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渊被洗脑得可够厉害的。这么多年了,自己这个做儿子的都没到处给人发洗脑包,他倒是还坚持着。 现在又轮到项海。 要说这偶像的力量可真是无穷啊。 “哥?”项海忽然叫他。 邢岳转过头。 “你知道么,江队身上,有一道很长很长的伤疤。”项海指着自己的手腕,“从这...”手指沿着手臂一路向上,最后停在胸口,“一直到这。” “是他年轻的时候,做卧底留下的。” 邢岳皱起眉。这个他知道,也见过。可江渊这人咋还喜欢到处给人展示呢? “你咋知道的?他脱衣服给你看了?” “不是...”项海撇了撇嘴,“我们一块在广东的时候,天热,总得洗澡,后来就都光着膀子来着。” 邢岳把眼一瞪,“你们还一块儿洗澡了?” “......” 项海无语。这是重点么?这人都关注些啥? “哥,你别总打岔行不行?”项海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按灭,看向那座墓碑,“江队还跟我们说,这笔帐一定要算,还有,许许多多的帐,都要算。” 所有的帐都要算,也包括邢逸清的。 那样的一个人,是深渊里的一盏灯,可以熄灭,但不能蒙尘。 还有邢岳的帐。 自己发过誓,会保护他。 还有自己的帐。 那些白色的粉末,那些彻底改变他人生的恶魔。 项海再次与邢逸清对视,那个人仍带着笑意,默默地注视着他。 为了这一切,他时刻准备着。 - 又坐了一会儿,邢岳看了眼时间,站起身,“走吧。” 项海也跟着站起来,拍了拍粘在衣服上的土。 两个人肩并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沿着进来时的路,慢慢朝外走。 “哥,等会儿咱去哪,回家么?” “去我妈那看一眼吧。” “大夫说第二阶段化疗啥时候开始了么?” “还没定,得看她身体恢复的情况。大夫跟我说...” 话说到一半,邢岳忽然站住。 项海也停下来,顺着他的目光,发现迎面走来了一个人。 那人穿了身黑色连衣裙,怀里抱着一束淡色的花,蓬松的长卷发拢在脑后,微微低头,垂着眼看脚下的路,胸前还别了一枚白色的胸针。 项海认出来了,是曲薇。 他有些紧张地去看邢岳。 邢岳只是站在那,没什么表情。 此时曲薇也发觉到前面有人,抬起头,愣了一下,脚步放缓。可马上就笑着走了过来。 “邢岳!”她迎着阳光,抬手在眉间遮了一下,马上又放下,眯起眼睛,“没想到能碰见你。” 说完又看向旁边的项海,笑着说,“是...项海吧,还记得我吗?咱们见过一次。” 项海惊讶于她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赶紧伸出手,“记得记得,你好!” 曲薇很大方地伸手跟他一握,“你好。” 收回手,她拢了拢怀里的花,仰头对邢岳说,“我是来看你爸爸的。” 邢岳“哦”了一声。肯定是来看邢逸清的啊,这还用说么。 然后他感觉也没别的话说,就侧身让开一条路。 曲薇却没动,“之前一直想跟你聊聊,可你的工作也实在没时间。” 她又抬手遮了下眼睛,眼角的细纹有些明显,“今天既然碰上了,不如你们等我一会儿,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吃个饭,怎么样?” 说完又偏过头,笑着问,“项海也一起去,可以吗?”
第一百二十章 滨江路上的一家咖啡店里,飘着爵士钢琴的调子,声音不高不低,时不时有歌手烟一样的嗓音和进来。就像铺进窗的阳光,混合着带了些焦苦味的香气,恰到好处的惬意。 坐在窗边的一张沙发上,邢岳很迷茫,想不起来自己怎么脑子一抽,就答应了曲薇一起到咖啡店来坐坐。 现在三个坐在一起,要说啥?能说啥? 项海更迷茫。他坐在邢岳身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低着头,没完没了地翻着眼前的菜单。 “怎么样,选好了吗?”等了一会儿,曲薇笑着问他,“这家店的咖啡味道不错,甜品也好吃。你多挑几种,都尝尝。” 项海对咖啡没什么研究,就随便一选,又挑了个样子好看的蛋糕,然后把菜单递给邢岳,“哥。” 邢岳垂着眼看了看,选了一款咖啡,又随便挑了个甜品。 项海见了,就凑过来,悄悄地说,“哥,要不我也来跟你一样的咖啡吧。” 邢岳脑袋朝他那边歪了歪,“这个有点苦,你行么?” “应该行吧。” “小心晚上睡不着觉。” 项海抿起嘴唇,“睡不着正好看书。” 曲薇坐在对面,看着他俩的脑袋凑在一起,在菜单上指指点点,还有看向彼此的眼神,就淡淡地笑了笑,捧起面前的水杯,小口喝了起来。 咖啡很快送上桌,香气四溢。 项海尝了一口,舌尖泛起一层苦味。他微微皱眉。 “不喜欢?给你换个别的?”邢岳侧脸问他。 “不用,还行...挺好喝的。” 曲薇问他,“项海平时不喝咖啡吧?可能还不太习惯。” 项海冲她笑了笑,“是啊,我平时不喝。” 话说完,三个人就都盯着自己手中的杯子。 沉默了一会儿,曲薇稍稍转了转身子,“邢岳,你最近怎么样?很忙吧,我看你比上次瘦了不少。” “还行。”邢岳也只好抬起眼,把杯在放在桌上。 曲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那,你妈妈也还好吗?”