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魔术师将三个孩子塞在食堂进货用的面包车里,开着那辆车,去了一个地方。 直到贾富仁贸然找上门,导致差点暴露之前,三个孩子呆过时间最长的地方,就是那个神秘的中转地。 “我只记得,他将我们带到了一栋房子里,不久之后来过一个男人,于是绑匪觉得那里也不安全了,又带着我们转移了一次。”简沉抬头看向远处,光线正从窗外洒落,仅有一指宽的阳光落在地下室冰冷的地面上。 他望着霍无归,眼底的痛苦中生出一股微弱的光:“绑匪最终被抓的地方,是第二次转移之后的仓库,在那之后,警方查封了年华福利院,却始终找不到那个作为中转站的房子。” “如果年华福利院里,怎么都找不到杀害沈容之的现场,那么我想,最终答案只有一个。” 简沉声音沙哑,却透露出隐隐的决绝:“杀人凶手,将沈容之,从年华福利院,带去了那个中转站。” 一如十七年前的绑匪一样,连路径都完全一致。 被他埋葬进记忆深处的那个地方,或许能找到给凶手定罪的铁证。 “那天,他蒙上了我们的眼睛,我记得车开出福利院,紧接着颠簸了一阵——”简沉按着太阳穴,不断试图唤醒自己的记忆。 良久后,他嘴唇颤抖,哽咽地问:“霍队,怎么办,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之后车子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说: 边码边骂,急急国王这就开始写下一章。感谢在2023-01-07 05:43:06~2023-01-07 23:5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匆匆 10瓶;Zhao烧咸鱼zyx、白白白白白白熊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地图 魔术师的老巢,我们已经去过一次。 幽暗的地下室内, 霍无归的内心正陷入深深的震动和彷徨。 两个声音潜伏在意识深处,将他朝着左右两极拉扯。 “不能再让简沉回忆下去了,等他想起一切, 你将在他的面前无处遁形。” “他总有一天需要想起来这一切,他有权利知道一切真相。” “如果他想起来, 去追究真相, 等他和波坤,和整个马戏团为敌那一天, 你该怎么办?” “警察和法律, 还有你, 你们都可以保护他, 抓住罪犯本就是你的职责, 这不是你的借口。” “再回忆下去, 就是那暗无天日的三个月,想起来过去只会让他更加痛苦。” “你不是问过心理医生吗,回避并不能解决问题,他需要真正面对一切。” 脑海里的声音反复拉锯,霍无归眉宇间弥漫着深重的阴霾, 良久, 他猛然惊醒。 “表面的遗忘并不能真正治愈。” 是国内创伤后应激障碍领域, 目前最具权威的专家, 多亏了母亲的帮忙, 霍无归才免于长达一年的排队,打通了一次咨询电话。 他得到的答案是,对于PTSD患者, 对创伤记忆避而不谈并非正解。 “我们需要的是温柔地引导患者, 将被封锁的记忆释放出来, 从而得到真正的释怀。”医生上了年纪,说话的时候听起来和蔼慈祥,娓娓道来,“否则,伤痛的记忆并未真正消失,而是始终埋藏在潜意识深处,日积月累,患者将永远无法走出去。” “最严重的后果是什么。”霍无归迫不及待地提问。 当时医生怎么说来着? 霍无归的脑海里浮现出令人振聋发聩的平静声音:“很多患者在创伤产生后并未得到妥善治疗,最初的十到二十年间,他们始终以正常人,或者接近正常人的方式生活着,却在二十年,甚至三十、四十年后,在某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猝不及防地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结束自己的生命。 霍无归闭上眼睛,这几个字在脑海中狼奔豕突,烧杀抢掠,占据了所有意识拉锯的上风。 事情绝不能发展到这一步,哪怕被简沉厌恶,也没关系。 霍无归心道。 他终于下定决心,深吸了一口气,将恐惧压进心底,轻声劝慰:“别急,过去太久,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很正常的。” 那些记忆并非真正从脑海中消失,而是记忆的所有者自己的选择,在过去的十七年时间里,简沉从未想过将记忆从紧锁的心门内释放出来,在十七年时间的日积月累下,记忆如同深埋冰原,冰层日渐变厚。 触及的时候或许会有彻骨的寒意,也或许坚不可摧,但总会有冰层破裂的那一刻。 “或许,你还记得在车上听到过什么声音,或者有过什么动静吗?”霍无归声音温和地问。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简沉艰难地闭上眼,努力在记忆中搜索。 他在那辆面包车上,带着黑色的头套,身边是两个陷入昏迷的少年。 用来运输食物的面包车,带着令人作呕的生肉腥臭,蔬菜留下的泥土残渣铺在地上,碎屑摩擦着脸和身体,划破皮肤,细小的疼痛和七氟烷争夺着意识。 小车颠簸着,如同在漆黑的海上漂浮。 简沉拼命维持着意识,车子开出福利院,他听见门房大爷在打招呼。 随着细节一点点铺开,记忆开始复苏,简沉抬头道:“我记得那天,门房曾经对绑匪说,开慢点,今天前面凤山路修路,封了。” 霍无归心头一喜,脱口而出:“年华福利院出门是一条三叉路口,往左边是茂德街,右边是凤山路,前面是息塘路,现在我们已经排除三分之一的选项了。” 