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谷底的熊熊火焰和十来米的落差,绿毛老老实实闭了嘴。 坐牢总比现在立刻去世好多了。 “好。”霍无归动了动唇,眼睛依旧直视邵烨,丝毫没有松懈。 与此同时,邵烨插在兜里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如果不是霍无归眼力极好的话,根本无法看见。 “小心!”霍无归大吼。 与此同时,对面传来一声巨响 ——砰! 子弹并没有朝着简沉射去,而是在摇晃中射向了绿毛的后肩。 若非摇晃,很可能这颗子弹会一击命中他的后脑。 “操——你——大——爷!”绿毛发出痛得撕心裂肺的嚎叫,疯了般挣扎起来。 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瞬间被打破,简沉闷哼一声,手臂在过度用力之后剧烈痉挛、颤抖,却始终没有放开蜷缩紧扣的手指。 被拎着的绿毛一眨眼,发觉视线变得血红,越发大声哭喊起来:“要死了!我是不是要死了!疼死了老子了!操!” 完蛋了,视网膜都充血了,肯定是脑子里出血,要死了!绿毛绝望地想。 谁知道再一眨眼,朦胧的视线里,他终于发现,那血是一滴一滴,从自己头顶滴落的。 短短几秒的时间里,血已经从大颗大颗滚落,化作一条血线,几乎连贯地落在自己脸上。 那是简沉的血。 烧伤并未痊愈的右手已经血流成河。 “简沉!”霍无归怒吼,“上来!” 再不上来,简沉的手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了。 夜风吹过山林,卷起下方的阵阵热浪,远处红□□光闪烁,警笛声响起。 支援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简沉抬起眸子,望向上方霍无归肃穆紧绷的面孔,目光决然。 霍无归瞬间意识到,简沉要保住绿毛的命—— 霍无归是警察,无法越过国境线朝邵烨开枪,可邵烨本就是通缉犯,债多不压身。 一旦绿毛和简沉分开,就会立刻被邵烨埋伏在暗处的狙击手一枪毙命。 绿毛是嫌犯,也是重要的证人,能够证明邵烨和缅甸毒贩之间的联系,以及背后更多不为人知的关节。 绿毛不能死。 “简沉。”霍无归俯身朝裂谷伸出手,“还记得王局说过什么吗,优先保护同事的生命安全。” 简沉摇了摇头,鲜血成串成串落下,顺着绿毛的脸,又落进谷底的熊熊烈焰中。 大火炙烤着他的鲜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瘦削苍白的青年依稀想起八年前,入学公大的那个夏天。 “霍无归,我们必须抓住邵烨。”简沉无声地唇语。 他原本也可以成为一名警察,他和所有警察一样清楚,今天放过邵烨,之后就会有无数警察冒着生命危险搜查追捕,甚至被邵烨和他的党羽危及生命。 霍无归冷冷望向夜色。 邵烨在逼他作出决定。 要么带走绿毛的尸体,要么将绿毛放去对面。 几秒后,霍无归深吸一口气,指节扣动扳机。 砰——! 子弹穿破夜色,跨越国境线,射向邵烨。 作者有话说: 小沉,惨啊。
第69章 美梦 我也喜欢你,只要我自己知道就够了。 “霍无归!”简沉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 虽然肉眼望去, 那只是一条不过两米宽的沟壑,但子弹穿过的却不仅仅是一条裂谷,而是一条肉眼不可见的分界线。 警用摩托的轰鸣声已近在咫尺, 血液的迅速流失中,简沉视线开始模糊, 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霍无归曾开出了这一枪。 这一枪要终结的根本不是邵烨的命,而是霍无归本该光明璀璨的仕途! 然而, 霍无归凌厉的视线紧紧盯着邵烨, 枪口却在射击的瞬间以一个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角度微微调转。 子弹擦着邵烨的脸颊, 带出一道浅浅血痕, 随后精准无误地射入他背后的树丛中—— “噗” 一个很微小的声音响起, 随后树叶细细簌簌, 有什么人发出了动静。 简沉顿时反应过来,那是子弹射进防弹衣的声音。 邵烨靠着那棵树,表情玩味,嘴角挑起,气定神闲的模样, 统统都是假的。 他不过是在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用以掩护自己背后, 藏在树丛中的狙击手罢了。 那个隐藏在暗处, 始终没有被发现的狙击手, 一直就在邵烨的背后。 所谓的灯下黑不过如此,当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邵烨吸引的时候,狙击手躲在暗处朝着绿毛射出了冷枪。 现在后方的支援已经赶到, 一旦狙击手暴露, 邵烨就失去了所有优势。 “如果我是你, 现在已经开始思考该怎么逃了。”狙击手暴露的瞬间,霍无归冷冷看着邵烨,放下枪,迅速俯身将手递给简沉,“简沉,拉住我!” 绿毛被甩了上来,无人问津地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霍无归紧攥着简沉的手,一把将人拉进怀中。 巡特警的远光灯照亮了山林。 直升机在头顶轰鸣,亮如白昼的光线中,霍无归满眼阴霾。 