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苍水中学,时间还有,季沉蛟去了米薇的书店。 而在夏榕市南城区,分局刑侦中队接到派出所转来的警情——乌滨大道的荒田里发现一具腐尸。 陈菁是五大分局刑侦中队唯一一位女性队长,立即带队赶赴现场。 乌滨大道名字取得响亮,但其实位于城乡结合处,北边是城市边缘的一众新楼盘,南边是被开放商买了,但迟迟没有动工的荒田,春夏之交季节,野草疯长,已有半人高。 荒田少有人去,再往南,就是区县了。 报警的是一群六年级儿童,女孩们早就被吓哭,男孩中的几个胆子大,绘声绘色地讲发现尸体的经过。 他们都是乌滨小学的学生,眼看就要毕业了,以后各自去不同的中学,再也见不着面,于是离愁在心,相约逃一次课,去“最远”的地方看看。 对他们来说,北城区都不算远,因为那是市区,荒田才是“世界尽头”,因为父母总叮嘱说不准去那种没人的地方。 他们来到荒田,兴奋不已,生出辛巴达历险的劲头,但这险还没历多久,就有鼻子灵的闻到了臭味。 循着臭味向前,看见的是一个稍微隆起的土堆,和与周围不同的杂草。 电视剧看多了的提议刨开看看,万一有尸体呢! 还真有。 陈菁耐心听完孩子们“演绎”,又来到尸体边。法医和痕检师都正在忙碌,空气中尸臭熏天,近来连晴,这里又潮湿,如果再过阵子,恐怕就要形成巨人观。 几个经验不足的队员已经被熏得去路边呕吐了,陈菁却淡然地俯视着尸体,男性,死亡时间可能在十天以上,颈部前方有利器伤,可能是被刀捅死。穿白衬衣和西裤,脖子上套着一条蓝色的绳子,但下面应该挂着的东西却不见了。 陈菁看向不远处的楼盘,被害人也许是楼房销售人员? 结束现场勘查后,法医将尸体带回分局做进一步解剖。副队长张枫说:“这案子咱自己来。” 不是所有命案都会转移给市局,市局接手的案子也并非全部交给重案队处理。大部分案子分局会自己侦破。 张枫的想法代表大部分分局刑警——案子来了不能躲,重案队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哥们儿一样能破。 陈菁却说:“给市局出个调查报告。” 张枫一听就不乐意了。 陈菁扫他一眼,“但案子我们自己破。” 死者身份暂时不明,陈菁让人查最近半个月的失踪报警记录,挨个比对,竟都不是死者。 这不免让陈菁感到奇怪。看死者的穿着打扮,并不是无亲无友的流浪汉,那条蓝色的带子甚至说明他大概率是个打工人,死去这么久,居然没人知道? 常规的DNA比对和指纹比对,也无法确认死者身份,他过去没有留过案底,相关信息也没有在其他地方被收录入侦查网络。 不知身份,下一步调查就难以展开,陈菁盯着死者的衣物沉思了会儿,决定以乌滨大道开始,由近及远地查房屋销售、租赁中介机构。 南城区这一片小区是近几年才规划修建的,定位中高端,有别墅也有楼房,起初颇受关注,现在卖气不足。因为它离南城区的中心实在是太远了,商业没发展起来,房价还因为定位而降不下去。 沿途最多的就是中介机构,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把房子卖、转、租出去。 荒田里发现死尸的消息已经传遍乌滨大道,没生意的中介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大开脑洞,个个都跟福尔摩斯似的。但刑警找上门来,却又都成了鹌鹑。 陈菁挨着问店里有没有哪位员工几天没来上班,一小时后,还真给她问到了。 爱乌看房的经理说,他们店有个叫章旭明的,已经有七八天没来了。 经理找出章旭明入职时填的表和身份证复印件,“看吧,就是他。” 章旭明是个长相平平的男人,三十三岁。尸体腐败之后难以辨别长相,但两人年龄相近。陈菁立即往表格上的手机号码打去电话。 “没用的,我都打过,关机了。”经理说。 果然打不通,陈菁通知技侦,尝试追踪。又拿出死者的衣物照片,请经理辨认。 经理不敢看,只扫了两眼就惊叫起来,“是我们发的!” 陈菁看看店里其他员工的衣着,心里有了数,问:“章旭明失踪这么久,你们为什么没有报警?” “这不关我的事啊。”经理又急又怕,看见死者沾血衣物的事让他陷入恐惧中,慌忙拿出眼药水,滴得满脸都是。 陈菁:“……” 勉强镇定下来,经理才解释:“我不是推脱责任,但员工有没失踪确实不归我们管。你不知道我们这行流动性有多强,入职登记个表就行,也不坐班,天天在外面拉客,拉到了就回来拿钥匙,没拉到就不回来。说实话,他们在外面是在认真工作还是遛弯儿我都不知道。” 经理摸摸脸上的眼药水,“拉不到客就没提成,基本工资才一千二,有的人不想干了,或者找到其他出路了,就不回来了。干着干着跑了的多的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只要没有偷钥匙,不是业务大佬,我们都不管。” 经理越说越委屈,“章旭明来上了三个月班,就做成了一单生意,他那衣服的钱我还没跟他算呢!再说,人丢了合该家属报警,他们家也没报警吗?” 陈菁心说家属报警了我还这么费劲挨家挨户打听? “他有没提到过家人?或者登记家庭联系方式?