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庆霞大喊:“我不是凶手!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重案队已经散开,在各个房间进行勘察,季沉蛟向周庆霞走去,眼中的冷静和公正与周庆霞的惊恐万状形成鲜明对比。他们此刻都站在楼梯上,与门口有一段距离,梁斌一副局外人的姿势站在玄关,视线却透过镜片射向楼梯。 “如果你与案件无关,我自会还你清白。”季沉蛟声量不大不小,在近处足以让周庆霞镇定下来,在稍远处莫名让梁斌忽地皱眉。 周庆霞仿佛听懂了季沉蛟的意思,她看向季沉蛟的眼睛,这年轻的刑警身上散发着某种陌生又令人安心的气场,既有压迫感,同时却让她禁不住去相信。 片刻,她终于抓住扶梯,让出一条路,“好,好。我交待。” 作者有话要说: 季队长:他有腹肌耶!
第35章 双师(35) 照片的灰烬昨晚已经倒入洗衣池冲掉了,池里只剩下少量泥灰,但搪瓷盆子还未及时处理,席晚将提取到的碎片与灰装入物证袋。 周庆霞看着刑警们忙忙碌碌,忽然冲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卫生间的门没关,季沉蛟站在门外。不久,周庆霞失魂落魄地出来,“等下你们要带走我了吧?” 季沉蛟双手插在裤袋里,点头。 “那我现在去换身衣服。”周庆霞苦笑,“我不会藏任何东西,我只是不想就这么上街。” 季沉蛟同意了,“去吧。” 周庆霞回到卧室——这里重案队已经搜查过了。一刻钟后,她打开门,已经从睡衣披发的“疯女人”,变成镜头前风韵犹存的妇人。 在没人注意的角落,梁斌别开视线,发出一声厌恶的冷哼。 在去市局的路上,周庆霞向季沉蛟展示自己多得夸张的首饰。 她左右手各戴了一只翡翠色玉镯,还有佛珠与金手链,十根手指有六根都戴着戒指,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格外醒目。脖子上坠着三条项链,其中一条和耳环是一套。 若非坐在警车上,周庆霞就像是盛装去出席一场晚宴。 “全是梁斌送给我的。”周庆霞缓缓说:“以前我是厂区一枝花,谁也比不上我,追我的人能排满滨江路。我怎么会看上他呢?” 过了会儿,她自问自答,语气却有几分自嘲:“还不是因为他做生意,比我们这些当工人的有钱多了。” “每次我看到这些首饰,都觉得他是爱我的呀。可是……人为什么不能像首饰一样永远不老呢?”周庆霞的嗓音开始颤抖,她摸索着戒指与手镯,手指渐渐握紧,满是不甘,“它们还像二十多年前一样新,还更亮了,我却老了,人啊,这一老,就什么都没有了……” “季警官,我想问。”快到市局时,周庆霞说:“是梁斌举报我的吗?他说我是凶手?” 答案显而易见,她却不相信自己看到的,非要向警察确认。 季沉蛟说:“没有他,我今天也会来‘请’你,千万珍重女士。” 周庆霞张开嘴,惊讶难以掩饰,但她这次很快平静下来,“是我,我恨刘玉纯。” 重案队问询室,周庆霞用化妆品精心修饰的面容在明光下千疮百孔,皱纹就像枯枝,残酷地侵蚀着她的容颜。 “但我从来没有真的盼望她死,更没有杀害她,那个人不是我!” 季沉蛟展示照片与视频,“你收集上百张刘玉纯的照片?为什么烧掉它们?” 周庆霞答非所问:“因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另一位刑警听得有些恼火,“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季沉蛟却道:“说下去。” “我其实没什么朋友,红云队是我建立的,但那些人都不算我的朋友。”周庆霞眉宇间显露出一种漠然,“我这几十年,都忍不住关注玉纯,非要说朋友的话,我只认她。” 周庆霞说起遥远的工人岁月,她在十八岁骄阳般的年龄进厂,青春漂亮,是厂里公认的一枝花。可不久厂里又来了一支花,正是更加清纯的刘玉纯。 她的五官比不上刘玉纯,性子却比刘玉纯泼辣,也舍得为自己投资,嫁了个车间主任,用的是进口化妆品,穿的是沿海最新款。 因为总有人说她长得不如刘玉纯,她便样样都要和刘玉纯比。刘玉纯穿灰不溜秋的工作服,从来不化妆,自然被她比下去。 可她的招摇也给她拉了不少仇恨,好事者时常将两位厂花拉在一起比较,说她那张脸不过是假脸,如果刘玉纯也化妆,一定比她好看百倍。 她花钱收买刘玉纯车间的新老工人,说刘玉纯的闲话,刘玉纯不知是胆小还是不在意,从来没有因为这些闲话与她起冲突。 直到周庆霞离婚再嫁给梁斌,成了有钱人家的太太,这场单方面的闹剧才收场。 此后多年,周庆霞虽然早已离开厂区,却还是时不时关注一下刘玉纯,甚至托人收集刘玉纯的照片。看到刘玉纯因为贫穷过得不如意,人老珠黄,她便欣喜若狂。 刘玉纯退休后,一次老同事儿子的婚礼,让她们再次见面。好歹是宴席,女士们都做了头发,穿着最好的裙子,刘玉纯仍是土气横秋。 周庆霞陡生一计——何不将刘玉纯拉到自己的圈子里,成为自己的陪衬? 她热情地与刘玉纯攀谈,仿佛过去的嫌隙从不存在,刘玉纯竟然也像不记得以前的事,与她交换了联系方式。 那之后,周庆霞就时常找刘玉纯。刘玉纯在家中无事,起初是被周庆霞叫去帮忙拍摄。她打扮土气,周庆霞假装好意,把自己的衣服借给她,化妆品也让她随便用。 