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我走了。”曾连喜关上门,把那些讽刺的话隔绝在里面。 * 冷空气南下,今年降温来得早。 高晖在便利店买了一杯热咖啡。 他陷在父亲冷漠眼神里。如果他真的撞死了人,他又怎会这样心安理得。可见,父亲根本不了解他的心性。 中午吃饭时,母亲忘了他花生过敏,点了一份花生烙。 他提醒说:“听说我小时候因为吃花生,进了急诊。” 母亲才恍然大悟。 是吧。所有人已经前行,只有他留在过去。 “欢迎光临。”便利店的门开了。 高晖抬起眼。 曾连喜微微喘气,像是跑过来的。他站在门口,扬了扬嘴角。 高晖早发现,曾连喜绝大多时候,表情僵硬。除了罚站的那一天,就属这一次的笑容最自然,如沐春风。 曾连喜坐下了。 “冷不冷啊?”高晖去握他的手。 曾连喜的手指动了动,但没有躲:“你吃晚饭了吗?” “这个就是。”高晖指了指面前的那杯咖啡,以及刚买的面包。 “没有在家吃吗?” 高晖拽一下书包:“暂时没办法回去了,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我在我爸面前是一个肇事逃逸的嫌疑犯。” 曾连喜很少听高晖说起他的家庭。何冠和苏迁有透露,高晖家境优越,但父母离异。 关于高晖和父母的关系,曾连喜知之甚少,他只能说:“调查清楚是好事。想要在大众面前澄清,肯定需要足够的证据,不能听信一面之词。” 高晖扯起笑:“你为什么听信我的一面之词?” “因为你是高晖。”其中的因由,说起来太长太长。 “曾连喜,谢谢你。”说不感动是假的,但在其中,高晖又将曾连喜和自己父亲作比较,感动之余,不免酸涩。 曾连喜拿出一个煮鸡蛋:“这是我今晚煮的。剩下一个,给你填肚子。” 鸡蛋壳尚有余温。高晖接过:“不知道要说什么,我以身相许算了。” 曾连喜脸红:“就一个鸡蛋而已。” “这是风中送蛋,和雪中送炭一个意思。” 见高晖还能开玩笑,曾连喜多少感到欣慰:“你今晚真的不回家吗?” “我不想和我爸待在一起,气氛冷。家里的空气不新鲜。” “你打算去哪里住?” “找个民宿或者酒店。明天星期一,学校里肯定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我要去和老师解释清楚。” “不等等你爸的证据吗?现在的人很容易被带节奏,哪怕视频被掐头去尾。” 高晖拨了鸡蛋壳:“你怎么知道视频被掐头去尾了?” 曾连喜慢了一下:“你不是说,没有撞到他吗?那他肯定有自己站起来的那一幕。” 高晖点头:“有道理。这个视频是谁拍的,暂且不知道。那条路很偏僻,我特地去找人少的路来练车。谁知道一转弯,就出现一个人。真是出师不利。” “嗯。” “你为什么都不问?”高晖咬了一口鸡蛋,说出的话比较模糊。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曾连喜低着头,刘海长长了,几乎盖住他的眼睛。 高晖抚抚他的头:“傻瓜。”只有傻瓜才没有好奇心。 * 从便利店出来,已经将近十点。 高晖订了一间酒店。 曾连喜想送送高晖。 高晖说:“到路口就好。” 两人并肩而行,走着走着,不一会儿就到了酒店的门口。 高晖仰头望着楼上的窗户:“要不要上去坐一坐?”这招呼人的方式,仿佛楼上是他家。 房间是标准的双人间,并排两张床。 高晖将书包丢到沙发上:“你的作业做完没有?” “做完了,你的呢?” “没有。”眼下这境况,作业是次要的。高晖直接躺在床上,“你说的对,我需要能够证明我清白的证据,这个只有我爸能帮我。” 曾连喜拘谨地坐在床边:“无论如何,你爸愿意去调查,总好过放手不管。” “他当然不会不管,这关系到我们高家的名声,我爸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除了他和我妈的婚姻,他当时做不了主,其他生活顺风顺水,他受不了任何人丢高家的脸。”高晖双手枕在脑后,说起这些,心平气和。 曾连喜的父母也是早年离异,但他有和母亲的亲情,也有和姥姥的。好比暑假那时,他出了事,姥姥再辛苦,也要拉他上岸。当姥姥抱起他的时候,他所有的焦躁都会消散无影。“你爸抱过你吗?” 高晖笑了笑。没有人这样问过他,在他听来,这和笑话一样。“当然没有,别说抱了,在我的印象里,我爸连我的手都没有拉过。”他伸出五指,透过指缝去看天花上的吊灯,“我妈可能曾经拉过我。但我现在怀疑这些不过是我的臆想,毕竟儿时的记忆,我大多都已经忘记了。” 曾连喜看着高晖伸到半空的手。他脑子一热:“我的姥姥,我的妈妈,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会这样鼓励我。”他用手掌轻轻地贴住高晖的。 