今天只看见邢岳和项海两个人过来,她有些奇怪。 邢岳两只手搓了搓,感觉这话题有些尴尬,“她,最近身体不好,生病了。” 曲薇的眼睛就睁大了,表情很是意外,“怎么回事?严重吗?” “肝癌。刚做完手术,正在化疗。” 曲薇怔了半天,肩膀才缓缓松下来,“她在...哪家医院?” 邢岳挑了挑眉。啥意思?不会是打算去看她吧? “医疗系统我有些熟人,可以帮忙联系这方面的专家,省内省外的都有。”曲薇也发觉邢岳大概是误会了,就解释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帮帮忙。” “哦。”邢岳摸了摸鼻子,“谢谢你。” 这时项海的蛋糕来了,他开始闷头吃蛋糕,一小勺一小勺的,不敢吃得太快。 “那个,你呢,你怎么样?”礼尚往来,邢岳也得问问她的近况。 “我也还行。”额上的一缕卷发落下来,她伸手一挽,语气显得轻松,“刚刚带完一届业班,这学期又开始带高一,多少能轻松些。小阁也出去上大学了...” “哦,我儿子,邱阁,上回在超市碰见的。你大概忘了...” “没忘。”邢岳平静地看着她,“我记得,当时你说他正准备参加高考。” 曲薇笑了笑,有几分欣慰,“对,他考的还不错,报了所上海的大学,已经去报道了,这会儿军训也差不多结束了。” 邢岳的眉心一动,又端起了杯子。 感觉到自己垂在桌面下的手被项海悄悄拾起来,攥进手心,他的眉心又舒开,低头默默地喝着咖啡。 曲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对于邢岳来说有些残忍,特别是在今天这个日子。 她的心揪了一下,两只手也绞在一起。想说声抱歉,又觉得无从说起。 音乐声在这时恰好也停了,有了一段空白,才开始下一曲。 曲薇捏着自己的手指尖,好半天,才又开口,“邢岳,有些话...挺矫情的,怎么说都像是开脱。” 她两手合在一起,扬起脸,“那就当是开脱好了。希望你能听我讲完。” 邢岳没吭声,但他在听。 “你爸走得突然,给许多人留下了遗憾。你,你的妈妈,还有我,还有小阁...” “但只有你是最无辜的。因为除了你,别人都可以选择。” “他是你的爸爸,这没得选,你们身上留着相同的血。别人的遗憾在记忆里,时间可以冲淡。而你的,会伴随一生。” “我只是希望,对于他,你的遗憾能少一些。” 她停顿下来,等待着邢岳的反应。 项海早已是如坐针毡。这这这,这是自己可以听的内容么? 他从沙发里抬起屁股,“咳,那个...” 邢岳伸手把他摁回去,眼睛看着曲薇,“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听着。” “好。”曲薇深吸了口气。 “我跟你爸认识的时候,他已经离婚了。所以...” 准备好的腹稿,才开了头,就卡了壳。她脸上有些烫,后面的话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嗐,说这些也挺没意思的。”她的手背在脸颊上蹭了蹭,“总之,他没有背叛你们的家庭。” 对着一个小自己将近二十岁的年轻男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的儿子,曲薇鼓足了所有勇气。 她并不觉得自己欠邢岳什么,但邢逸清说过,他亏欠邢岳很多。 人不在了,这些亏欠就成了永远的遗憾。 邢逸清曾是她的爱人,两人的人生有过一段交集。因此她成了某些遗憾的见证者。 那些邢逸清想说但不曾说,更没机会再说的话,她觉得有必要让邢岳听见。 对此,邢岳的反应挺平静。 原本在这件事上对于邢逸清和曲薇的怨怼,早已在得知自己曾有个亲妈、亲爹和后妈偷偷离了婚、后妈又得了绝症以后,变得无足轻重了。 婚既然都离了,邢逸清当然有权利开始一段新感情。至于在他各个阶段的人生中,自己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邢岳说不清。 “当时是因为一个案子。”曲薇回忆起来,“我班上的一个女同学被几个社会流氓给缠上了,来学校堵她。女生很害怕,就找到我。” 她忽然笑出了声,“哎,我这个人呐,也是挺傻的,就那么出去跟流氓讲道理去了。” 那时的她还年轻。 “讲到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刀子就架到了我脖子上,那些流氓就成了劫持人质的罪犯。” “后来我就总在想,是不是我把事情给搞复杂了?”她又笑着搔了搔脸颊。 “再后来,你爸爸就来了。救了我,也救了那个学生,自己身上却挨了几刀。” 说到这,曲薇垂下眼,像在笑,可鼻翼扇动了几下,就抿住了嘴唇。 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笑容,“后面的故事就挺俗的。我去看你爸爸,感谢他,还给他送了锦旗。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这就是她们既惊心动魄,又俗不可耐的爱情故事。像古早小说里的经典桥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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