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构造和外面极为相似,都是木板做的墙壁和地板,向前后望去,似乎都有通路可走。 莫迟闭眼感受了一下,旋即指向前方:“那里隐约有风吹来,可能会是出口。” “走。”杜昙昼手举火折子,率先向前方走去。 走了一段时间,既没有发现能出去的口子,也没有来到通路尽头。 莫迟很快意识到,这里的构造是个回字形,他们其实一直都是在兜圈子。 “之前在外面的时候没有察觉,是因为见到楼梯就往下走了。现在想来,整座匪寨应该都是回字形的结构,而我们现在掉进的机关长廊,只不过是回字更靠内侧的一圈。” 杜昙昼:“也就是说,匪寨极有可能是围着中心的一处天井所造,而我们不过是从外围掉进了内圈。” “不错。” 莫迟方才就感觉奇怪,匪寨到处都没有窗户,可空气却在不断流通,不时就有细微的气流风拂过他耳畔。 要是整座寨子都没有窗户,风又是从哪里来的? 如今想来,匪寨之中定是有处露天的天井,周遭的气息流动,都是从那四方井里贯穿来的。 杜昙昼思索道:“水匪出行需要出动小船,尤其是在抢劫官船时,据船上士兵所说,周围出现了多条小舟。不久前我们从湖面上淌水过来时,见到了码头,却没有看到一艘船。” 莫迟:“原先我就在猜测,这些船究竟藏在哪里。这样想来,那天井不仅通天,必定还连通了水路,水匪的小舟定是藏在那里。” 杜昙昼赞同道:“不错,周遭水流声从未停歇,这些机关应该也是靠天井引来的湖水操控。怪不得我们进来时,一路都没见到水匪,想必是藏身在匪寨内侧了。” 莫迟的表情沉肃起来,手在刀柄上握紧。 天井既然是个通天连湖的地方,肯定也是绝佳的出逃地点。 那么不仅是水匪,整个寨子的匪首都有可能藏身在天井附近。 也就是说,越往里走,他们遇到的匪贼就会越多。 莫迟微微皱眉,心想,怎么又遇到了件麻烦事。 本以为离开焉弥回到大承,就只剩下安逸悠闲的生活等着自己,没想到事情反而接踵而来,来馥州参加个婚礼都能遇到国舅爷勾结水匪这样的大案。 偏偏这群匪徒还不是一山贼,神出鬼没就罢了,还在岛上建了这么个奇怪玩意。 莫迟不满地“啧”了一声,只觉得乔和昶这个富贵闲人真是好日子过腻歪了,都贵为国舅了,还不知满足,还要联合水匪贩私盐,简直是吃饱了撑的。 杜昙昼将他满脸的烦躁之色尽收眼底,笑得停不下来。 “能把你这个夜不收逼成这样了,我看乔和昶此番也算是没白折腾。” 他看了看周围,对莫迟说:“别走了,我们已经兜了第三圈,又回到原位了。” 莫迟抱臂站定,在墙上细细摩挲,嘴上还在喃喃自语:“怎么辛良遥随便乱碰都能打开开关,我这么认真地找了三圈,却遍寻不着诀窍所在。” 杜昙昼原本在另一面的墙上搜寻可疑之处,听到他的话,骤然站定。 “怎么了?”莫迟以为他想通了什么厉害关窍。 没想到杜昙昼突然转头看向他,对他道:“现在我们俩被困在这里,你是不是就躲不了我了?” “我哪有——” 杜昙昼几步走来,在莫迟面前站定,颔首盯住他的双眼:“这回谁都不会来打扰我们了,你可不要想跑,反正你哪里也去不了。” 莫迟整个人都笼罩在杜昙昼的影子里,他见无处可躲,便收回眼神,将目光平平移了出去。 杜昙昼立刻向右一步,用脸挡住了他的视线。 莫迟不得不正视他的脸。 火折子微弱的光在杜昙昼的手中跳动,他那张俊丽动人的面庞在晦暗不明中,带来一股无端的魅惑之色。 “你、你要干嘛……”莫迟果然无法经受诱惑,在美色面前迅速败下阵来,声音都隐隐发虚。 杜昙昼漆黑的瞳孔深深逼视着他:“不干什么,我就是想问,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 “什么怎么想的?都说了,你是长官我是护卫——” 杜昙昼摇摇头:“不要说谎,我审过太多犯人,哪怕是最细微的谎言,我也能听得出来。” 他离得莫迟太近,说话时嘴唇翕动,几乎都要擦到莫迟脸上。 那股恼人的兰香混杂着杜昙昼的热意传来,莫迟被熏得脑袋发晕。 二人僵持片刻,他终于垂下眼帘,缓缓挣动了一下。 但杜昙昼带着不容置疑与逃避的力量,抬手按住他脑后,将他摁向自己。 “不要躲……这次你是真的躲不掉了。” 杜昙昼倾身而上,将大半重量抵在莫迟身侧,低哑的声线仿佛浓醇的迷药,让莫迟听得心头发颤。 他将莫迟鬓边散乱的碎发挽在耳后,眼睛一眼不眨地盯牢他,不容许他有任何闪躲:“……说吧,要是再不说实话,我就要亲你——” 两人的重量交叠在一起,莫迟背后的墙突然往内一陷。 ——又有什么机关被触动了! “……”杜昙昼保持着撑在莫迟身侧的姿势,无奈地闭了闭眼。 莫迟神情一滞,像是庆幸又像是有点遗憾般道:“……看来像辛良遥那样随便乱摸,是真的能找到机关的……” 墙壁的陡然下陷后,漆黑的甬道深处骤然响起雷鸣般的轰隆声。 声音先是低沉闷哑,像是从很远处传来。 