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孤是他的好友,不管出于兄弟情义,还是为了自保,一旦执骨向处邪朱闻告发鹿孤,乌石兰都会倾尽所能替对方摆脱嫌疑。 就算把全王都的乌今人都捆在一起,放到处邪朱闻心中那杆天平上,也抵不过一个乌石兰的重量。 所以一定要等到乌石兰不在处邪朱闻身边,最好是不在王都,执骨才敢执行计划。 所以,尽管假的人证和物证都已经准备齐全,可执骨一直都没有对鹿孤发难,而是耐心地待在王都,静静蛰伏着。 这一等,就是三个月过去,就在焉弥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暴风雪后,执骨的眼线替他打探到了消息。 三天后,乌石兰要奉摄政王命令,前往王都西北的城池送信,一来一回,需要两日时间。 得到消息后,执骨对候古和舌人命令道:“只要乌石兰一离开王都,你们就随我进宫拜见处邪朱闻。” 两人都表示听命,但执骨的近侍却不同意:“少爷,两日根本不够,就算您们一进宫,处邪氏就信了您的说辞,把鹿孤抓了,等到第二天乌石兰就回来了,只要他开口求情,说不定鹿孤马上就会被放出来,根本无法利用他的罪名伤害乌石兰的地位。” 执骨转念一想,也觉得有理:“你认为我们应该等下次机会?” 近侍摇头:“这种机会可遇不可得,一旦遇到,我们必须抓住,绝不能放过。” 执骨慢慢回过味来:“你的意思我听懂了,你是想让我想办法拖住乌石兰的脚步,让他不要那么快回来。” “不错!”近侍:“小人想,能不能派一个人去,在他回来的路上截杀他。当然,绝对不能伤及他的性命,乌石兰一旦死了,处邪朱闻定会下旨彻查,届时我们所有人都会暴露,只要重伤他,让他晚几日回城即可。” 执骨展开这几个月他费心搞来的王都周边地形图:“乌石兰应该会沿着这条路往返。” 近侍看了一会儿,在西北面的某处山谷点了一下:“这个地方最适合埋伏,不仅地形狭长,而且属于山地,肯定还存有大量积雪,乌石兰受伤后肯定更难通行,又能延长他不在王都的时间。” 执骨有些担忧:“你的方法自然很好,可是焉弥人人皆知,乌石兰刀法高强、远超常人,如何保证我们派去的杀手不被他反杀呢?” “保证不了,整个焉弥都没有人敢保证,能单枪匹马重创乌石兰。”近侍说:“因此,我们派去人一定要足够忠心,一旦失手被乌石兰抓住,绝对不能供出我们。” 这时,与执骨同来的随从中,有一人自告奋勇:“执骨少爷,小人愿意去!” 此人名为解披,是乌今国出名的猛士,一直追随在执骨左右。 解披不是莽夫,他告诉执骨:“昨夜的暴风雪后,就连王都的积雪都没到大腿了,那片山谷的雪只会更深。乌石兰回来路上,经过前一日的奔波,定是人困马乏,加之天寒地冻,就算他有通天的武功,又能发挥出几成?” 他把手放在胸前向执骨行礼:“小人愿意替少爷分忧,倘若被乌石兰击败,小人立刻自我了断,绝不会供出少爷!” 万事俱备,只待乌石兰动身。 几天后,乌石兰原定返回王都那日,在住所焦急万分的执骨,终于等到了解披传回来的口信,短短的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不辱使命。 执骨长长呼出一口气,表情慢慢归于沉静。 他马上要进宫了,在处邪朱闻面前,再小的破绽都是致命的。 “走吧。”他正了正头冠,带着候古和舌人上了马车。 车轮碌碌,目的地是摄政王的宫殿。 莫迟:“后来我调查了才知道,当天晚上,处邪朱闻就把周回抓了。” 杜昙昼满脸不忍:“然后周回为了不连累你,受尽酷刑也宁死不招,最后在狱中……自尽了?” “不。”莫迟接下来的话让杜昙昼相当惊讶:“周回入狱当晚就招了,他没有承认他是夜不收,但他却承认了将消息泄露给大承的事。他说他是为了钱,而他的消息来源,正是数月前被杀的蔡七。” 短暂的怔忪后,杜昙昼渐渐回过神来:“我明白了,他是在用这种方法,让处邪朱闻不再怀疑他是夜不收?” “对。”莫迟唇边泛出一丝笑意:“你还是那么聪明,不愧是我喜欢的……” 杜昙昼的心突地一跳,他很想听莫迟把整句话都说完,又觉得在这种时候说表白似的情话,听上去格外像不吉利的预兆。 莫迟终究没有把那句话讲完,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杜昙昼,低喃的尾音消散在风中。 “处邪朱闻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他得知鹿孤招认的那一刻,他就对执骨的诬告产生了怀疑。” 说到这里,莫迟勾唇一嗤,满带讥讽:“执骨也不算是诬告,毕竟他做梦也想不到,鹿孤竟然真的是夜不收。” 鹿孤下狱后,处邪朱闻没有休息,一直坐在大殿内,等待审讯官的汇报。 不过一个时辰以后,负责审问鹿孤的官员就进宫求见了。 “你是说,这个叫鹿孤的什么都认了?”处邪朱闻挑起一边眉毛,像是非常惊讶的样子。 审讯官:“是的朱闻大人,鹿孤说他的确卖过一些消息给大承,通过这种办法赚了不少钱。属下去他家中查过,他住的地方看似普普通通,实际上床底墙角还有柜子里,都藏满了钱。” “他的消息来源呢?” 审讯官:“鹿孤说,他的消息来源,正是几个月前被处死的叫蔡七的夜不收。” “蔡七?竟然是他?” “是。” 