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进置顶的那个微信群,“急事打电话别微信”,两年了,名字仍是这个。 里面有无数条新消息,但他不想捋着时间轴向后翻动。最近的一屏消息就在几个小时前,几乎全都在@他,伴随着无数的“?”和“!”,还有许许多多泪流满面的表情包。 那些熟悉的人在呼唤他,在惦记着他,预约了N拨宴席,张罗着要替他洗尘。 邢岳轻轻吐了口气,退出窗口,暂时与曾经的战友告别。 消息太多了,根本看不完,而且无论来自于谁,内容都大差不差。 他略显疲惫地靠在项海身上,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自己离开前的最后一条朋友圈。 同样,底下的留言和点赞多到爆炸,手指在屏幕上划动了许久才到尽头。 最后的一条评论是项海在三个月前留下的:别说再见,因为你从没离开。 看到这,邢岳的鼻翼扇动了几下,抬手把项海揽过来,在他的头顶轻轻亲了一下,“小海,我怎么觉得这两年就跟一场梦似的,跟假的似的。” 项海未置可否,只是靠在他肩头,“我回来了,你也回来了,我在上学,你也会去上学,反正这些都是真的。以后我们都会好好的。” 邢岳心大,那些如荆棘般尖锐的记忆或许真的会随时间淡漠,可他不会。 过去的一点一滴,一沟一壑,那些义无反顾,那些誓言与承诺,都如印章般深刻在记忆里。 记忆会作证,它们都是真实的。 因此他不会忘,也永远忘不了。 这时候邢岳点了一下项海的头像,发现不再是那只警察形象的毛绒玩具,变成了一束蓝玫瑰。 “你换头像了?” “嗯。”项海也看着手机屏幕,“我喜欢这张照片。” 邢岳稍一琢磨,“我也得换一个。” 原本那张又萌又凶的证件照已经不适用于眼下的新生活,于是他翻开了手机相册。 “......啧。”他一边翻一边摇头。 相册里花花绿绿,以时间为序,除了狰狞的犯罪现场,就是案情分析会过后涂满了鬼画符的白板,屈指可数的几张自拍和人间生活,也被满屏的阴间气息淹没了。 他头一回发觉自己竟是这么没有生活情趣的一个人。 “小海,你瞅瞅。”他紧了紧手臂,在屏幕上指指戳戳,“咱俩这恋爱谈的也真够可以,总共就一张合照。” 项海被他紧搂着,抬手朝他脑袋上摸了摸,“没事,以后咱们多拍一点儿。” “连张裸|照都没有。”邢岳却在继续感叹。 “......”项海缓缓放下胳膊。 邢岳这话的口气听不出是惋惜还是不满,低垂的眼睫就那么随着滚动的屏幕轻轻颤动着。 “哥,你见过谁没事拍裸|照存手机里的?” “很多的。”邢岳说着就翘起嘴角,“我还办过这样的案子呢。俩人分手了,为了对方手机里存的自己的裸|照,人脑袋都打成狗脑袋了。” 项海再次无语,不明白好好的温馨气氛怎么又变味儿了。 “咋的,就算有裸|照你还想拿它当头像啊?” 邢岳的肩膀轻颤着,放出狠话,“对啊。你要是敢让我拍,我就敢换上。” “用我的干嘛,用你自己的呗。” “用自己的有啥意思。” “行啊,那你让我拍一个,我也换个头像。” 邢岳这才抬起眼,挑衅地扬眉,毫不犹豫把手机一递,“来,你拍,你现在就拍,拍完马上就换!” 果然,项海秒怂,抿起嘴唇,亮处他招牌式的狠话,“你可真烦人。” 嘴炮又胜了一波,邢岳很得意,目光从项海脸上飘过,落在他笑意还未散尽的嘴唇上,红润又带着些水色。 这让他忽然想起什么,赶紧拿起手机向前猛翻。终于在一堆致郁的阴霾中发现一抹亮色。 他很开心,也非常满意,迅速在屏幕上戳了戳,微信就换上了新头像。 “这是啥?”项海好奇地凑过来。 邢岳把手机递过去,“自己欣赏,我的新头像。” 项海接过来点开,竟然是邢岳的一张自拍,准确地说,是半张。 因为眉眼并未入镜,画面里只有英挺的鼻梁和漂亮的嘴唇。 照片中,树影斑驳,是初夏的时节,邢岳沉浸在阳光里,其中最醒目的一抹正好落在他的嘴唇上,点亮了他藏在唇角的笑意,还有唇瓣上的一处新鲜的伤口。 “这是...什么?”项海有些懵。 邢岳立刻又把他搂过来,直瞅着他,“这是那些年,我为爱情受的伤。“ 项海尴尬地蜷起脚趾,“哥,说人话。” 邢岳就在他嘴唇上使劲儿亲了一下,“忘了?这不是想当年你给我咬的么!” 项海微怔,记忆立刻回退到在医院邢岳向他表白的那个晚上。 他的心又一次澎湃起来,就像那晚邢岳第一次吻他时一样。 喉结来回滚动着,他抓了抓滚烫的脸颊,无意识地问着,“这,这照片你什么时候拍的,在哪拍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邢岳得意地笑着,勾了勾他的下巴,“在医院楼下,我独自疗伤的时候。” “......” 项海感觉浑身的汗毛都卷曲了。 他屏蔽掉邢岳得瑟的目光,指尖轻轻触碰着那段被阳光点亮的记忆。虽然不浪漫,但就是从那一刻起,他们正式恋爱了,一直到现在,还要到永远。 这时候他听见邢岳在旁边问,“哎对了,小海,我得问问,之前你给我写信,左一段右一段60秒的语音,那里面到底是啥内容?” 这个问题邢岳一直惦记来着,非要让项海解读一下不可。 项海摁灭屏幕,把手机搁在一边,吸了吸鼻子,“就,表白呗。” “嗯?”一听这个,邢岳更不困了,又支楞起来,“咋表白的?” “就那么表白的呗。” 他把项海揪过来,“那你当面再表白一次我听听,就现在。” 项海看着灯光下那双把他照亮、让他着迷的眼睛。 “说啊!”邢岳心急催促。 项海就凑过去,在他眼皮上轻轻亲了一下,“谢谢你。” “...就这?”邢岳愣了一下,“没了?” “没了。” “就这一句,用一分钟?” “那你说要用多久?一辈子行不行?” 邢岳又愣了一下,跟着就笑起来,忽然扯过被子将两个人蒙在里面。 “行,一被子。” “...操,哥,别闹了,这都几点了。” “别废话,赶紧的,我都脱完了。” “你脱你的呗,我睡我的。” “...哎,哎!能不能别闹啊!不嫌热啊!” “嫌热就赶紧脱,快点儿。” “你不是都空了么...” “空即使色,色即是空,懂?” “......” “这回我来个橘子味儿的...” - 在新的一年到来之前,邢岳决定给自己放几天假。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他过上了日日宴饮,夜夜笙歌的腐朽生活。 白天的饭局一场接一场,说是替他洗尘、祛祛晦气,实则就是一帮人联合起来灌他酒喝。 左一杯右一杯,觥筹交错间,他极力保持着清醒,也保留着体力。 因为晚上回家还有另一片战场。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这一年的最后一天,终于被叫停。 邢岳推了余下的宴请,打算收收心,和项海一起度过新年前的最后一天。 这天一早,两个人先去看了邢逸清,又在江渊的墓前留下鲜花。接着又去看望罗美华,最后去老所长家吃饺子。 等到吃饱喝足,终于被刘阿姨放出来,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已是一片银白。 “下雪了!”项海惊喜地仰起脸,雪片纷纷扬扬,安静地落在他脸上。 好巧。 又是一年的最后一刻,又是漫天飞雪。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在彼此身边。 “哥,”项海牵过邢岳的手,“咱们去教堂广场跨年吧!” 这是他们早就做好的计划。 “好。”邢岳收紧五指,把项海的手一起揣进自己外套的口袋里。 - 东江是一座美丽的城市,尤其在冬天,“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时间临近午夜,气温几乎降至极限,却无法阻挡人们庆祝新年的热情。 和往年一样,许许多多的人汇聚在教堂广场,笑着,闹着,聊着天,在雪地里跺着脚,牵着缤纷的气球,摇晃着手里闪烁的彩灯。 他们在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和往年不同的是,盘踞在城市上空的阴霾散去,万家灯火为每一个安享生活的东江人闪烁。 尽管早已脱下蓝衣,可每到这个时候,邢岳都会莫名回想起自己的那段心灵鸡汤:“我志愿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 “哥,咱们去那边吧。”广场上人越聚越多,项海拉着他朝相对安静的一块地方走过去。 教堂的顶子被白雪覆盖,像戴了顶柔软的绒帽,射灯自四面八方向教堂汇聚,雪片飘摇在纵横交错的灯柱里,音乐声响起,城市浓缩成一只缤纷的水晶音乐盒。 邢岳远远地望着那座古老的教堂,眼前浮现起在某一年的某一时刻,邢逸清和宋晓,赋予他生命的这两个人,在教堂前依偎着,开心地笑着。 “小海,你还记得我爸留下的那张照片么?”他在兜里捏着项海的手指,目光仍滞留在教堂前的某个地方。 “嗯,记得。”项海知道他在想什么。 邢岳却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望着。 他做到了,带着自己心爱的人,站在赋予他生命的那两个人爱情开始的地方,在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互相道一声“新年快乐”。 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摇晃了一下,音乐盒里的雪飘得更热闹了,广场的气氛也随着新年倒计时攀升至顶点。 “10、9、8、7......” 越来越多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目光也聚焦在教堂上方古老的指针上。 “4、3、2、1!” 他们握紧彼此的手,共同见证一长一短两只指针在新年钟声敲响的一刻重合。 “耶!!!” “新年快乐!!” 广场沸腾了,夜空中绽放出绚烂的礼花。 邢岳并没有大声数着倒计时,因为觉得挺傻的。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指针,静静等待新年到来的一刻。 “邢岳。” 就在夜空被点燃的瞬间,恍惚间听见项海好像叫了他一声。 但周围太吵了,除了钟声就是欢呼声,他不大能确定。 忽然,被项海牵着的那只手一沉。 “邢岳!” 这一次他可以肯定,是项海在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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