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白大汗淋漓地从睡梦中惊醒。 糟糕的睡眠质量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压榨的一干二净。他起身,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低低地咳嗽了两声。 他竟然都没意识到昨天晚上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肚子上盖了半条空调被——如果不是这房子里还居住了一位美丽善良的田螺姑娘,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杰作。楚白下床,推开门,看见田螺姑娘,不对,邢司南坐在餐桌旁,优哉游哉地看报纸。 餐桌上摆了几份一看就很中式的早餐,两杯豆浆,一份皮蛋瘦肉粥配大饼油条,以及一屉小笼包——可惜都套着个花里胡哨的英文字母纸盒包装。 楚白愣了愣:“……这大概就是,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 邢司南把视线从报纸移到他脸上:“吃你的,怎么那么多事儿呢?” 包吃包住还给发工资,这样的好上司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楚白拉开椅子坐下,刚咬了口小笼包,邢司南的手机响了起来。 邢司南拿起来看了一眼:“杨朔。”
第23章 “我恢复了陈姝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杨朔手指捏着手机,晃了两下,“怎么样,您几位要不要瞧瞧?超劲爆的。” 江陆鸣从善如流道:“有多劲爆?” “我要是任荣,看了聊天记录,非得气出心脏病不可。”杨朔“啧”了一声,递过一叠纸,“这是我整理出来的聊天记录,时间点在陈姝何勇两人被迫断开联系之后。但事实上,这二人在私下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关系。” 邢司南接过,翻了两页。楚白恰好站在他旁边,目光不经意地从纸上划过,被上面直白辣眼的文字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寂寞少妇和同事的禁忌爱啊! “我要是任荣,看到这些聊天内容……”他斟酌了一下,还是坦诚道,“大概也会想给何勇脑袋上开个瓢。” 邢司南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拿起资料:“那就去问问,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这么做了。” 任荣浑身上下依旧散发着一股劣质酒精的味道,但看起来比昨天晚上清醒了不少。审讯室显然不是个过夜的好地方,他大概一夜没睡,眼中布满了红血丝,眼下乌青,正直直地盯着审讯室的桌面出神。 审讯室冷白色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他深凹下去的眼眶、眼角的纹路和厚重的法令纹都无所遁形,看起来颇有几分疲倦与沧桑。 邢司南反手关上门:“酒醒了么?” 任荣抿着唇,一言不发,一只手摩挲着他冒出青色胡茬的下巴。邢司南拉开椅子,在他面前坐下:“何勇死了。” 任荣“嗯”了一声,手指略微有些颤抖。 邢司南单刀直入道:“你知道陈姝和何勇有关系吧?” 任荣头也不抬:“……他们是同事。” 邢司南看着他:“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任荣终于抬起头,在长久的沉默后他故作无所谓地开口道:“我知道,那又怎么样?他们现在已经断绝联系了。 “谁告诉你,他们断绝联系了?” 任荣的瞳孔在一瞬间陡然放大。他像是极为震惊,一下子无法再继续维持之前的作态,出声道:“你说什么?!” “是真的。” 任荣看看邢司南,又看看楚白,似乎是想从他们脸上的神情品读出这件事究竟有几分可信度。邢司南看了眼楚白,楚白会意,将提前准备好的聊天记录递给他:“这是陈姝和何勇近期的聊天记录。” 他特意在“近期”二字上咬了重音。任荣眉头紧锁地看着面前的聊天记录,看到最后几张,几乎睚眦欲裂:“……这个贱人!” 邢司南没留给他太多时间让他调整心情:“7月20日、21日那两天,你在做什么?” 任荣不耐烦道:“那两天正好车间轮休,我在家里睡觉。” 邢司南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所以,也没有人能替你做不在场证明。” 任荣置若罔闻,双眼仍盯着聊天记录,像是恨不得在上面盯出个洞。 邢司南拍了拍桌子,提高音量:“任先生,我不得不提醒您,我们现在是在处理一起性质极为恶劣的刑事案件,而就目前看来,您有重大作案嫌疑。” “随便你怎么说。”任荣沉声道,“我没杀人。” 邢司南冷冷道:“那就证明给我们看。” 任荣握紧了拳头:“你们想知道什么?” “案发前的两三个星期,你曾经去过何勇家里,为什么?” “……”任荣抹了一把脸,愤愤地骂了句脏话,“我知道他们两个有关系,所以才找他,想让他离我老婆远一点!后来这事儿闹大了,他们厂领导拍着胸脯说会处理好,我老婆……” 他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难以启齿的回忆:“我老婆也跟我发誓她一定不会再犯,求我原谅她,我以为他们两个从那之后真的没有联系了,谁知道……” “你以为他们两个没有联系了?”邢司南道,“你就这么信任他们?” 任荣深吸一口气:“是的,领导跟我说他们如果再有不正当关系,工厂一定会严肃处理,直接将其开除;陈姝也说如果她再犯,她会主动和我离婚,所以……” 楚白摇了摇头,都到这份上了,这两个人还冒着风险偷偷来往,这份精神,真是……感天地泣鬼神。 “所以你就相信了他们?” “是的。”