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很快就有知情者开始科普,邹毅所卖的泰舒克等药品并非通常意义所说的假药,而是具有治疗效果但暂未得到国家进口批准的外国原研正版药。同时也有医药大V列出了这些药品的上市国家、价格和适用人群,猜测邹毅的亏本生意是因为药价过高而自己贴本补偿患者所致。 很多人都相信了,但也有很多人表示怀疑。邹毅莫非真是菩萨转世,不然为何会这么好地全心对待这些素不相识的患者?再说,若他真是问心无愧,又为何要制造爆炸假死脱身? 就在舆论分为两派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有邹毅的买家自愿接受了媒体采访。 在镜头下,这名买家详细列出了邹毅和他的所有交易,包括他和邹懿的相识、基因诊断、购药价格、数量和患者服药后情况等等,言辞清晰而具逻辑,很有说服力。 视频里买家的面部做了模糊,但声音没有经过处理,听得出是名三十岁左右的男性。 他从头至尾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就如他开场所申明的:“我只是将我所看到的真相告诉大家,至于评判,就交由时间吧。” 而在采访最后,记者还是没忍住问道:“是什么让您决定站出来为邹毅说话呢?” “……”买家这回沉默了很久才道,“我说过一些不该说的话,最后是别人替我承担的责任。现在我需要说一些该说的话了。” 在医院闲极无聊的沈潜刚跟柏非瑾笑着赌五毛钱采访里的人是林凡,结果转头就见林凡站在病房门口。 “啊……”沈潜有些尴尬地与柏非瑾对视一眼,“林先生怎么来了?” “我欠你们一句道歉,”林凡走进来,抿唇郑重地弯腰俯身道,“对不起。还有……谢谢。” 沈潜面上有些不自然,柏非瑾在旁边伸手扶了一下。 沈潜的渎职案已经完全查清了,于仲谦提交调查报告后撤销了对沈潜的所有指控,省厅批准为沈潜复职,待他养好伤后即可归队。因为证据足够,沈潜跟魏征提过不要计较那几名做伪证的患者或家属,魏征一边叹气一边还是应下了,没再追究几人的刑事责任。 林凡问过欧阳翎,欧阳翎告诉他这些都是沈潜要求的,所以他又找到了沈潜。 “……坐下聊聊吧。”柏非瑾抽出旁边的椅子温声道。 那天下午三人聊了很久,林凡终于绷不住坐在那里泪流满面。 从妻子查出肺癌四期到现在,整个家庭的希望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肩上,他不敢停、不敢哭、不敢去细想。妻子一边忍受着病痛一边强撑着微笑,女儿尚且年幼懵懂只会奶声奶气地问他“妈妈什么时候能回家”,连年迈的本该在家颐养天年的父母也被迫四处奔波着…… 他是幸运的,他遇到了那个他深爱着也深爱着他的女人,那个坚强、美好、温柔的女人。但也许美好就是不能长存。 “你们知道吗?那种感觉?”林凡捂着脸道,“明明知道是绝症……但是你看着她今天多吃了一口饭,或者终于短暂地退烧了,又或者今天有精力多和你说两句话……你都会突然燃起希望觉得她可能在痊愈……” “可是……其实你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一切不可能变好,只会越来越差……” “偶尔会怨恨,为什么这一切的折磨要拉得这么长,迟早要经历的失去和绝望,却要拉长到这么久时间里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啃噬你的心脏……而更多的时候只想求求时间慢点走,看着爱的人一天一个样地衰弱下去,连晚上睡觉都舍不得闭上眼睛。” “那是我爱的人啊……我却只能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她一天天走向死亡。” 沈潜在旁边也禁不住红了眼眶,柏非瑾也有些动容,垂着眸移开了视线。 “沈队长,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后悔。”林凡抬起脸看着沈潜道,“……对不起。” “不用说了……”沈潜伸手抓了抓林凡的手道,“我知道,没关系。” “我恨啊!我恨……”林凡面容微微扭曲道,“我恨这个社会为什么用药这么困难,明明有救命的药却拿不到,明明那是救命的药啊!这是一条条的人命啊,到底有什么东西比命还重要?!” 旁边两人都没接话,也许沈潜和柏非瑾可以想出很多道理跟林凡解释,为何社会需要这么多秩序才能保障更多人的生命安全,但此情此景下,他们谁也没出声解释。 从来都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伤不在自己身上永远不会真的知道疼。 因为这场采访,网上对于邹毅的评价完全颠覆,如此无私付出的人,简直美好得不像现实。许多同样是绝症的患者或家属纷纷声援邹毅,而南口市公认的王牌律师所在听闻消息后公开表示将免费为邹毅提供法律援助。 大半个月后,邹毅案一审开庭。 庭审过程是非公开的,已经接触嫌疑的沈潜为了纪念自家徒弟第一次独立破案,硬是拖着一条残腿从医院跑出来陪欧阳翎听庭审。欧阳翎其实一直心情很复杂,从私人情感来说她并不愿意看着邹毅被判刑,但这是她的职责。 