这么措不及防吗?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 徐舟吾拍着闻衍的肩,好心劝了一句:“你差不多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那些违规操作的破事陶局全都知道了,再惹他不高兴,八万字检讨等着你呢。” 闻衍心惊肉跳,他瞥着穆临之,说:“你都跟陶局说什么了?” 穆临之:“哥,我这是坦白从宽。” “是,”闻衍说:“反正你的烂摊子都是我收拾,要严也是严到我头上。” 这属于打情骂俏了。 徐舟吾又看不下去了,他冷眼打断:“闻副队,您还上岗吗?一堆活要干,我们都等着您发号施令呢。” 其实闻衍想先送穆临之回家——这几天私房话攒了一肚子,他们俩都憋着一股劲儿。 再说,发号施令用得着他吗?陈维刚呢? 徐舟吾看上去有难言之隐,穆临之有眼力见,他轻轻抱了闻衍,一触即放。这个拥抱不带任何暧昧,在路人看来就是一个普通的社交礼仪。 穆临之说:“哥,你先去忙,我也得回公司上班——压着太多事情,先处理干净。” “行,”闻衍点头:“晚上见。” 穆临之洗清嫌疑,闻衍被火急火燎地以投胎速度拉回单位上班。徐舟吾在市局门口的聊天中隐晦表达了目前刑侦支队的人员工作分工。 直到穆临之彻底离开他们的视野范围,闻衍终于恢复正经。 “老徐,怎么了?陈队呢?” “出事了,”徐舟吾边走边说:“这事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我们昨天通过大数据查到何静红地动向,她没有离开本市,藏在一个出租房里。陈队得到线索后立刻让人去找何静红,但是我们的人还没到那儿,何静红就出了车祸!” “什么?!”闻衍现在对车祸这俩字产生了严重的PTS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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