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狡猾的老头子。” “若不足够狡猾,怎能从处邪朱闻手里救走小王子呢?好了,现在该轮到你决定,我们要往哪边走了?” 莫迟已经准备好了做标记用的布条,就等着杜昙昼发话了。 杜昙昼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手往后方一指:“那边!” 进入地宫真正的范围内后,墓道明显变得复杂多了,走不了几十步,就会遇到岔路口,每个路口的分岔路,都会在三条以上。 两人行走其中,就像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八卦阵,怎么走都走不出来。 在不知道做了多少个标记以后,莫迟掀起衣摆给杜昙昼看:“你看,我的衣角都快给我撕没了,可是到现在,我们都没有见到任何一个我做过的标记,说明我们根本没走过回头路。” 这不是一个好的迹象,如果再不能绕出去,别说追上处邪朱闻,连他们自己都会活活困死在这里。 思考间,两人又来到了下一个岔路口,这次的更为过分。 “一、二、三……七、八?这里竟足足有八条岔路?”杜昙昼简直不敢相信:“辛良族是把地宫当迷宫建的吧。” 莫迟也束手无策了:“好像这回光靠运气不行了。” “只能用它了。”杜昙昼卸下包裹,从里面取出了临行前大祭司非要塞给他罗经仪。 罗盘上,指针一直在毫无章法地乱转,在任何一个方向上都不会停留超过一瞬。 “这……” 莫迟看了一眼:“恐怕是因为我们已经进入大山深处,它也失灵了吧。” “之前那人用罗盘时都念叨了什么?” “古焉弥语,我也听不懂,大概是某种咒语吧。” 杜昙昼回忆着那人说过的话,模仿他的口音语调念了几句。 不出意料,指针仍在乱转不休。 杜昙昼:“没办法,只能用中原咒术试试看了。” 莫迟圆眼微睁:“你还会中原道法?” “只会这一句。”杜昙昼双手托起罗经仪,闭紧双眼,架势十足。 正当莫迟以为他会念出一段高深莫测的咒语,甚至还在心里猜测是不是国师卜黎给他传授了什么高深道法时,只听杜昙昼说出了一句连大承三岁小孩都听说过的话:“急急如律令,敕!” 莫迟:“……” 莫迟:“这算什么咒术?这种话我也会说啊。” 杜昙昼振振有辞:“你别管简不简单,有用是最重要的。” 其实两个人谁也没觉得这样做会有用,但鬼使神差的是,那根在罗经仪上乱转不休的指针,居然就在一句中原咒语的指令下,缓缓停止了转动,最终指向了八条通路中的一条。 莫迟眨了眨眼:“……停了。” 杜昙昼啪地把罗盘一收,理直气壮道:“我就说管用吧!走这边!” 走向罗盘所指的那条路,莫迟照旧在最右侧的墙根下,放下一块碎蓝布作为标记,却在起身时骤然停住了所有动作。 “怎么了?”杜昙昼马上问。 莫迟盯着墙角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暂停了。 “发生何事?”杜昙昼走到他身侧,顺着他的目光弯腰一看,整个人也顿住了。 “这、这是——!” 右侧墙角处,离里面不到三寸高的位置,刻着一个非常小的记号,稍不留神就会忽略掉。 ——唯有一个人不会将它看漏。 莫迟的声线带着震动与惊愕,他一定是讶异到了无法掩藏的地步,才会将情绪表达得这么明显。 “这是专属于夜不收的文字记号。”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担心惊扰了什么人似的。 杜昙昼的惊讶与愕然一点都不比他逊色。 “夜不收……”他满眼诧异:“焉弥王陵里,居然还有夜不收的存在?”
第138章 昴宿主灾殃,多凶。 ==== 莫迟摸了摸那个小小的图案:“这个记号代表了处邪朱闻,不管刻下他的人是谁,他都在给我们指引处邪朱闻所去的方向。” 杜昙昼举起夜明珠细细看去,那个记号不过只有几个点,看上去就像是别人随手刻在墙上的,好像根本无法表达出意思。 “为何是处邪朱闻?” 莫迟说:“你懂天象吗?” “懂一些,行军打仗时,时常要借助星星定位。” 莫迟点了点那个图案:“这是昴宿的星图,昴宿位于西方七宿中央,主灾殃,多凶,在夜不收的文字中,我们用它来指代处邪朱闻。” 杜昙昼抚摸刻痕,触到了一片粉尘:“是刚刻下的,也许就在几刻钟以前,印痕清浅,略显凌乱,应当是为了不引人注意着急刻下的。这个夜不收不是藏在王陵里,他根本就是处邪朱闻身边的随从!” 莫迟还处在惊讶当中:“赵将军曾经告诉过我,在我与周回和蔡七先后潜伏进焉弥王都之前,确实曾有一位夜不收侥幸进入了王都,但很快他失去了联络,从此音信全无。” “原本赵将军怀疑他叛变了,于是命令当时所有埋伏在王都城外的夜不收全都按兵不动、躲藏起来。但等了一段时日,也不见任何据点暴露,才敢确定,那人应当是死了。” “赵将军在军中为他举行了丧礼,本想为他的家人送上抚恤,一查户册才知道,他跟我一样,全村都被焉弥人杀了。赵将军就用抚恤银给他打了一个衣冠冢,和他的村人埋在一起了。” 