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泉的手机还没找到,很可能掉在湖底,一个小小的手机很难找到。沈栖正在按照张春泉注册的账号,查保存在服务器上的内容。 凌猎问:“无限流?为什么不该推荐给他?” 小米看一眼凌猎,立马缩了缩脖子,这个人是个警察,但和她想象中的警察完全不同,她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警察。 “那个……”小米绕了下头发,有点卡壳。 凌猎拖开一张椅子坐下,“这样,我吃你的安利。” 小米眼睛亮了下,忐忑逐渐缓解,在自己手机上点了几下,找到一本小说,“就是这本。无限流是个流派……” 她科普了一会儿,眼眶开始变红,“有些在我们的世界看上去离奇的、突然的死亡,就是因为他们在战斗的世界已经死去。我觉得,我觉得……” 凌猎很快明白她的意思,“你觉得张春泉的死,很像书中描绘的死?” 小米说:“我知道这不可能,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我还没有傻到那种地步。但是,但是我越想越觉得蹊跷。张春泉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怎么这学期一开始他就这样了?他同学说他暑假消失了接近一个月,这也太像书里面写的情况了。” “那天我们遇到时,他可能就想死了,但是他还没有下定决定,而且被我打搅。”小米接着说:“这本书里就有投湖的情节,天哪,我不会是火上浇油了吧!” 凌猎轻嗤一声,“小米同学,你是个大学生。” 小米平常就很情绪化,刚才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听见凌猎的笑声,这才缓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对,对不起。我确实觉得张春泉的死,不,还有他死前的过程,和小说里很像。” 凌猎不相信什么里世界表世界,但小米的话给他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思路。 坐在车上,他下载了几个阅读软件,搜索无限流小说,男频女频都草草翻了下,又看了一些无限流的科普,得知这种流派在网文里算是热门,很多年轻人都看。它的设定令人着迷,这种设定会不会被罪恶利用?张春泉失踪的一个月,是不是就是去参加了一场类似的“游戏”? 从这条思路延伸的话,雍辉豪去年十一月失踪,之后被作为“风水鱼”杀死,唐旗也是去年十一月失踪,跳楼自杀,物证中也有符。他们失踪也是因为参与过类似的“游戏”? 这个假设十分脱离实际,就连对凌猎的跳脱习以为常的季沉蛟都感到不可思议。 且不说组织这种“游戏”需要多么大的能量,背后的人怎么保证每一个活着离开的不把事情原委说出来?将文学中的流派搬到现实里来又是为什么? 凌猎倒也没有固执己见,却说:“让他们死去,是不是就能守住秘密?” 雍辉豪、唐旗、张春泉确实死了。 但说他们是死于喻潜明的迷信,都比说他们死于所谓的无限流游戏更可信。 凌猎想着案子,插了句:“‘浮光’有动作吗?” 季沉蛟说:“在外国动作不少,但境内好像真的偃旗息鼓了。” 调查一刻不停,安巡拿着两份报告冲到重案队办公室,“微生物比对显示,张春泉就是在景观湖里溺亡,不是死后搬运。药理毒理结果也出来了,没有‘雪童’,也没有其他毒物,但他长期服用褪黑素。” 凌猎:“褪黑素?他有睡眠问题?” 这时,沈栖也来了,“褪黑素是他在药店买的,他没有就医记录,在一般药店很难买到安眠药,买褪黑素比较容易。” 安巡说:“他并没有大量、集中服用,应该只是用药物来帮助睡眠。” 凌猎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动,“看来张春泉这几个月来的精神压力很大啊。” 不久,梁问弦传回消息,查到张春泉背着学校和舍友打的什么工了——他在一个电竞会所上班,当服务员,有时也帮忙打一会儿。
第169章 失声雨(05) 电竞会所实际上就是正经的网吧,但在校方眼里,这种工作是灰色地带,不被允许。这可能就是张春泉隐瞒的原因。 会所老板不到三十岁,酷爱打游戏,对张春泉很有印象。 “他啊,聪明、反应快,游戏打得也还不错吧。我一看他的学校,嚯,还是夏榕大学的!那当然要!我们这儿打游戏好的多,但成绩好的他是独一份!本来我还想和他签长期合同,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八月没来了。” 梁问弦问:“他跟你请假没?是直接走人,还是本来打算回来继续干?” 老板回忆一番,“我想起来了,他跟我提过,说是八月要办点事,能不能让他请几天假,回来补上。我们这个班又不兴朝九晚五,他请假就请呗,那几天不结工资就是,我还给他留着位置呢,但到了八月十号还是多少号来着,领班找我,说联系不上他了。这种情况不少,那我肯定得招新人吧。