处邪朱闻略作思索,道:“继续审,给你三天,别把他弄死了,让他把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 审讯官领命离去,大殿重新恢复寂静。 老宰相斟酌片刻,思索着开口:“朱闻大人,且不说鹿孤所言是真是假,倘若他真与蔡七有接触,那我们又怎能保证,他不会是另一个夜不收呢?” 处邪朱闻冷冷一笑:“你也做了快十年的宰相了,这十年里,我们杀过多少夜不收,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这……臣对大人一片忠心,没有任何悖逆之想,从未接触过夜不收,又怎会了解——” 处邪朱闻打断他的话:“那些大承派来的奸细,一个比一个嘴硬,不管受了多少刑罚,从来没招过一个字。可你看这个鹿孤,刚关进牢里没多久就招供了,你觉得,他真的会是夜不收么?” 老宰相一时愣住。 处邪朱闻的语气逐渐变得危险:“倒是这个执骨,我有些看不透了,他明知是我杀了执思,却没有表现出半点怨恨,在王都逗留了这么久不说,居然还愿意为我焉弥除掉更多的夜不收?他做的事,反倒不符合情理了。” 老宰相终于反应过来:“您是认为,执骨此人不可信?” “没有任何好处的事,你觉得,会有人愿意做吗?”处邪朱闻眼底寒光一闪,在他看来,执骨反而比鹿孤更值得提防。 老宰相:“臣明白了,臣马上派人去调查执骨的。但是,臣在告退前还有一言,不知大人您……” 处邪朱闻眼皮一抬:“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鹿孤和乌石兰来往甚密,为了查清他们的关系,我已经命人到乌石兰的家乡去调查了,明日应该就有结果。” “大人思绪周全,是臣多思了,只是此事事关您的安危,臣不敢懈怠。” 处邪朱闻挥挥手,让他不要再讲这些没用的废话:“刚好乌石兰不在,等他回来以后,不要让他知道今天的事,免得多生事端。” 老宰相行了个礼,颤颤巍巍地走了。 到这里,处邪朱闻还没有对乌石兰产生多大的怀疑。 可一直到第二天深夜,原本早就应该回到王宫向他复命的乌石兰,都没有出现。 从前,无论替他完成多艰难的任务,乌石兰都从未误过他规定的期限。 这次不过是送几封信,为何迟迟不归? 猜疑之心一旦出现,就会愈演愈烈。 三日后,当带伤归来的乌石兰跪在他面前时,处邪朱闻对这位侍卫长的疑心已经到达了顶峰。 “乌石兰,你去把鹿孤带来,就带到我的偏殿里,我要看你亲自审他。”
第110章 “如果我告诉你,你就会让我杀他么?” ====== 鹿孤的双手被绑在身后,膝盖跪得生疼,稍微动弹了一下,血就从伤口流出来,如线串般滴落在番莲花地毯上。 交织的缠枝莲吸了人血,妖艳的红花透出森森鬼气。 鹿孤身上的伤太多,已经分不清血究竟是从哪条伤口里流出来的了。 摄政王金碧辉煌的偏殿中,只有他和乌石兰两个人。 鹿孤不知道,这是不是乌石兰争取来的机会,但他很清楚,处邪朱闻一定就在来的路上。 从正殿走过来,只需要非常短暂的时间,而偏殿外,又有宫中侍卫把守,不需要睁开眼睛去看。 只用耳朵听,都能听见殿外焉弥士兵巡查的脚步声。 鹿孤想,这就是最后了。 面前,那个如利刃般冰冷坚硬的侍卫长,正在流下眼泪。 滚烫的泪水不只滴在他手背上,也砸在了鹿孤心头。 他直起伤痕累累的上半身,竭力看过去,多年前那个在柘山关营地磨着刀的小男孩,总算是平安地长大了。 乌石兰颤抖着抱着他,不断重复说着他们二人都知道不可能的事:“我带你走!我现在就带你回柘山关!那里就有大夫给你治伤,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鹿孤本想冲他笑一下,殿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是处邪朱闻带着侍卫过来了。 鹿孤的神情立刻焦灼起来:“别说傻话了……快点杀了我,把我的头交出去……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来!” 乌石兰拼命摇头,满脸的热泪掉进鹿孤混杂着鲜血的一头乱发中:“我做不到!我宁可死在这里,也不会对你下手!” “你不想活就算了!难道要所有人都跟你一起白死吗?!”鹿孤几乎是在嘶吼:“为了完成这个任务,我们死了多少人?!想想蔡七!想想之前死去的战友!你要为了我一个人,让他们白白牺牲吗?!” 满心的怆痛让乌石兰的手脚都在无措地痉挛:“你是我唯一的兄弟了,我做不到,我——” 处邪朱闻本来已走至殿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有侍从传信进宫,要向他禀报,暂时拦下了他。 处邪朱闻向赶来的侍从问了几句话,他的声音瞬间唤醒了乌石兰的神志。 “莫摇辰。”鹿孤从一头乱发中抬起头,双眼森寒如冷铁:“该死的人就站在外面,你真的甘心就这么放过他了吗?!” 乌石兰牙关紧咬,满口都是腥咸的血味,他颤抖地抽出刀,手心全是冰冷的汗水,心脏痛得恨不得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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