很多单位都要求填写紧急联系人。” 经理又叫苦,指指表格,“他登记的都在这儿了,就一个籍贯,喏,苍水上来的。” 陈菁又要求经理调出视频,章旭明最后一次出现在爱乌是四月二十五号上午十点。他跟几个同事聊了会儿天,就出去了,看上去没有异常。 而这天之前的监控,他差不多也是十点左右出现,喝办公室的水,吃给客人准备的点心。有时下午六点多也会来一趟,用一个大号水壶接水带走。 经理惊讶道:“我都没发现他有这习惯!” 这时,一名员工说:“他还喜欢蹭饭,有时一起在外面拉客,到了饭点,他就让我请他吃饭。他好像很缺钱,但是他又有块一万多的表。” 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财物,如果死者就是章旭明,表和手机、钥匙等都被凶手搜刮走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在技术上确定死者身份,陈菁问:“你们知不知道章旭明的住处?” 还是那名员工道:“我知道大概位置,哪一户不清楚。” 乌滨大道上除了新小区,还有一些没有等到拆迁的城中村,员工把陈菁带到其中一处矮楼,矮楼边有个豆花饭摊。 “我有次不服气,让章旭明也请我一次,他就把我带这儿来了,五块钱一份,啧,我请他的都是十五块的盒饭。”员工指指楼上,“他就住这楼的三楼,我们吃完后他去上过厕所,他自己说的,三楼,马上下来,叫我等他。” 分局队员散开,跟街坊打听章旭明,不久找到房东。房东收了半年的房租,所以也没管租客是不是跑路了。 房门打开,一股酸臭扑面而来,陈菁戴上手套鞋套口罩,开始勘查。 章旭明在外人模人样,在家却十分邋遢,屋里卫生状况堪忧,却给勘查提供了方便,厕所纸篓、没洗的锅碗水杯、床上带毛囊的头发,这些都是重要比对检材。 也许是知道家里见不得人,章旭明没有带过人回来,屋里只有单一的足迹和指纹。 经过DNA和指纹比对,死者的确就是章旭明。 同时,法医完成了解剖,章旭明颈部被利器四次贯穿,伤口集中在喉结下方。死前他出现了过敏的症状,胃中残余物有花生。 “章旭明对花生过敏,误食之后倒地,凶手是按在他身上,用刀杀死了他。”法医说:“现场还有一个足迹,很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这是一枚女士运动鞋足迹,三十八码,根据足迹能够做出建模。 陈菁心中稍定,凶手可能是女性,先毒后杀也符合部分女性犯罪者的作案特征。 这个案子看来不难侦破。 初期情报已经整理好,陈菁打包发给市局刑侦支队。这是她的办案习惯。 其他分局的中队长只会在案件彻底侦破后,才草草发个报告给市局,虽说市局是分局的上级,但刑警们争强好胜,不会因为自己在分局,就觉得低人一等。 她也一样,能侦破的案子绝不假手他人,但情报却可以同步给市局。这是另类自信,也是她独有的谨慎。 她相信自己能够破案,但假如不能,也不会耽误还原真相的时机。 分局的报告发到市局刑侦支队,梁问弦打开。陈菁的报告写得很漂亮,简明扼要,一目了然。梁问弦迅速浏览,视线停在章旭明的籍贯上。 苍水镇? 又是苍水镇! 而此时在苍水镇,季沉蛟见到了开小书店卖教辅的米薇。她曾是唐红婷高二分班后的同学,在其他人眼中与孤僻的唐红婷交集较多,高考唐红婷落榜,她考上了隔壁省的二本,毕业后却没有留在大城市工作,回到家乡做生意。 小书店除了书,还卖麻辣烫和奶茶,都是学生喜欢的,时不时有人来消费,生意似乎还不错。 听到唐红婷的名字,米薇愣了下,眼睛倏然睁大,仿佛从记忆深处拉扯出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人。 “唐红婷……”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们抓到凶手了?” 季沉蛟不提刘玉纯案,只说现在启动了对唐红婷案的再次调查,需要向唐红婷的同学、师长了解当年的事。 米薇消化了好一会儿,让丈夫去应付来来往往的学生,“到院子里说吧。” 小书店后门外是个小院子,连着米薇一家住的二楼小宅。院子里用葡萄藤搭着个凉棚,下面很清静。 米薇从店里拿来柠檬茶招待,“我其实也没多了解唐红婷,我们以前住在一栋楼里,上学有时遇到了就会一起走,比其他人多知道一点她的事而已。” 季郁嬉沉蛟说:“只是上学一起?” 米薇无奈地笑了笑,“我不像她那样有追求,我们学校虽然有三节晚自习,但是大多数人要么不上晚自习,要么只上一节就走,我八点多回家,她独自上完最后一节,有时还要门卫来催,才回家。” 一个女孩,十点多独自回家,可能遇上任何人。季沉蛟这么想着,又问:“你们平时聊些什么?” “她话少,说也只是关于学习,我不爱听,跟她说明星吧,她老教育我。”米薇语气缓缓的,带着一丝缅怀,“那时不懂事,觉得她教育我的样子很好笑,我就总是故意惹她来教育我。” 季沉蛟:“她怎么教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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