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唔……” 秦洲龙瞳孔骤然收缩,伸手接住了坠入自己怀里的躯体。 陆铮没压住,喉口哽的血直接吐了出来,一边吐还一边不忘艰难叮嘱道:“我……腰……有枪……上……车……”说完反手挥刀又逼退了一名试图靠近的打手。 残存的手下看到陆铮中枪都疯了,不惜代价地往这边靠拢。陆铮虽然年轻,但处事做人很有手腕,短短时间竟也算收服了大半手下。 秦洲龙面色染煞,抱着怀中已然失去意识的人,抽出他腰间配枪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陆铮伤的凶险,子弹差一点就要搅碎左肺动脉,又因为是枪伤进不得医院,秦家的医生做了七个多小时手术才勉强将陆铮从鬼门关拉回来,术后又足足昏迷了两天两夜。 重伤之下,陆铮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的,眉头却一直死死地拧在一起,没有半刻安心。 秦洲龙每日都来看他,却也猜不透,这人到底心里藏着什么东西才会如此惶惶。 秦洲龙不知道,但陆铮自己心里知道。他太孤单了。他终于明白了卢封安当时面试时问的那个问题。 终日带着面具与这些渣滓混在一起,做着自己最厌恶的事情,白天不敢乱说一句话、不敢做错一件事、不敢流露任何不适宜的表情,到了晚上他也不敢真正熟睡,这两年多来,没有一刻是能够放松的。 每天洗漱时看着镜子,他都认不出那是自己。 他手上做了孽、沾了血、挂了命,甚至其中还有同事的命……他再也回不去了。 黑暗里,他一会儿看到那名警员顶着炸开的半边脑袋不解地看着他问“为什么”;一会儿看到那些染了毒-/瘾的人怨恨地抓着他怪他大肆贩卖;一会儿是血肉横飞的械斗,一会儿是纸醉金迷的奢靡,一会儿还看到秦洋龙那些人拍着他的肩膀说“做的很好” ………陆铮简直要被逼疯了,他从来生得干净,何能负担得起这些罪孽。 朦胧间,有人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那一丝温暖终于驱散了周遭的黑幕。 “……”陆铮张张嘴想要唤谁,“卢……” “什么?”秦洲龙听不分明,凑近问道。 陆铮骤然惊醒,生生将半出口的那声“卢哥”换成了忍痛的低呼:“唔……” 秦洲龙脸上难得流露出心疼,抬手摸了摸陆铮的头:“阿峥……没事了,没事了。不疼不疼。” 陆铮仍是半阖着眼睛,心里却如惊雷响彻般惶然。他刚刚竟然……他还说过什么吗?秦洲龙有听到什么吗?他的身份还安全吗?他会不会危及卢封安? 如此煎熬了几天,陆铮见秦洲龙对他的态度比之以前只更显亲密,心里稍稍安了点心。秦洋龙来看他的时候,他撑着重伤未愈的身子就要下床领罪,还是秦洲龙不由分说地拦抱住他,转身跟哥哥求情。 秦洋龙面上看不出喜怒,陆铮被秦洲龙固在怀里有些尴尬,但还是道:“秦爷,此事是我失察,不但丢了货还连累二爷涉险,请秦爷责罚。” 秦洋龙还没说话,秦洲龙就先一步喊道:“哥!” “……”秦洋龙睨了自家弟弟一眼,最后只是道,“先养着,伤好之后去领二十棍,找出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谢秦爷。”陆铮恭敬颔首。 许是他前面亲手取过缉毒警的命,后来又舍命护秦洲龙,秦洋龙终于对他彻底放心,越来越多重要的事情都允许他参与。卢封安对此半是欣慰半是心惊,陆铮是这几年第一个爬到这么高位置的卧底,他掌握的情报越来越多,处境却也越来越危险。 陆铮已经来到了悬崖边沿,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异变发生的时卢封安刚刚答应陆铮,再忍一段时间就能彻底收网,届时陆铮可以恢复身份成为堂堂正正的缉毒警。当时陆铮眼里已经刻满了疲倦,但还是回应着卢封安勾唇笑笑。 然后转眼间他就被秦洋龙的人控制住,押进了地牢。 在地牢里看到秦洋龙的第一眼,陆铮心就凉透了,那个眼神已经完全不是怀疑,而是确定。秦洋龙身边的刘昭将这三年来他向警方报的信一件件一桩桩读给他听,最后问他:“阿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陆铮至此怎么会不明白,自己豁出一切效忠的大后方,出卖了自己。 是谁?他三年来都只与卢封安单线联系,局里几乎没人知道他的存在……是谁?是……吗?陆铮不敢再细想,只能徒劳地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不用面对这些。 他不愿面对,但秦洋龙又怎么会放过他。 鞭子狠毒地反复噬咬他的身躯,小型烙铁一次次蛇吻他的肌肤,他的十指被针刺入又被生生砸断,断水断粮被铁链吊缚……与其说是刑讯,倒不如说是泄愤。 陆铮从接下这个任务开始就有了面对这一天的心理准备,纵然痛得嗓子都叫哑了,但也只是浑浑噩噩地等待最后的结局。他不奢望局里能及时救他,他被抓的太突然,而且他已经说过秦洋龙手上有一批数量巨大的货,卢封安不可能为了救他而打草惊蛇。 他本以为这已经是最差的境地,却没想到秦洲龙在一天晚上突然闯进了地牢。 被秦洲龙咬上嘴唇的时候,陆铮完全都懵了,秦洲龙解开他手脚的束缚,将他摁在粗糙的水泥地上……陆铮这下是真的慌了,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愣是将秦洲龙从身上掀翻往门口跑。 然后是两声枪响,陆铮脱力地跪扑在地上,双膝的鲜血顿时泊泊流出。 秦洲龙慢悠悠地走过去,陆铮直到这一刻才发现,秦洲龙跟秦洋龙果然是亲兄弟。 那天晚上后来成了陆铮的梦魇,然而恍惚中,眼前人俯身吻过他挂着泪珠的眼角,动作竟是出奇的温柔。
