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嗓子还哑着,邢岳还是重重地出了声。 他身上冰凉,可呼吸却像在这房间里点火。 火在耳根处烧起来,瞬间将项海点燃。 “小海...” 他又开始叫他的名字,声音很低。手指埋进他细软的发丝,催促着。 他想要用这种真实的方式庆祝。 庆祝他们都活着,庆祝他们还在彼此身边。 折腾完,邢岳不愿动弹。项海斗争了半天,终于还是爬起来。 打开卫生间的灯,他发现洗手池边扔着几件衣服,是邢岳的,已经湿透了,上面还滚着不少泥沙。 项海皱起眉,一转头,又看到墙上还挂了套陌生的衣服,像是工作服,上衣背后写着“松浦船务”四个大字。 松浦...是那个码头么? 把自己洗干净,项海又钻回被窝,发现邢岳已经睡着了。 摸了摸他的脑门,感觉比刚才暖了不少,这才也躺下来继续睡觉。 可才迷迷糊糊有了睡意,邢岳就开始翻腾。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直到把被窝里的热气折腾得精光。 项海坐起来,“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邢岳不说话,只是不安地来回翻动,最后干脆把被子一甩,滚到了墙边。 项海赶紧又给他盖住,“哥?” 邢岳抓着被角,还想掀开,哑着嗓子说,“热。” 项海拧开床头的灯,这才看清他的样子。 短发乱糟糟的,紧皱着眉,眼窝烧得通红,额头上却一滴汗也没有。 项海立刻按住他的脑门。刚才还是冰凉的,这会儿烫得他的心揪成一团。 “哥,你发烧了,怎么弄的?你今天到底干啥去了啊?” 邢岳不说话,闭着眼,把手臂搭在眼眶上。 “我去给你拿药!”项海说着就跳下床,却被从后面拉住。 “小海,”邢岳睁开眼,半撑起身子,就那么看着他,目光却模模糊糊的,“你陪我去么?” “什么?” “明天,去看我爸,你陪我去么?”他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 “当然了。”项海坐回到床边,让他躺下,又替他把被子盖严实,“不是早就说好的么。” 邢岳这才把眼闭上,却还拉着他的胳膊,“那睡吧,太晚了。” “行,睡吧。”项海顺着他,摸了摸他的头发,“我定好闹钟,明天咱们早早地过去。” 邢岳终于安静下来,头一点点歪向一边。 项海把那只滚烫的手塞回被子,轻轻站起身。想了想,还是去了厨房。 他可以肯定,邢岳绝对是掉水里了,所以衣服才湿透,所以浑身才冰凉,所以才发烧。 花了二十分钟,他用可乐和生姜片,煮了浓浓的一碗姜糖水,端到床边。 邢岳身上的被子又被掀了,人就那么晾着。 项海把他拽起来,哄着他把水喝了,才让他躺下,把被子掖得严严实实。 果然,没过多久,邢岳的额头就冒出了汗珠。 身上烧得难受,连手心里都是汗,他又想掀被子,却被项海牢牢按住。 等他稍微平静了些,项海就跑去洗手间弄了条湿毛巾,搭在他脑门上。 很快,他又翻腾起来。项海就再把他按住。 反反反复复,直到那条毛巾变得半干,邢岳终于才算彻底安静下来。 项海又试了试他的额头,已经不烫了。 这时候窗外的雨声也停了。 - 早饭弄的差不多了,项海准备去把邢岳叫起来。 隔着卧室的门,就听见里面的人“咳”、“咳”地清着嗓子,就跟准备发表演说似的。 推开门,他探进脑袋,“你醒了?” 邢岳正站在屋子中间,睡衣外面套了件厚实的卫衣,看见项海进来,又吭吭地清了清嗓子。 “领导这是打算讲两句么?” 邢岳笑了,在喉咙处捏了捏,试着说话,“咳,那个,我饿了。” 还好,虽然还不那么透亮,但他又可以说话了。 项海也笑起来,“饭已OK,请领导出来咪西吧。” 邢岳就过来搂着他朝外面走,“小同志,你这觉悟挺高啊。” “对了,我想先洗个澡,身上黏糊糊的。” “还是先吃饭吧,”项海把他的衣服拽了拽,“吃完饭暖和,要不容易着凉。” “行。”邢岳很听话地去刷了牙,然后就坐到了饭桌旁。 项海去洗手间把暖风打开,提前吹着,又关上洗手间的门。 两个人吃着饭,项海就问,“哥,昨天你是不是掉水里了?我看你衣服全湿了。” 邢岳只是“嗯”了一声,没抬头,继续吃饭。 “那个越狱的人,后来抓住了么?” “抓住了。” “在水里抓住的?” 邢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差不多吧。” 项海就不多问了。 这时候邢岳又问,“昨天一整天,你干啥去了?” “哦,就,出去跑跑线索。结果等我回来,局里人都走光了。” 邢岳点了点头。 两个人继续吃饭。 - 一夜秋雨,把天空洗刷得透明。早上起来,头顶像盖着一块无边无沿的蓝色玻璃。空气很凉,但带着雨后特有的清爽。满地的落叶,有青有黄,叶片存了些雨水,折射着太阳的光线。 车子停在墓园大门外,项海跳下来,从后座抱出一大捧白色的花。 邢岳关了车门,两手空空,就点上了一支烟。 今天他穿了件半长的风衣,里面套了件高领毛衣。