接触面积就一丁点大,但高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在他接二连三被遗弃的这一天,他终于不是一个人。 他反握住曾连喜,一用力,把人拽了下来。 曾连喜跌在高晖的胸上,他屏住呼吸。 高晖问:“你的姥姥,你的妈妈,经常抱你吗?” 曾连喜点点头。 高晖叹了叹:“你真幸福。” 听到这一句,曾连喜伸手抱住了高晖。 …… 过了半个小时,曾连喜接到舅舅的电话。他要回家了。 高晖还是躺在床上,侧过身:“明天见。” 曾连喜走了有一会儿,高晖才去洗澡。 他今天收拾东西时,乱七八糟,不知道把压缩毛巾放到哪一格里了。 他把书包的东西全部倒出来。最外的暗格里,一个被他遗忘的文件袋,突然掉了出来。 他拿起压缩毛巾,去了浴室。 洗完出来,他重新把零散的东西装回书包。 见到那个文件袋,他想看看失主有没有留下班级或姓名。 他打开,里面装了些本子和画册。 封皮暗格里的一张照片滑出来。 他捡起,动作一顿。 这是一张合照。两个少年站在树下,其中一个是曾连喜。 旁边的那人,是车祸视频中的另一个当事人——孙明磊。
第25章 11月8日 11月8日,星期一。 * 天蒙蒙亮,高晖背起书包,到前台办退房手续。 他靠在服务台,从镜中看见自己的书包有个大大的鞋印。 他昨晚踢了书包一脚。 但又关书包什么事。 这时开门的,只有一间粉面店。他进去点了一碗面。 接下来要去哪里?南城这么大,哪都不是他的家。他本想在酒店住几天,直至风平浪静。 他的父亲应该、或许、大概会去找证据。这不止是高晖的污点,也是高家的。高家声誉对他爸太重要了。 高晖庆幸自己还姓高。 走出早餐店,他远远见到曾连喜走下公车,进了酒店。 高晖戴上帽子和口罩,在原地踌躇十来秒,跟了过去。他站在酒店外的树下,透过落地玻璃向里面张望。 过了三四分钟,曾连喜去前台询问,然后他低头打电话。 高晖立即把手机切换到飞行模式,他没有想好如何面对曾连喜。 曾连喜和孙明磊,关系匪浅。 责怪曾连喜的隐瞒吗?高晖不知道。在他完全信任曾连喜的时候,忽然来这一茬,他百感交集。 他怀疑,曾连喜是为了孙明磊而来。 猜测一旦出口,信任就崩塌了。 高晖拿出一粒口香糖,把所有的话都隐藏在咀嚼中。
第26章 11月11日 11月11日,星期四。 * 今天是学校运动会的开幕式,高晖没有报名。但他的同桌参加了田径队。 当初说好,运动会的时候,他要来给曾连喜加油。 这一天,他还是想去观赛。 高晖没有去学校,去了一间咖啡厅。 咖啡厅在四楼,东北角窗户刚好能望见九中的操场。 近几年,运动会的开幕式越来越夸张。 去年高晖和几个男生排了一个机械舞。今年再看,学校里的女同学不甘示弱,开场就是劲辣热舞。 运动场上气氛热烈。 高晖有一个望远镜,早准备好给曾连喜加油用的。 之前想着,近距离在观众席上看个仔细,如今却要隔得老远,寻找对方的身影。 一直没见到。 曾连喜肯定不会在开幕式上出风头。 运动会的时间安排和去年差不多,田径比赛在下午。 高晖在咖啡厅坐了大半天,从咖啡到午饭,又到下午茶的时间,终于等到了男子田径比赛。 运动场上的同学实在是太多了,距离又很远,就算高晖举着望远镜,他也看不清同学的模样。 不过,他对曾连喜很熟悉,他觉得凭一个模糊人影,就能认出来。 他在场上环视一圈,人呢? 他把焦点定在比赛的起始位置,忽然见到一个人向着比赛场地冲过来。 那正是曾连喜。 骨架小,人却很清高。 他报的项目是长跑。他很低调,估计在场的很多同学都不知道这是谁。但他跑起来跟风一样,身姿爽利。 高晖的镜头一路追着曾连喜。到了紧张刺激的追赶阶段,他不禁为曾连喜捏了一把汗。 曾连喜追上了第一名。 高晖忍不住说:“好样的。” 但,他没有准备好去见曾连喜。 他是一个别扭的孩子。明知这个时候不该和曾连喜怄气,但心理上过不了那一关。 他为曾连喜鼓了掌,之后离开咖啡厅。 高晖决定去一趟安桦县。 * 高晖已经四天没有消息了。 班上的同学个个都在讨论那一个视频。 老师安抚说,一起等待事情的真相。 没有高晖,曾连喜融入不到同学中的小团体。 运动会结束,他一个人回家。 半路被苏迁叫住了:“你知道高晖去哪里了吗?这几天他手机关机了,我们都联系不上。” 曾连喜摇摇头。 星期日那一个晚上,他和高晖谈得好好的。但是后来,高晖再也不和他联络了。 高晖退了酒店的房,一个人走了。杳无音讯。 曾连喜发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 “你不知道,何冠也不知道。唉,我也不知道。”苏迁挠了挠头,“希望他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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