不多时,响动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滚滚前进。 杜昙昼循声向黑暗的甬道尽头望去:“什么东西?” 莫迟持刀而立,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脸色陡然一变:“是滚石!” 一块圆形的巨石从通道深处向二人滚来,石头足有一丈高,将面前的通路堵得严严实实,而且越靠近两个人,滚动的速度就越快,压得地面的木板都发出不堪承受的咯吱声,似乎随时都能断裂。 来不及细想这硕大的石块究竟从何而来,杜昙昼拉起莫迟就朝反方向跑去。 谁知刚跑出去几十步,二人不知又踩上了什么机关,只听咔啦一声脆响从脚下传来,不远处的墙壁上突然弹出一块墙板,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更糟的是,那墙板上密密插满了钢刀,莫迟想要用刀劈开木板,都无从下手。 这钢刀墙与那巨石是一体机关,就是为了将触动机杼的人压死在刀尖上。 前有刀墙,后有滚石。 二人要是找不到出路,用不了太久,不是要被压成肉酱,就是要串成肉串了。 危急时刻,杜昙昼脑子转得飞快。 那石头周围并没有链条控制,若不是有人在其后推着它往前,它是不会自动向前滚的。 要想让它前行,除了人力施加其后外,还可以借助地势。 也就是说,这条通道内的地板应该是一边高一边低的,否则石头无法向他们二人滚动而来。 可这条通道又是回字形的回环通路,并不是单向的甬道,要想做到一头高一头低,并不容易。 而且刚才他绕着这条路走了三圈,根本没有感觉到脚下的高低起伏。 也就是说,是在他和莫迟触动机关后,地面才有了起伏。 如此看来,应当是在机关的操控下,抬高了甬道内的一块地板,然后将巨石从地面最高处放下,自然会从高往低滚动。 之后,再在地板最低处弹起刀墙,就能形成一个完美的杀人工具。 那么,控制这一套机纽的关键,应该就在地下! 杜昙昼断然喝道:“莫迟,关键在地下!” 最后一个字尚未落地,莫迟就已反握刀柄,将长刀重重砍向地面。 地上的木板被他一刀劈开,应声崩裂,漏出地下的空间。 那里果然如杜昙昼所料,布满了各种转动中的机关枢纽,其中有根长长的链条正在往后缩紧,像是在提拉什么东西。 杜昙昼指着那链条厉声道:“砍断它!” 话音刚落,莫迟长刀出手,手指宽的铁链被他一击而断。 此时,巨石距离他们仅剩下几尺。 就在铁链断裂后,只听大石后方传来轰的一声响,像是某物重重落地的声音。 随着异响传来,巨石霎时停止了滚动,堪堪停在离二人不过三尺的位置上。 杜昙昼松了口气。 大石轻轻一颤,然后朝反方向滚了回去。 身后的刀墙也从中间分开,露出了一人宽的窄缝。 二人来不及停下休整,立刻穿过窄缝往前。 走出去没几步,就在墙面上见到了一扇打开的暗门,暗门后方,是通往下方的楼梯。 “围墙顶在上头,这楼梯却是往下的。”莫迟问:“要下去吗?” 杜昙昼沉吟片刻,说:“下吧,若是再停留于此,不知又会触发什么机关,先下去找到安全的通道再说。” 两人走进暗门,沿着楼梯往下行进。 楼梯走到底,面前又是一条延伸出去的甬道,只是这条甬道的墙上装有火把,上面还燃着火。 杜昙昼低声说:“好像这里有人,不知是不是进入了水匪的藏身处。” “有人更好。”莫迟冷冷道:“那些木头机关我早就看够了。” 刀锋的寒光在他脸上一闪而过,雪亮的刀刃上映出他森然的面目。 方才那个在杜昙昼身下,心虚地逃避他眼神的人,又被眼前这个夜不收藏在他坚硬如石的外壳中。 莫迟在杀伐应战时游刃有余,他见惯了塞外的刀光血影,如今人虽然回到了关外,那颗心却还留在焉弥,留在柘山关巍峨沧桑的城墙外。 从十二岁起就穿行在刀山火海中的人,好不容易带着满身伤痕回到了温柔乡,面对应得的奖赏时,却望而却步,不敢靠近。 就像是久经风餐露宿之人,站在温暖光明的暖阁前,却踌躇着不愿走进来。 明明知道屋中等待他的是暖和的卧榻和静谧的兰香,却连推开门的勇气都没有,宁愿忍受风吹霜冻,也只是站在屋外默默观望。 好像打心底里觉得,这么好的东西,就不该属于自己。 莫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偏偏在面对杜昙昼时,显得进退维谷连推带拒。 他心里想要,又不敢相信杜昙昼是真的。 杜昙昼心中浮起一丝急躁,难以抑制的急切渐渐盈满他的胸膛。 你只是把我当做长官么? 你难道不是像我想着你那样,想着我的吗? 你那么敏锐的一双眼睛,连我是不是真的,都看不出来? 杜昙昼喉头一哽,心陡然一跳,一股无法遏制的冲动控制了他,他猛地伸手向前,想要拉住莫迟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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