里里外外,都是和他的短发同样的颜色 “这可真安静。” 两个人朝里面走,项海捧着花,耳边只有鸟鸣,还有落叶随着脚步翻动的沙沙声。 邢岳听了一乐,“这地方要是热闹起来,还麻烦了。” 他深吸了口烟,“不过清明的时候倒是真挺热闹的,活人比死人还多。” 两个人继续走着,谁都没再说话。 这片墓园面积不算很大,邢逸清的墓碑静静地伫立在一个角落,周围的邻居不算多。 就像罗美华说的,惦记他的人很多,他不会寂寞。 等他们俩人到的时候,墓碑前已经摆满了鲜花。 “怎么...这么多花?”项海惊呆了,转过头看着邢岳。 邢岳的手插在兜里,一耸肩,“别人送的呗。” “谁送的?” “不知道。”邢岳吸了吸鼻子,蹲下来,看着那些花,“这上面也没写名。” 他已经习惯了。每次和老妈过来,基本都是这样。 只是这一次格外多,因为今年是邢逸清离开的第十年。 “那...怎么办?” 项海忽然觉得自己手上的这一束显得有些寒酸了。 “什么怎么办?”邢岳回过身,扬起脸,阳光落入眼睛,他眯起眼,“就放这呗。” “许他们放,还不许你放?” “再说了,你跟他们能一样么?你可是我爸的儿媳妇。” 项海的脸“腾”地红到了脖根,“谁,谁,谁啊,谁是你媳妇。” 邢岳的眼角笑弯下来,“那我是你媳妇,行不?” “唉呀。”项海挠头,他实在受不了这个话题,“让让。” 邢岳就朝一边挪了挪。 项海走过去,把怀里的花郑重地放在墓碑前,然后站起身,立正,肩背笔直,脚跟一磕,向着邢逸清,极其标准地敬了一个礼。 “......” 邢岳满脸问号,“你干嘛?” “敬礼啊。” “我是问,你为啥要敬礼。” “不该敬礼么?” “......”邢岳无言以对,就觉得这人的脑回路还就是挺别致。 “过来,”他干脆席地而坐,把项海拉到身边。 项海挨着他坐下。 “咳,爸,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叫项海。” 邢岳一本正经说完,就歪过头。 项海立刻会意,把刘海捋了捋,一脸严肃,“叔叔,您好,我叫项海,我也是警察,在振华分局工作。那个,邢岳是,是我媳妇。” “??” 邢岳凝滞了足有十秒钟,轰然笑倒。 项海本来就脸红,再看着邢岳笑得满地打滚,就恨不能过去把他揍一顿,“笑啥啊?这不是你说的么。” 更何况,有人在这种地方,笑得如此忘我么? 邢岳都笑哭了。 他挣扎着坐起来,抹着眼睛,“你,你好歹悠着点儿说啊,突然蹦出这么一句,我爸都给你吓活了!” 一阵微风掠过,拨弄着一地的花瓣,也把刚才那一阵笑声悄悄带走。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坐在邢逸清对面。 邢岳抽出一支烟点着,也递给项海一支。 邢逸清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这两个人抽烟。 “哥,我觉得你爸挺帅的。” “还行吧。”邢岳也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那是他曾经最最熟悉的人。两个人身上流着相同的血。 只是时间久了,阴阳两隔,再看照片,又觉得有些陌生。 到底不是那个会说会笑,会和他比个儿,会吹自己颜值巅峰高得吓人的老爸。 “你俩很像。”项海看着那双和邢岳一模一样的眼睛。那双眼睛带着笑意,也在看着他。 “嗯。”邢岳吐出烟雾,“所有人都这么说。” “不过,还是你更帅。”项海很实在地笑了笑。 “那是必须的。”邢岳也勾起唇角,身子朝旁边一歪,在项海脸颊上亲了一下。 “哎!”项海感觉不好意思,做贼心虚地朝邢逸清瞄了一眼。 邢岳被他这举动逗乐了,在他脑袋上呼噜了一把。 项海也觉得挺傻的,跟着也笑起来。 邢岳忽然就觉得,像这么热热闹闹的,邢逸清也会高兴吧。毕竟每次和罗美华过来,他们一家三口,谁都不说话。 他也觉得老爸会喜欢项海,因为他们都爱笑。 安静了一会儿,项海低头去闻面前的鲜花,“哥,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江队送的。” “江渊?” “嗯。”项海点着头,“他说过,邢,你爸爸,是他的偶像。” 邢岳一愣,跟着就“嗤”地一声,猛吸了口烟,“这是他跟你说的?” “是啊。” “他还跟你说啥了?” “他还说......”项海犹豫起来。 “说呗,怕啥,说来我听听。” “他说,‘邢局是个坚定的人,他会牺牲在敌人的枪口下,但绝不可能自己从楼顶跳下去。’” 项海偏过头看着他,“他让我一定记住这些,还说不要信那些谣言。” 听他说完,邢岳目光有些发虚,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又转回去继续抽烟。 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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