十七年了,在找那个中转站的,除了简沉,还有他。 年华福利院周边的每一条路,他都走过千万遍,早就烂熟于心。 黑沉的地下室里,一潭死水般的气氛终于稍稍有了松动。 简沉头痛欲裂地闭上眼,继续回忆:“我记得车一出门就停下了,等了一个很长很长的红灯,然后很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才开始平稳起来。” “那就是息塘路!十七年前,左拐上茂德街没有红绿灯,直行上息塘路的才有!”霍无归眼中流露出转瞬即逝的惊喜,随即低头看了简沉一眼,询问道,“你还好吗,还能继续吗?” 简沉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手脚冰冷地蜷缩在霍无归怀里。 与十七年前的自己交流耗费了他大量精力,勉强点了点头后,简沉声音嘶哑地继续:“之后我听到了连续的救护车警报声,大概有三次,隔了只有两到三分钟,有一辆救护车一直和我们并行,过了几分钟后,面包车等红灯的时候,那辆车好像又停下了,我听见了一个很奇怪又好像很熟悉的声音。” 十七年前,还是九岁孩童的他并不能认清那个声音到底是什么。 但十七年的时光,公大、海大,从试图成为一名警察,到最终成为法医,他已经见过了太多东西。 短暂的回忆后,简沉笃定道:“是AED操作的语音提示声!当年我妈妈也在家里放了一台!” 这在那时候还是个稀罕东西,简沉对此印象深刻。 “那时候的海沧,AED还极为罕见,很多小医院的救护车根本没有。”霍无归毫不犹豫,当机立断,“车从息塘路经过了第二医院,所以你听到了好几辆救护车出门的声音,那辆一直和你们并行的车是送重症病人去人民医院的!” 市人民医院是十七年前全海沧最好的医院,所有医院处理不了的重症病人,最终都会转院被送去那里。 病人出车的瞬间就病症发作,人民医院第一时间拿出了AED进行抢救。 “然后车子应该是右拐了。”简沉回忆了一下,稍稍感到一些放松,“那是个坡道,右拐的幅度很大,我被甩得在车里滚了两圈,所以很确定。” 他还记得,滚动的时候脸磕到了地上的泥土碎屑,很疼。 霍无归十分熟悉地立刻报出了行驶路线,声音沉了下去:“车子右拐进了玉楼街,那前面是个十字路口。” 那里的每条街都遍布小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极为混乱。 别说没有监控的十七年前,就算是如今,想在那找个人都极为困难。 简沉吐出一口气,紧紧攥着手心,强迫自己进入记忆深处,在狭小车厢和一片漆黑的视野里,搜寻着零星琐碎的记忆。 “糖糕,糖糕,一毛钱一个。” “鸡肉懒饭,稀豆粉,粑粑卷……” “你没长眼睛吗,前面有人!” “没看到我着急吗,你滚一边去!” “男孩怎么了,最近人拐子那么多,我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外面等我!” “他又不是三岁!他看着都快十三岁了!” “老板,五毛钱一个卖不卖?” …… 记忆的开关开启,声音纷繁复杂,在瞬间涌入脑海。 简沉努力将脑海中的声音一一复数,试图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对不起……我能想起的只有这么多。”记忆仿佛被榨干,他不管怎么回忆,能想到的好像也只有这么多了。 霍无归轻轻揉了揉简沉乱糟糟的黑发,手掌停留在他满是汗水的额头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想车是进了光明路,只有那条路上有个公厕。” 所以才会发生有人排队、争执的情况。 简沉听到的那段没头没尾的对话,如果是发生在那里,就没有问题了。 “等等,我有个问题。”被温热的掌心抚摸着冰冷的额头,简沉逐渐找回了一些冷静,冷不丁发问,“你怎么会对福利院周围的路况和建筑这么熟悉?” 霍无归一愣,和简沉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简沉退去了所有浑浑噩噩,眼神清亮地自下而上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做警察的基本素养。”霍无归喉头滑动,面不改色道,“如果当年你没从公大退学,现在你自己也可以做到。” 简沉从他话语里听出与往日别无二致的暗嘲,毫无异常,觉得或许是自己有些想多了,缓缓接上刚刚的回忆:“车子开过那片很嘈杂的街道,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声音,过了很久,我好像听到了有人喊加油,非常吵闹,但比之前远了一些。” “但很奇怪,车子开出去不久,不知道为什么,我又听到了一模一样的加油声。”简沉略带疑惑地补充,“然后车就停下了。” 霍无归像是也不太理解,按着额角思考了片刻。 海沧错综复杂的地图在脑海内铺开,经脉交织,多山的城市道路无法做到横平竖直,不得不东拼西凑,四处都是崎岖的规划。 是哪里。 哪里会让简沉反复听到同一段声音。 加油,这又是哪里会有的声音。 “我知道了!”脑海里的道路雾霭般散去,只留下了最后一条笔直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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