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话长。”邢司南在他旁边坐下,“吴昌平的上线,同时也是派人来劫持吴昌平家人的人。” 楚白“哦”了一声:“抓住了?” “抓住了。”邢司南扫了眼他手臂上绑着的厚厚一层纱布,又很快移开了视线,“题外话,我外套报销了,你打算怎么赔?” 楚白这回是真蔫了吧唧了:“……没让你按工伤标准给我赔付就不错了。” “自己作死,怨得了谁?不是让你在外面等我么?”邢司南给他的行为定性道,“作死还敢讹钱,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叫碰瓷?” 楚白自知理亏,声音低了一个八度:“我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吴昌平家的门没关,担心出事,就先进去了。” “呵……担心他们出事,所以就冒冒失失地闯进去。”也不知道邢司南今天是不是吃了枪药,说的话一句比一句气人,“你当你自己是钢铁侠,还是超级赛亚人?” “……”楚白真诚道,“邢队,您的兴趣爱好涉猎之广泛我自叹不如——嘶!” 邢司南顿时如临大敌地站起来,皱着眉问旁边的住院医师:“怎么回事?” 住院医师正在奋笔疾书登记表格,闻言,相当淡定地抬头看了眼时钟:“还能怎么回事?麻药的时间过了呗,忍着点吧。” 楚白:“……” “让你作死。”邢司南“呵”了一声,像是随口道,“想不到你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格斗居然这么厉害——你在哪学的?” 楚白眉心一跳,企图跟他装傻:“格斗不是公大的必修课么?” 邢司南挑了挑眉:“你是说我俩打了一架的那个格斗课?” “我必须纠正一下您的措辞,那明明不叫打架,”楚白睁着眼睛说瞎话,“叫切磋。” 邢司南对此嗤之以鼻。楚白当作没听见,身残志坚,用尚且完好的右手撑着自己坐起来,蹭到住院医师旁边:“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出院?”住院医师抽出他床前的病例本看了一眼,“我看看……你的伤倒不算严重,不过存在感染风险,建议最好还是在医院静养。非得出院也行,今天就能办理出院手续。” 邢司南抱着手臂凉凉开口道:“我看你老实在这呆着养伤得了,等什么时候伤好了自己打飞的回来。” 楚白转过头问他:“局里给报销么?” 邢司南微微一笑:“你觉得呢?” 楚白:“……” 他坚强道:“那算了,我身是越州人,死是越州魂,我和越州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还是早点回去……” “行了。”邢司南忽然俯下身凑近他,伸手顺了顺楚白的鸟窝头,“局里不给报,我给报,你负责老老实实给我躺着就行。” 温热的指腹轻轻划过他的发梢,捎带着阴魂不散的雪松气息。楚白一愣,原本肚子里攒了一箩筐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邢司南赶紧让他出院的话,一下子全跑没影了。 见鬼了。他顾不上左手的伤,手脚慌乱地就想往后撤,邢司南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扯回来,低声喝道:“别乱动!” 楚白被他扯了一把,重心不稳,整个人跌进他怀里,沉静冷淡的雪松香气拥了满怀。 邢司南:“……” 窗外树影婆娑,盛夏的阳光越过大半个房间落在他们的身上。 在这一刻,时间的计量忽然失去了意义,人类花费数百万年进化而来的语言功能略显苍白,世间万事万物皆归于寂静无声——唯有清风自地平线而起,徐徐直上云霄。 薄而透的纱帘卷起一角,坠落在地面的影子也随之轻轻摇晃……风吹幡动,究竟是风动,还是幡动。 邢司南松开楚白的手臂,偏过头,抵着嘴唇咳嗽了几声。 “你……” 还没等楚白从纷乱的情绪里咂摸出点什么,住院医师推开门走了进来,轻车熟路地走到楚白床前:“张嘴,我量一下体温。” 楚白回过神:“哦……好。” 邢司南这会儿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天下第一爱答不理的表情。楚白含着温度计,拍了拍邢司南,手指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唔唔。” 邢司南冷漠道:“听不懂。” 楚白只好拉起邢司南的手,在他的掌心一笔一画写道:“案子。” 邢司南神情复杂:“……别借着工作的名义骚扰领导,手机给你是干什么用的。” 楚白失笑,拿起手机打字:“跟我说说案子吧。” 邢司南捏了捏手指,心不在焉道:“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楚白打完字,关掉手机,仰起头看着邢司南。 邢司南无动于衷:“自己回去查卷宗。” “那给我办理出院手续。”楚白从善如流道,“我现在回去看。” 邢司南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他看起来很想骂人,但是良好的涵养让他生生忍住了。 片刻后,他终于还是妥协了:“……一切都要从八年前说起。” 八年前,吴昌平还是越州某物流公司一名普普通通的快递派送员。一次公司聚餐时,他听自己的同事提到了“飞叶子”。在同事的保证和自己好奇心的双重驱使下,吴昌平从同事手上购买了一些“叶子”——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接触毒品。 在审讯室里回忆起这件事时,吴昌平的脸上露出了痛苦、懊恼和悔恨交织的表情。 “一开始只是好玩,随便试了几次,没想到就上了瘾,一天不碰这玩意就浑身难受……渐渐的,上班也没了心思,赚来的工资全拿去买了‘叶子’……” “这是一条不归路。”他喃喃道,“一旦走上这条路,就再也回不了头。” 吴昌平出身农村,薪水只能勉强度日,根本无法供养起吸毒成瘾后每日高昂的花费。他走了歪路,开始盗窃客户的包裹,后因数额巨大引起公司注意,不仅需要照价赔偿所有丢失的包裹,而且还失去了快递员的工作。 遭到开除后,吴昌平更加放纵堕落,沉迷于虚幻的慰藉与消遣。因为聚众吸毒,他被越州警方强制送到了戒毒所。在那里,他认识了更多沾染上毒品的人,其中一些有渠道和来源,另外一些有人际网和客户群体。 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吴昌平想到了以贩养吸这条路。 八年来,他辗转于越州、皖南、申市等地,贩卖过的毒品不计其数,几次逃脱了当地警方的追捕。他有了钱,在老家盖起了新楼,买了豪车,甚至还经人介绍娶了现在的妻子,生下了女儿。 两年前,吴昌平的上线锒铛入狱,他不得不从新寻找一个货源,而种种机缘巧合之下,李宏宇成为了他新的供应商。 在吴昌平所有交易过的供应商中,李宏宇无疑是供货量最大、种类最齐全、更新速度最快的。然而好景不长,吴昌平很快发现,李宏宇和他的“玖号公馆”,不仅仅只涉及走私与贩毒,还有更多见不得人的肮脏勾当。 经历无数大风大浪的吴昌平敏锐地意识到了危险。再加上女儿越长越大,面对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儿,他常常感到无地自容。随着时间的推移,吴昌平逐渐萌生退意,对回归平淡生活的渴望越来越强烈。 但此刻他早已深陷泥淖,无法自拔。 “312特大恶性伤人案”让越州警方再次注意到了他。为了躲避警方的追查,吴昌平连夜出城逃往赣南。他在赣南躲了四个月,本想等风头过去后再回越州,这时,李宏宇派人找到了他。 吴昌平在离开越州时,将价值几十万的货物留在了那里,这批货物后来悉数被警方所收缴。他心知李宏宇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正在吴昌平惴惴不安时,李宏宇却主动向吴昌平提出,只要他帮助自己将一样东西交到越州的一个人手里,他便会放过吴昌平,从此二人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犯。 于是在七月十九日,李宏宇的手下开车,将吴昌平从赣南送回了越州。他们自以为计划缜密天衣无缝,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切都被街边一个不起眼的摄像头拍下。 七月二十日,吴昌平外出送货,被早已盯上他的越州警方就地抓获。也是因此,他错过了原本计划好的送货时间,二十日下午三点左右,“收货人”离开越州,不知去向。 而李宏宇意识到吴昌平被抓后,立刻派出黄三和老四来到邕城,想借此威胁吴昌平闭嘴。同一时间,经过审讯和调查,越州警方认定吴昌平的妻儿在邕城。七月二十一日晚,黄三和老四到达吴昌平家中,正撞上为了查案而来的邢司南和楚白。 黄三和老四砍伤了楚白,原想跳窗逃跑,但被赶来的陆离连人带车一锅端了个干净。二人被押到派出所,几乎没怎么抵赖,就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得清清楚楚。 有了吴昌平及黄三等人的供词,赣南警方在第一时间逮捕了李宏宇,并且成功申请到了对“玖号公馆”和李宏宇的紧急搜查令。如今李宏宇被暂时羁押在赣南市局,等待进一步的调查与审讯。 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 “这回故事听过瘾了?”邢司南纡尊降贵,亲自给楚白削了个苹果,“总而言之,这个案子查的差不多了,后面没你什么事,你好好休息两天,等什么时候伤好了再回来上班。” 楚白诧异道:“领导怎么这么好心?” 邢司南语重心长:“领导怕出事了要担责。” 楚白接过苹果,啃了一口:“我想去赣南看看。” “去吧。”邢司南波澜不惊,从楚白身后抽了个枕头递给他,“梦里什么都有。” “别闹了。”楚白笑着躲过了,“我认真的。” 邢司南淡淡道:“我也是认真的。” 他说完就站起身,背对着楚白,一副“想都别想这事儿没得谈”的姿态。楚白收起笑容,叹了口气:“你也听医生说了,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邢司南不说话,楚白又道:“我只是手受了伤,又不是腿断了,真让我在这躺一个月,我非得憋出毛病不可。别真把我逼急了,到时候我狗急跳墙……” 邢司南听了直皱眉:“你这都什么破比喻?能把自己比点好的么?” 楚白笑了起来,他甚少有这种不带一点负面情绪的、真心实意发自内心的笑:“我的意思就是,我保证接下来不作死,进遵医嘱,好好养伤。” 邢司南乜了他一眼。 “所以你就让我去赣南呗。”楚白卖惨起来简直得心应手,“我强迫症,这案子我跟了这么久,你现在突然要我撒手别管,我难受。” “……毛病真多。”邢司南冷冷道,“明天早上八点的飞机。” 楚白看起来很想从床上蹦起来给邢司南一个热情洋溢的拥抱,但遗憾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无奈作罢。邢司南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我出去接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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