任荣看着聊天记录,苦笑了一声,“……当然,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好,我们暂且相信你方才说的是真的。”邢司南淡淡道,“何勇的尸体被发现以后,你为什么要跑?” “跑?”任荣愣了愣,“我跑什么了?” “昨天上午你没去工作,且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而在九点十分,你驾车离开了所居住小区。”邢司南紧紧地盯着他,“为什么?” 任荣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不是……我昨天轮休,早就约了我朋友一起出去泡澡喝酒啊!” 邢司南:“……” 他皱了皱眉,显然也没想到事情这么巧,他们前往抓捕任荣的时候刚好撞上对方休假,才造成了畏罪潜逃的假象。 “我轮休,当然不用去工厂。手机关机了是因为昨天晚上手机没充进电,本来想等着到了地方充,结果发现没带充电器。至于离开小区,是因为我和我朋友约了十点在洗浴城见面……” 邢司南:“……” 这都什么事。 “你们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但是我真的没有任何要杀何勇的理由。”任荣道,“我之前一直以为他们已经断绝了关系,直到今天……但是就算我知道他们在私下里依旧偷偷来往,最多也就是和陈姝离婚罢了。” 他神情复杂:“这样的女人……不值得我为了她杀人。” 楚白和邢司南对视一眼。 任荣的证词听起来十分可靠,他看见聊天记录时的震惊也不似作伪,但是他却无法给出案发时的不在场证明。况且,比起身材矮小性格懦弱的李霞,人高马大的任荣更加具备作案的条件。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任荣摊开手,“总之,何勇不是我杀的。” 邢司南正欲开口,蓝牙耳机里突然传来了江陆鸣的声音:“……队长,何辉来了。” 楚白也听见了这句话。何辉,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有些陌生,但既然姓何,想必和何勇沾亲带故,也和案子有些联系。 他回想了片刻,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句话。 “……20号,我七点左右起了床,等辉辉吃完早饭以后送他去上学……” 何辉,是何勇的小儿子。 楚白轻轻皱了皱眉。据李霞所说,何勇出事后,何辉被她送到了附近的亲戚家,由亲戚暂时照顾,怎么会突然跑到临平分局来? 邢司南大概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他冲着他略一点头,低声道:“出去看看。” 接警大厅里,年轻的女人一手牵着小男孩,正一脸焦急地在原地踱来踱去。 小男孩的年纪一下子很难说准,毕竟那个年龄段的小孩儿看起来都长一个样。他还不到女人腰高,有些怯生生地躲在女人背后,踮着脚,仰着圆圆的脑袋东张西望。 他穿着一件黑不黑灰不灰的短袖,大约是被洗的有些褪色,但熨的整整齐齐。小男孩回过头,楚白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他的眼睛看起来和照片上的何勇一模一样。 楚白向女人走过去:“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女人看见他,先是微微一愣,直到看见他身上的警服,才开口道:“是这样的。”她拉了拉身边的小男孩,“这是你们这里一起案件的受害者家属。他母亲在来你们这儿前,让我暂时照顾他几天,但是……” 她看了眼手表:“我刚才接到上级领导通知,要临时去外地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没办法继续照顾他。加上我联系不到他母亲,所以只能唐突地把他送了过来。” 她说话诚恳干练,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楚白注意到她化了淡淡的妆,再加之身上质感良好的白衬衫和西装裤,非常典型的都市精英扮相。 “我知道,我的同事让我出来接他。”楚白笑笑,从她手中接过小男孩的手,“恕我冒味,请问您是孩子的……?” “我是他姑姑。” “姑姑?”楚白道,“这么说,您是他父亲那边的亲戚?” “名义上的姑姑罢了。”女人也礼貌笑笑,“我父亲和他爷爷是堂兄弟,其实这么多年,两家几乎不怎么来往了,但既然是亲戚,出了事,多少还是得帮衬着点儿。” 难怪女人看起来对何勇的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楚白摇了摇头,把自家儿子托付给压根儿没怎么打过交道的人,也不知道李霞是病急乱投医,还是根本就心太大。 “抱歉。”女人朝他歉意地笑了笑,又看了眼手表,“我真的得离开了,麻烦您照顾一下他。” “好。”楚白笑道,“您慢走。” 他目送女人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之外,而后蹲下身,看着面前的小男孩,牵了牵嘴角,扯出一个自认为非常和善的笑容:“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小男孩有些畏畏缩缩地看着楚白,“我叫何辉。” 他小小的身影似乎与多年前的某一幕重叠起来,楚白一瞬间有些晃神,而何辉呆呆地站在原地,两只手不知所措地拧在一起。 楚白犹豫片刻,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秋月扬明辉,冬岭秀孤松,给你取这个名字的人……他一定是希望你将来,能够成为一个像天上的月亮一样闪耀的人。” 何辉眨了眨眼睛,小声道:“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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