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把一条胳膊搭在眼眶上,才渐渐有了睡意。 - 第二天,吃过早饭,天还没亮,邢岳就踏上了“班车”。 “这是去哪啊?”他小声问。 “一个服装厂。”耗子哈欠连天,“老弟,你会用缝纫机吗?” 邢岳摇头。 “那你得好好学着点儿。”说完,耗子又把眼睛闭上,打算趁开工之前再眯一觉。 “缝纫机...”邢岳把脸转向窗外,想象着自己手忙脚乱的场景。 车窗外一片漆黑,玻璃上映着他茫然的脸。 他怔了一下,抬手在脸颊上摸了摸。没错,是自己。 这还是进来以后他第一次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 他又朝窗边凑了凑,小心地按着头顶,几乎贴着头皮的一层发茬十分扎手。他来回转了转脑袋,最后嫌弃地朝镜子里的人撇了撇嘴。 真丑。 正打算别过脸,忽然发现车窗的角落里还有一双眼睛。 他猛地回过头。 又是那个老骚。 他坐在车子的另一边,中间隔着几个人,还有一条过道,此刻正靠在角落里打量着他。 邢岳咬了咬牙,目光直剜了过去。 老骚又看了一会儿,见他也不躲,就那么盯着自己,就有些不自在。于是就把眼瞥开,只是临了还不怀好意地舔了舔嘴唇。 邢岳低低地骂了一声。 - 车子到达目的地时天刚刚放亮,等一车人返回监狱时,天早就黑透了。 邢岳疲惫地坐在小板凳上看新闻,可脑子里全是“喀哒喀哒”的缝纫机踏板声。 一天下来,他什么也没学会。 第二天,一切照旧。 直到第三天,耗子也有些看不过去了。他拍着邢岳的肩,“我说老弟,看你挺机灵的,咋就死活学不会呢?” 三天了,他眼瞅着邢岳每天从早忙到晚,干得热火朝天的,可手底下就是不出活,到现在连线都跑不直。经他处理的布料,全都抽抽得跟过期的干海带似的。 后来连带他的师傅都无奈了,塞了几块废布料让他自己练。可缝纫机都被他踩出火花了,也丝毫不见起色。 邢岳也郁闷得不行。 他现在才知道当初耗子给他的那条价值88元的破眼罩是怎么来的,而且再回想一下,就觉得那做工也还挺好... “老弟啊,你再琢磨琢磨吧,这玩意要计分的,回头你总是完不成任务,肯定扣你分。” 邢岳闷闷地朝床上一躺,胳膊搭在眼眶上,“知道了。” 好在第二天,他不用去工厂受罪,因为有人来探视。 他没想到第一个来看他的人竟然是秦鹏。 俩人面对面坐着,开始许多感慨,又有些许尴尬,不过邢岳很快就调整了气氛,“那个,老秦,大伙都还好么?” “嗯,都挺好的。”秦鹏也收拾起情绪,挤出笑容,“你走以后局里又给队上分来两个新人,我让二河和田向一人带一个。” “挺好。”邢岳也弯起眼角,又问,“小伟呢?他怎么样?” “咱小伟现在可比以前稳当多了。”秦鹏呵呵一笑,“你走以后,他蔫了一阵子,等过完年就忽然跟我提准备去进修,说是你以前就这么建议他来着。” “哦,我是跟他提过几次。”邢岳听到这个消息挺高兴,“趁现在还年轻,多学点东西对他有好处。不过那时候他总说等找到对象再去。” “现在他也不天天张罗找对象了。”秦鹏笑着说,“这小子总算是成熟了。” “那你呢?”邢岳看着他问。 “我...我也准备去进修,已经报上名了。”秦鹏很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小烁马上就高考了,等他考完,我就去学。” 他很惭愧。这么多年,为了他晋升的事,邢岳没少忙活,可回回都卡在学历上。邢岳一直在推着他去进修,可他总是找借口逃避。 现在邢岳离开了,他才终于迈出这一步。 不单是他,队里的每个人都在成长,背后都有邢岳推动的力量。可就在所有人变得更好的时候,邢岳却走了。 “邢...邢队,”他朝两边瞅了瞅,压低了声音,“邢队,大伙都很想你。” 说到这,他的眼圈就红了。 邢岳最怕他煽情,赶紧扯开话题,“那啥,以后就叫我邢岳吧,别忘了,现在你是队长。” “对了老秦,你身上带着钱么?借我点儿。” “有!要多少?”秦鹏赶紧掏兜,“我身上就一千来块钱,够吗?不够我这就去取。” “够,够!”邢岳摆了摆手,“500就够,多了我也没处花。” “回头你把钱存到我的那个购物卡里吧。” 于是第二天,邢岳就有钱了。可踩缝纫机,他还是不行。 又过了几天,他迎来了第二个访客。 “你来干啥?”邢岳看着对面的人,挑了挑眉。 “咋的,我还不能来了?”周勋抱起胳膊。 俩人对视了半天,周勋鼻子一哼,“瞅你那头型吧,真磕碜。” 邢岳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手在头顶抹了一把,扬起脸,“实不相瞒,这发型特别适合你,你考虑考虑。” 说完又探身朝他身边瞅,“东西呢?” “啥东西?” “你空手来的?” “不然呢?” “操,你可真好意思说。” “你还真好意思要!” 邢岳白了他一眼,把脸转到一边。 周勋默默叹了口气,“想要啥,下回我给你带,要烟不?” “不要。”邢岳摇头,“我戒了。” “真的?” “嗯。” 