第126章 那年那人那些事(陆铮篇·下) 秦洲龙发了那一晚上疯后没再强迫过他,但却开始频繁出现在地牢里,给陆铮带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细碎折磨。陆铮已经熬到了极限,无时无刻不想就此离开人世。 然而命运再次带来了转折,他看着秦洋龙带着名眉眼含笑不羁的陌生男子下到地牢,他听得出秦洋龙语气里的试探,而本能的,他竟也看出了那名男子冰冷眼神下的痛惜。 于是他有意帮衬了男子,也隐晦地给他提了个醒局里有眼线。 陆铮不知道那名“小宁爷”是不是听懂了,但他在秦洲龙再一次将烟头摁上他肩胛的时候,咬着牙闭目却在心底升出了一丝微弱的奢望:局里……卢封安是不是要来救他了? 他真的好疼、好累,真的再也支撑不住了。 后来秦洋龙又抓了名温润如玉的男子,男子自己介绍叫柏非瑾。陆铮分明觉得柏非瑾不是他们这行的人,但秦洋龙竟然给他用了药,他看着柏非瑾蜷缩在地上颤抖着,与那名被自己亲手处决的警员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陆铮压着自己嗓子里的血腥气,一字一句郑重地道:“……我不会再让你在我面前出事。” 柏非瑾好像怔了一下,但最终只是含笑道:“好,我相信你。” 事后陆铮回想起来,很清楚如果当时不是身边有柏非瑾,他根本撑不过最后两天。脑子里要保护这个人的意念,让他好歹没死在那个昏暗的密室里。 再后来他彻底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结束,他躺在洁白的病房里仿若隔世。 他最想见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饶是他重伤下头脑再不清醒,此时也回过神来,终于有一天颤抖着声音问程厅卢封安是不是出事了。程厅很悲切地叹口气,告诉了他卢封安追悼会的日期。 那个手把手教他一切,那个拥抱他祝他“毕业快乐”,那个在无数次他濒临崩溃时拍着他的后背告诉他“卢哥在这”的人……原来真的不在了。父母离世后,卢封安于他而言亦兄亦师亦父,是他浮沉黑暗三年里唯一的光芒。 他双膝和手指都落下了残疾,心里多少有几分万念俱灰,出院后向程厅自请调离做后勤。程厅本有意挽留,但也许是从他眼里看出了什么,最后还是挥手放他离开了。 接下来的三年他过得颇为平凡,同事们只知他是因公受伤,对他很是怜惜,日常生活工作都尽量照顾他,他每日都只用做做文书朝九晚五很是清闲。日子久了,也只有在看到身上斑驳伤痕亦或是在半夜惊醒的时候,他才会恍惚忆起自己原来还有过那样的过去。 他虽残疾,但样子长得俊,且性格温和外向,又是这个年龄了,不少人都想给他介绍对象。陆铮颇有些哭笑不得,通通婉拒。只有他自己知道,虽然表面看来他与常人无异,但他早就不是那个干净阳光的警员了。 秦洲龙再次出现在他生活中的时候,陆铮半是惊讶半是了然,心底深处却是从得知秦洲龙逃跑后就很清楚,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三年不见,秦洲龙消瘦了很多,眉目间再也没有当初那个少爷跋扈的影子,满满的都是阴霾。 陆铮身子骨早已大损,秦洲龙轻易就能将他禁锢在怀里,贪婪而怀恋地啃咬着他的唇瓣、下颌、锁骨……陆铮浑身都在战栗,却尤不肯轻易示弱。 但秦洲龙竟没再往下做,他再一次深吻自己恋恋不忘的那个人,转身出了房间。 陆铮有些不解,秦洲龙这些天没有半分虐待于他,连亲热都只停留在亲吻和抚摸。两人相处时秦洲龙很少说话,即便开口也只是轻轻地重复唤他“阿峥” ………陆铮知道,此“阿峥”非彼“阿铮”,秦洲龙固执地一声声唤着的是那个会陪他吃饭、聊天、射击、搏斗、给他弹吉他、舍命为他挡子弹的“陆子峥”。 陆铮还不了他那个“阿峥”,所以只能闭口不言。 秦洲龙好像很忙,一直带着他在长距离跋涉转移,直到有天夜里抵达一处别墅才终于安顿下来。秦洲龙将他关在别墅里,自己再也没出现。 而也是在那里,陆铮遇到了继卢封安、秦洲龙之后第三个改变他命运的人。 那是他到别墅的第二天,看管他的人有一小阵骚动,他侧耳听了,里面有个声线冷硬的男人道:“……我奉唐爷之命前来接手。” “徐霁!你是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这种小事儿也抢?!” “我奉唐爷之命前来接手。”那个叫徐霁的男人平淡重复道。 没过多久,有脚步声接近,门被推开,陆铮抬头就撞进了为首者的眼睛里,那双黑眸里静如幽潭,却在看到他时有些微波动。 徐霁雷厉风行地接手了别墅的安防,陆铮开始频繁地看到他。徐霁这人冷、硬,对人对事没有半分温度,那丝波动也再没出现在他眼里,陆铮不由觉得自己是心怀幻想看走了眼。 陆铮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察觉得到秦洲龙此次的孤注一掷,也毫不怀疑若是秦洲龙走到绝境会拖着自己一起下地狱。这破天气在这时候还来添乱,乌云压城风雨欲来,空气中酝满了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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