刘玉纯第一次穿着周庆霞的裙子站在镜头前时,大家嘴上夸着“玉纯好漂亮”,背地里却嘲笑“捡剩脚的土货”。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刘玉纯变了。 大约是在五十多岁的年纪终于在熏陶下觉醒了美的意识,刘玉纯尝试着买新衣和化妆品,学着打扮自己。那时丈夫评上高级技师,女儿找到收入不菲的工作,退休工资一再上涨,家里不再拮据,女儿也鼓励她善待自己。 金钱的魔力加上天生的好底子,刘玉纯从“土货”、“黄脸婆”,变成了“美帽皇后”。 周庆霞又酸又恨,她当年胜过刘玉纯全靠化妆品,现在当刘玉纯也学会化妆,她的优势荡然无存。她无比悔恨将刘玉纯拉入自己的圈子,却又无法将刘玉纯踢出去。外人说起红云模特队,第一想到的就是“美帽皇后”,而不是她这个队长。 最可气的是,刘玉纯因为她改变了自己,真心将她当做姐妹,经常邀请她到家中做客。 周庆霞与梁斌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刘玉纯和王回强即便因为婆婆的病而分居,却没有任何离婚的倾向。只王回强没有出轨这一点,周庆霞便认为自己完败给了刘玉纯。 她开始唆使刘玉纯挥霍无度,刘玉纯与她分享女儿离家的难过,她嘴上安慰,心里却无比痛快。 不着急,王回强到底只是个工人,养不起刘玉纯这样败家的女人。这个家迟早会散,到时候刘玉纯又会变成以前的模样。 “美帽皇后”在木音上越来越火,随之而来的骂声也越来越多,网络上的骂声就像杀人不眨眼的刀剑,周庆霞自己都被骂过,比现实中的辱骂恶毒万倍。她因此得到启发,注册了千万珍重,时不时就去“美帽皇后”的视频底下戳痛脚。 “我只是希望她不幸。”周庆霞如此为自己解释,“我发誓,我一次都没有希望她死。” 季沉蛟说:“因为她死了,你就没有对照物了是吧?” 周庆霞沉默了会儿,看着桌上的照片,“或许是吧。我有时也意识到我没必要总是盯着她,但是我忍不住,年轻时在厂里听到的那些话不断在我耳边说,我不是最好看的,她才是。” “案发前,你多次来到敢子街,到底是什么原因?”季沉蛟提醒,“不要再用你上次的谎言来糊弄我。” 周庆霞想起梁斌昨晚说的话,终于交待:“我在跟踪她。” “为什么?” “她每天晚上七点到九点都在路边跳广场舞。他们那个舞,也有男的参加。” 听到这里,结合周庆霞之前的话,季沉蛟已经猜到她的目的,“你想把周庆霞与男性共舞的画面拍下来,发给王回强?再造谣她出轨,促使他们离婚?你的婚姻不幸福,你的‘朋友’应该与你同甘共苦?” “哈哈,哈哈哈——”周庆霞笑出了眼泪,声音隐含着恶意,“是啊,可能她被丈夫抛弃了,我也有勇气离婚了吧。但是我运气不好,从来没有拍到她和老头跳舞,她总是和女的在一起。” 季沉蛟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刘玉纯?” 周庆霞:“也就一个多月。” “怎么突然想干这种事?” “因为我丈夫在春节后变本加厉在外面搞女人,每次回家都逼我离婚。” 看似完全不相干的事,魔怔的人却能将它们联系在一起。季沉蛟忽然想到,周庆霞所言如果属实,在这一个多月里,她可能与凶手有交集。 因为凶手必然会提前踩点,并且凶手正是在刘玉纯跳广场舞这个时间段进入房间躲藏。 “你有没注意到可疑的人?” 周庆霞回答得很快,像是急于洗清罪名,“有!腰鼓队的强春柳!” 重案队已经在网络排查中锁定三名春柳模特队的队员,其中一人正是强春柳。季沉蛟也因为凌猎与她打过照面。 但周庆霞的说法前后矛盾。 一会儿说看见强春柳在敢子街鬼鬼祟祟,刘玉纯出现在哪里,强春柳就出现在哪里,有一回刘玉纯发现了,还与强春柳起过冲突。 一会儿又说只是强春柳单方面跟踪刘玉纯,刘玉纯根本没注意到有这号人物。 说起红云模特队与春柳腰鼓队的纠葛,周庆霞倒是滔滔不绝,言语中不乏傲气。但可笑的是,这份傲气正是她所痛恨的刘玉纯给与的。如果不是“美帽皇后”横空出世,红云根本不会有现在的风光。 周庆霞作案动机充分,虽然否认杀害刘玉纯,但无法证明四月二十六号晚间到二十七号凌晨的去向,仍旧处在警方的控制中。 在季沉蛟审周庆霞时,梁问弦已带人前往部分网络辱骂者的住处,核实情况。他们在网络和现实中的作风相似,面对警察时甚至比在木音咒骂刘玉纯时更加泼辣,仗着自己年纪大,要么装傻充楞,拒不承认对应的网名,更不承认对刘玉纯做的事,要么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老娘就骂了,咋地骂人犯法吗? 饶是梁问弦,此时也头痛不已。遇到真正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倒还好处理,最麻烦的恰好是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嗐,人坐着不起,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还拿着手机录视频搞直播,让群众给这“暴力执法”评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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