法庭上,邹毅承认当初假死脱身是因为夏邦退休后找不到能接任的走私门路,且有朋友提醒他已经被药监局盯上了,而且黄山打着他的旗号做了太多事,他自认也说不清。在混杂着恐惧、无力与悲哀的情况下,他选择了逃避。 一审中法官念及邹毅行为并非谋取私利,且初心良善,同意从轻处理。但同时因为其涉案金额较大,影响范围广,且涉及的又是不容差错的药品领域,最后非法走私、售卖假药和危害公共安全数罪并罚,处以邹毅三年有期徒刑的刑事惩罚。 邹懿的辩护律师对判决提出异议,并在与邹毅本人沟通后选择了继续上诉。 退庭之后欧阳翎扶着沈潜最后才从里面出来,刚到门口就被法院外的景象震惊到。 大门口完全被堵得水泄不通,沈潜头一次觉得记者们都成了弱势群体,被夹在大批的民众中显得分外可怜。前来的人们也不吵闹,只是安静看着被法警带出来的邹毅,有些人手举声援横幅,上书四个大字: 生命无罪。 邹毅看着眼前,有些是他之前的顾客,而更多是自发前来的素不相识的维护者。 律师考虑到安全问题,让邹毅留在后方,自己走上前跟媒体和围观群众简要说明了一审结果,并坦言这次案件很复杂,涉及到了法律与人情的交叉区,所以将进行上诉,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邹毅。 有个老人听到一审判决之后直接跪下了,哆哆嗦嗦地说不能判三年,邹毅要是被抓了就没药了,她老伴儿可等不起了……现场一片骚动,混在人群中的邹毅的顾客们眼里脸上都写满了绝望,远处邹毅看得心底一抽一抽地疼。 “对不起……对不起。”邹毅哽咽着鞠躬道,“对不起……辜负了大家的希望。我真的……很抱歉。” 沈潜两人在旁边也是一阵唏嘘。 柏非瑾当初应下帮那些病人联系正规试药,但最终也只帮两人成功申请到了名额,其他人或因身体原因或因其他原因都没能通过筛选。临床实验本就是小规模高成本的,名额非常有限,更多的忙柏非瑾却也是帮不上了。 “非瑾,你说……这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在国内光明正大地用上啊?”沈潜苦笑道。 “最少一年,最多两年。”柏非瑾道,“国家也在尽力缩短药物进口流程。” “……可是……赶不上的还是赶不上了吧?” 柏非瑾沉默了一下:“……对。” “呼……”沈潜仰头长叹了口气。 又一个半月后,邹毅案二审开庭。律师抓住近两年新修订的法律补充条例——少量非法走私国外正版药品且未影起延误病情的行为不构成犯罪,为邹毅的减刑做支撑。国家不是没注意到药物走私的问题,这个条例也是法律所体现的柔情。 但法官认为邹毅的交易数额过大,对正常市场秩序和药品监管都造成了严重不良影响,故不采用该补充条例。 邹毅在法庭当场落泪称自己之前假死其实不过是又一次临阵脱逃,这种懦弱其实当不起所有民众对他的支持与维护。 没想到反而是这段话打动了法官,最后二审判决邹毅三年有期徒刑缓刑两年执行。 邹毅表示服从判决。 已经回到队里的沈潜在手机里看到了报道,想起那天和林凡聊天时他走之前说的话: “我相信未来会变好的。我只是希望,那一天能早点到来。” 【药神非神·完】
第124章 那年那人那些事(陆铮篇·上) 外人见着陆铮总觉得他是活力开朗型的,但他其实运气着实不怎么样。 母亲在他高中时害了重病,勉强撑到他高考完成年就撒手去了。父母伉俪情深,父亲竟是没承受住这个打击,隔了不到一年也追随母亲走了。 还没大学毕业的陆铮就成了孤家寡人,他自个儿思索了三天,跑去跟辅导员说想从刑侦转到缉毒。辅导员也是知他家里情况的,心疼这个明明优秀却又孤苦的孩子,劝他再考虑考虑,不要轻率决定。 陆铮笑了笑道:“那么多同学身后还有人记挂着都选了缉毒,我只是后悔没能早点决定。” 辅导员苦劝未果,叹着气帮他办了转专业。 结果在缉毒还没读够一年,陆铮就遇到了第一个改变他人生轨迹的人——卢封安。 那年卢封安挂着满面风霜走进警校,一双黑眸沉沉地注视着眼前尚还青葱无知的学员们,那一刻,陆铮心里突然涌起了强烈的归属感。 一路披荆斩棘的选拔,中间有考核不达标而被卢封安刷掉的人,也有随着选拔越来越严厉而明白过来这项任务的危险性选择退出的人,最后只剩下三个人还站在卢封安面前。 卢封安一一打量过去,最后开口问了个问题:“你们孤单吗?” 另外两个学员被问愣了,面面相觑。 陆铮看着卢封安的眼睛道:“孤单,但不怕。” 卢封安眼底微有触动,没说什么。 两个月后,陆铮悄无声息地从警校消失,再无音讯。 经过了近半年的封闭培训,有天卢封安突然带着陆铮在大半夜回警校,陆铮有些茫然地看着操场遍地彩带横幅,恍惚忆起这天本应该是他的毕业典礼。 卢封安从车里拿出两套衣服,一套学士服、一套警服,催着陆铮换上。 后来陆铮经常想起那个六月的夏夜,天空干净地连片云彩都没有,竟有幸能在城市灯火里见到漫天星辰。那一夜仿若分割了他的人生,前面那半 岁月静好,后面那半却充满了鲜血、噩梦、坚忍、挣扎。 偌大的操场上只有卢封安和陆铮两个人,没有老师、没有同学、没有亲友、没有鲜花祝贺和欢声笑语……换上警服后卢封安郑重地替陆铮整理仪容,然后退开一步看着眼前俊朗利落的年轻人,眼里混和着欣慰与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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