周勋看着他,就觉得他似乎变了好多,又好像一点没变。只是到现在他也想不明白,邢岳到底为啥要走到这一步。 他晃了晃脑袋,“算了,不跟你闲扯了。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两件事。” 邢岳又抬起眼。 “第一,”周勋凑近,同时压低了声音,“据说,上面派了调查组,正在查袁国平,还有霍延。” 邢岳的目光一下子亮起来。 “那袁国平呢?”他急切地问。 “还在医院躺着呢。”周勋瞅着他,“都下不来床了。” 邢岳抿住嘴唇。 周勋又瞅了他半天,“医生说...” 他停住,眼看着邢岳一点点鼓起腮帮子,脸憋得通红,最后一头扎进胳膊弯,浑身直抖。 “操,你他妈还笑得出来?”周勋是真服了。 邢岳猛拍大腿。 “我发现你这人...心是真大啊。”周勋啧啧地感叹。 笑够了,邢岳一抹脸,“别废话了,还有啥事儿?” “项海的案子结了。” 邢岳立刻蹿过来,“怎么样?什么结果?” 看他急得冒汗,周勋却不紧不慢地摸了摸下巴。 “操!你他妈快说啊!”邢岳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周勋眯起眼。 之前,有传闻说邢岳是为了项海,故意想进局子,才把袁国平给揍了。对此,他表示很不屑。 这怎么可能呢? 邢岳充其量是项海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哥,就算是亲哥也干不出这事儿来。别说亲哥了,亲爹也不能啊。 可这会儿看着邢岳的急切,再联想起他们过往的种种... 周勋又有些动摇了。 “周勋,你他妈...”邢岳咬着牙,恨不能敲开这人的脑壳,把期盼已久的那个消息挖出来。 周勋却一抬手,“邢岳,既然咱是兄弟,项海那边有消息我第一个就想着来告诉你,那咱就实实在在的,甭藏着掖着。” “明人不说暗话,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项海他哥?” “?” “啥意思?不是?” “那你到底是他什么人?” “......” - 就在周勋带着既满足又崩塌的心情回去后不久,这一天,邢岳照例被起床铃声叫醒,刚刚把床铺收拾整齐,监舍门外就传来脚步声。 “这边。”是管教的声音。 屋里的十一个人立刻排好队列,邢岳站在末尾。 监舍的门被拉开,管教走进来。 和带邢岳进来时一样,他先把屋里的几个人扫视一遍,目光就转向身后。 “进来吧。” “是。”一个熟悉的声音答应着。 邢岳的两只手瞬间捏紧,心跳加速,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项海同样抱着一堆东西,微垂着头,出现在监舍门口。 这一刻,泪水在邢岳眼中疯狂打转,险奔涌出声。 他赶紧撇开目光,不敢再去看他。可马上又转回来。 是他,是项海。 管教指了指邢岳的上铺,“你睡上面那张床。过去把东西放好。” “是。” 项海垂着眼,同样穿过狱友们直白的目光,朝自己的床铺走过去。 分派完毕,管教转头开始检查监舍的卫生。 忽然“哗啦”一声,管教立刻皱起眉,目光又追过去,“怎么回事?” 项海怔怔地站在那,像凝固的雕像,手里的东西散落在地上。 他看着对伍末尾的那个人,那个他日日夜夜思念的人。 那个人也在看着他。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是真实的呢? 是自己在做梦么? 可是,这样的梦,他怎么敢做呢? “怎么搞的?”管教朝这边走过来。 邢岳微微摇头,示意他要冷静,又看向管教,“报告,他,东西掉了。” 管教来到项海旁边,朝地上看了一眼,“赶紧捡起来,把东西放好。” 可项海还是呆立在那,直到邢岳又冲他点头。 “是。” 他答应着,这才蹲下去捡东西。 可才低了头,泪水就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把脸埋进手臂,消瘦的肩膀随着抽噎声不停地颤抖起来。 管教有些无奈。 这种情况也时有发生,毕竟人生境遇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情绪突然崩溃也是正常的。 这样的人日后改造起来反倒更容易取得进步。 “好了,别哭了。”他拍了拍项海的肩,又看向邢岳。 “邢岳,你帮他收拾一下。” “是。” 邢岳蹲下身,把掉落的东西逐个敛到一起。 递过去的时候,他趁机在项海的手心里轻轻捏了一下。
第一百五十六章 管教前脚离开,以耗子为首的一帮人就立刻围拢过来,态度明显比邢岳初来时要热情许多。 “小老弟,你多大啊?怎么称呼?” “你因为啥进来的?” “判了几年?” “你哪儿的人啊?” “你是不是演员啊?偷税漏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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