莫迟看向杜昙昼:“他是我所知的唯一一个在我之前,成功潜入了王都的夜不收。” “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 “我没见过他,不知长相,只知他叫贺杉,如果今天还活着,应该有四十多岁。” “贺杉……贺杉?!”杜昙昼似乎想到什么:“焉弥有杉树吗?” “有的,怎么了?” 杜昙昼神色凛然,严肃地问:“杉树这个词,在焉弥语怎么说?” 莫迟正想开口,杜昙昼回忆着那个读音,念出了一个焉弥语的名字。 莫迟一愣:“你怎么知道这个词?” “因为我可能猜到他是谁了。”杜昙昼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我没猜错,这名夜不收不仅没有死,还身居高位,获得了处邪朱闻的信任,甚至连逃跑都带上了他。” 莫迟一凛:“是谁?” “就是那个在辛良遥死后,备受处邪朱闻倚重的近臣,扶引。” “扶引?”莫迟拧起眉头:“我好似听过这个名字,在我的记忆中,他好像只是个低阶官吏,你为什么觉得是他?” 杜昙昼说:“他原本是负责与远在馥州的辛良遥联络的官员,在辛良遥逃回焉弥后,他原本也是要跟着一起被处死的,却不知怎么被处邪朱闻留了一条命在,只砍了他的右手就将他放了。” 他问莫迟:“后来我才听说,处邪朱闻之所以放了他,是因为他说,他在赶去接应辛良遥的路上,见到了你。” 因为曾经见过乌石兰一面,便可免除一死——这个看似毫无逻辑的原因,对于处邪朱闻来说,是相当合情合理的。 或者至少在世人看来,这件事没什么奇怪之处。 “但最奇怪的地方恰恰是在这里。”杜昙昼正色道:“当时追击辛良遥时,我就观察过周围的情况,他的身边根本没有帮手。在他逃脱后,陛下命人沿途追踪,直到他逃出馥州,都没有在他身边见到第二个人。” 他问莫迟:“倘若真如扶引所说,他一个远在焉弥的联络官,是在何时何地见过你呢?” 莫迟想了片刻,回道:“这也许只是他为了活命,编造出来的谎言,如何能说明他是夜不收?” 杜昙昼摇了摇头:“不止,还有我在焉弥发生的一切,都说明这个人也许早就认出了我。” 杜昙昼把他在焉弥遇到扶引后发生的一切,三言两语挑重点讲给了莫迟听。 其中包括他主动将杜昙昼送进了则南依府上,以及则南依暗示扶引就是处邪朱闻派来监视她的人。 杜昙昼:“你说贺杉如果活到今天,大概能有四十岁。算上他的年纪,在他进入王都潜伏之前,我就已经随父亲在柘山关练兵了,他完全有可能见过我。这样他才会在认出我的身份后,立刻察觉到我的意图,然后将我送进则南依府中,否则他怎会把一个大街上捡来的流浪汉送给则南夫人?” 更重要的,还有杜昙昼那把失而复得的袖箭。 “如果扶引就是监视则南依的人,那么我当时扔掉袖箭的动作可能也被他或者他的手下发现了,他担心我身份暴露,又想相助与我,所以才会把袖箭悄悄捡走,又暗中藏进了离我最近的花盆中。” 莫迟盯着墙上的记号:“怪不得这个标记刻得歪歪扭扭,如果是扶引,也许就说得通了。他右手被砍,只能用左手在匆忙间刻下这个图案,所以刻得十分凌乱。” 杜昙昼直起腰,看向夜不收的记号所指的方向:“扶引和处邪朱闻一同出逃,也就是说,他现在就在处邪朱闻身边。” 几层墓道之下,与他们二人垂直距离不超过十丈的地方,有一间开阔的石室,周围的岩壁上画满壁画,作画的颜料大量使用了朱红色,随着时间推移,鲜艳的红色逐渐变得暗沉,仿佛凝固的人血。 扶引抬头看了一眼壁画天顶处的血色火池,旋即移开视线,目光从处邪朱闻脸上一扫而过,转而望向面前那一簇小小的火堆。 跟着处邪朱闻一同进入王陵的,除了他和老宰相,还有护送着处邪朱闻一路出逃的副侍卫官,以及他带领的一小队宫中侍卫。 几天前,众人从王宫地道逃出,奔波数日,辗转来到王陵所在的山间。 翻过眼前的群山,就能进入东方封地,到了那里,所有人就都安全了。 可绵延起伏的山势,不是他们有能力翻越的——不说他们根本没有带干粮水袋,光凭处邪朱闻身上的伤,就不可能让他坚持到翻过大山。 若走官道,沿途都有重兵设卡追捕,只怕走不出五里路,就会被辛良族的人抓起来。 谁也没有想到辛良族会叛变,所有人中,处邪朱闻也许是最意外的那一个。 但没有人敢问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毕竟摄政王余威尚在,尤其是在他前几日杀死了一个侍卫之后。 ——从王都逃出的第三日,处邪朱闻的伤流血不止,伤势急剧恶化。 一群人逃走匆忙,既没有带大夫,也无暇带上伤药。 处邪朱闻伤势虽重,神志却异常清醒,眼神仍旧锐利不可逼视。 他朝副侍卫官指了指一个保护他逃跑时不慎受伤的侍卫,副侍卫官心领神会,一刀就把那侍卫的头剁了下来。 鲜血从断裂的脖颈间飞溅而起,如喷泉般喷涌而出,副侍卫官立刻摘下头盔去接,不一会儿,就接了半头盔的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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