简沉双眼紧闭,在落入霍无归怀抱的瞬间陷入了昏迷,脸色透着一种毫无生机的苍白,甚至连苍白都已经算不上了,隐隐泛出灰败。 简沉沐浴在冰冷白光中,蜷缩在一片空白的脑海里,仿佛看见了一只豆娘在低空中飞舞,蓝色尾影如同一盏小灯,引诱着人追随而上。 他的意识追逐那只豆娘,空荡荡的世界里逐渐明媚温暖,绿意遍染,草长莺飞,夕阳倾泻而下。 小男孩和他并肩躺着,笑吟吟道:“明天我还来找你,还有后天,悄悄告诉你,你可以叫我阿夜。” 阿叶,还是阿夜,或者是阿烨,简沉在意识的边缘有些后悔—— 当年怎么就没让那人把名字写下来呢。 - “医生,他的手怎么样。” 医院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霍无归的声音冷冷响起。 翻译将他的话原封不动地递过去,对面很快回答:“伤口对植皮并没有太多影响,很快他的手就会有一个完美无缺的外观,但更严重的问题是部分神经受损,之后需要长期的康复治疗。” “能治好,对吧?”霍无归又确认了一遍。 医生平静、沉稳地给出官方回答:“不能说肯定,但只要有时间和金钱,95%的机能都不会受影响。” 病床边,霍无归的眼神落在简沉熟睡的脸上,扫了一眼又看向医生:“100%可以吗,我有比你想象中更多的时间和金钱。” 翻译用极为尴尬的表情如实转述了这句话。 十七年真的太久了,幸好以后他会有更多时间。 霍无归下意识顶了顶颊侧,舌尖掠过尖锐的犬齿,隐约在脑海里回忆简沉柔软的唇齿和那个急促、短暂却在脑海里不断放大,以至于在想象中变得缠绵悱恻的吻。 “他是医生。”霍无归强调,“要拿手术刀的,我希望他能100%恢复手部机能。” 为生者谋权利,为死者鸣不平,法医也是医生,同样需要一双稳健的手。 “……”简沉的声音极低地传来,“别逼人家医生了,没有医生会和你说100%。” 多少也算半个同行,简沉在苏醒和沉睡的边缘模糊听见霍无归近乎刁难般的问题,连眼睛都还没睁开,下意识接话。 “你醒了?”霍无归一愣,迅速回头看了简沉一眼,拧着眉冷声道,“三天!你才出院三天就把自己又搞进去了。” “绿毛……”简沉缓缓睁开眼,看向四周,嗓音嘶哑地问,“刀艾岩还好吗?” “你昏迷了一天,醒来只知道问别人吗!”霍无归不满地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手伸到简沉额前,戳的动作却顺势化作抚摸,轻轻触碰了一下简沉的眉心,“不关心我吗?” 简沉轻轻挪了下手指,发现疼痛牵动四肢百骸,大脑瞬间被痛觉席卷,顿时嘴唇都懒得动一下,含糊道:“我相信你不会有事。” 眉目间满是诚恳和老实。 霍无归对他的敷衍心知肚明,但依旧十分好哄骗地放过了他:“挺好,福大命大,子弹只是射中浅表,已经清创好了,一会我去审问刀艾岩。” 说罢,他替简沉把床摇了起来:“欧洲来的医生已经到了,我们在讨论你的治疗方案,既然你醒了,就一起听吧。” 烧伤科的病房,冷气开得很足,明明是夏日,简沉还是冻得嘴唇发紫。 霍无归替他掖好被子,又在腿上盖了一层薄薄的毛毯。 “我还没转正,没医保……”简沉仰起头道。 “人家是欧洲来的,本来就用不了医保,钱我已经交了。”霍无归早就猜到简沉要说什么,打断他,扬了扬下颌,示意简沉看旁边,“瑞典来的烧伤科医生,施教授。” 简沉偏过头,暮色沉沉的窗边站着一个金发男人,他点头打了个招呼:“你好。” 他还有些疲倦,说话的声音很轻,霍无归转向旁边的翻译,介绍道:“有什么你可以跟翻译说,施教授只会说瑞典语,你住院治疗期间,翻译随时都在。” 学过专业英语又怎样,还不是得靠一天三万块的小语种口译,霍无归心道。 普通翻译倒是用不了这么贵,但会医学术语的交传翻译,给这个数都有价无市,最后还是得托席知和陆霜夫妻俩找关系。 “可能没人告诉过你,我大学辅修德语。”简沉睫毛垂下,小声道。 瑞典语从属于日耳曼语系,相较德语更为简单,虽然语法不通,但部分单词互通。 霍无归一愣—— 十七年真的太久了,久到他好像对简沉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那开合的薄唇下多出一颗小小的痣,简沉说那是在农场度过童年时被鸡叨出来的。 那一定是一副极为生动有趣的画面,如果他能亲眼看看该多好。 那双眼睛变得沉静又坚定,那是持续了整整十七年的PTSD,接触障碍和噩梦缠身,带着重重压抑走到今天所造就的。 过去的无数个夜晚,简沉一定很需要一个安慰,如果他在简沉身边该多好。 他第一次从格斗场下来躲在洗手间干呕的时候是否有过无助。 第一次拿起手术刀,面对大体老师开始解剖的时候是否有过恐惧。 第一次翻开德语课本的时候是否被毫无规律的词性困扰过。 …… 霍无归喉结滚了滚,陷入一阵沉默。 “Guten Abend.”简沉以为霍无归被自己秀到了,语气微微上扬。 他眯着眼冲医生微笑了一下,吐字清晰,“Ich kenne meine Situation,Du brauchst keine psychische Belastung, und es spielt keine Rolle, wenn du mich nicht heilen kann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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