后来他还来过没我不知道,来了肯定也让领班给撵走了。” 梁问弦向会所其他人核实,都说张春泉没有再回来过。问他们张春泉上班时有没什么异常,大家也都说看不出啥异常。但领班提到一个有些特别的点:“张春泉这人喜欢教育人,可能是在象牙塔里待久了吧,不太懂社会的规矩。” 梁问弦连忙问:“怎么教育?” 领班想了想,“嗐,就是说些假大空的东西。我们这儿的员工很多都没受过高等教育,素质一般,谁说起自己老家男的跟女的不清不楚,几个男的和一个女的住在一起,他就要站在道德层面斥责。这又不是我们员工的错,这就是落后地方的一种现象。我觉得他真没必要搞这些说教。” 现在张春泉的手机找不到,他在会所使用过的电脑可能存在线索,领班不大愿意让警方带走电脑,说电脑经常清理数据,张春泉不可能在上面留下任何东西,但梁问弦还是客客气气地带走了两台。 这下沈栖又有得忙了,“梁哥最会给我找事。” 凌猎在季沉蛟的笔记本上汇总各路线索,一个出身城市工人家庭,喜欢对人说教的青年浮现在纸上。凌猎咬住笔,在椅子上晃了会儿,“小季,张春泉的家属来了没?” “知道消息了,在路上。”季沉蛟扶住椅子,“张春泉老家太远了。” 凌猎点点头,又想转,转不动。他不乐意地瞪着季沉蛟,两人之间上演着一场腰部力量和手臂力量的对决。 安巡自己的活干完了,冒出一个脑袋看戏。 最终凌猎败下阵来。 季沉蛟问:“有什么想法?” 凌猎:“无限……” 季沉蛟:“这个说过了,换一个。” 凌猎:“那就没了。” “真没?” “夏诚实,你现实一点好吗?这才查到哪?我又不是神棍。” 季沉蛟笑了声,扶住凌猎肩膀,用力一转,“你也知道要现实一点啊?” “晕头了晕头了!”凌猎大呼救命,“渣男!早知道不给你买小龙了!” 季沉蛟没听清,“嗯?你给我买了什么?” 凌猎:“给你买了个屁吃!” 季沉蛟:“……” 晚些时候,张春泉的姐姐和姐夫赶到,他们衣着朴素,和这座城市的光鲜格格不入,姐姐红着眼,说话的主要是姐夫。 他们说,张春泉从小成绩就很好,比同龄人聪明,也比同龄人想得多,家里不富裕,父母用双手供他吃饭上学,他却不大看得起家里。跨越大半个国家上学,一方面是想远离原生家庭,一方面是觉得夏榕市这样的大城市有更好的发展空间。 这些年,张春泉只有大一的寒假回过家,父母一问他在干什么,他都说在打工,不跟家里要钱,连学费都是自己攒的,只希望家里少管他。父母很心酸,但对外还是说孩子有出息,还在念书就已经靠自己生活。 “他从初中开始就有个想法,觉得城市里面工人的孩子是最没出息的。”姐姐说。 季沉蛟问:“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姐姐擦着眼角,“他好像是认为,富裕的家庭眼光会更长远,孩子得到的资源也更多,当然会发展得更好。而农村乡镇里的孩子有离开家乡的拼劲,城市里条件更差的孩子、没有父母的孩子等于没有退路、没有顾忌,所以也会拼尽全力。” “唯独像我们这样的家庭,看似在城市里站稳了脚跟,其实父辈目光短浅,端了大半辈子铁饭碗,但没有什么文化,更别说眼光,说得好听点叫求稳,说得难听点叫混吃等死,上一代是这样,下一代也是这样。他不想一辈子像我们父母一样没出息,所以要脱离家庭。他这个人啊,把自己看得太清高,对任何不那么道德的现象,都要去批判一下。” 这一点和电竞会所领班的讲述类似,但提供了一个成长诱因。张春泉这个人,变得更加立体和鲜活了。 姐姐苦涩地笑了笑,“他对别人要求高,但自己其实也没做好,要不然也不会发生那种事。” 季沉蛟立即问:“什么事?” 张春泉念高中的时候,老家所在的城市爆发了洪水,城区没受什么影响,遭灾严重的是周边的乡镇。当时市里紧急调了很多战士过去救灾,人们也为了拯救家园而拼命。但从城区过去的志愿者并不多,去的基本是拉货的司机。乡镇里路不好走,去帮忙的话起码得有车。 张春泉学上得好好的,看到新闻,责任心一下子爆涌起来,居然组织了十多个男同学,坐大巴到镇里,背着包徒步去受灾最重的地方。 他们没有车,搬运物资靠的是扛和背,起初战士和相亲们怕他们这帮孩子有个好歹,不让他们参与。但他们扛起东西就跑,不给“劝返”的机会。见他们是真的想帮忙,大家也动容了。 一周多时间,山洪褪去,媒体蜂拥而至,报道救灾过程中的先进事迹。战士和相亲们的故事固然感人,但最受关注的却是张春泉等学生,因为他们完全可以不参与救灾,和其他同龄人一样坐在干净安全的教室里听课。他们的选择将人性的光芒放大,充满正能量、青春的热情与色彩。 所以全城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无穷无尽的夸赞给与他们,而张春泉这个组织者无疑站在光芒正中心。那时,他就是流量,媒体和群众拿着放大镜,看清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 起初,这种探究是善意的。都说现在的社会太冷漠太功利,人们迫切地需要这样单纯的奉献和少年如火的激情,即便自己做不到,看看英雄般的少年,也足以发出一声感叹——社会还是好的,人间值得。然后继续走着自己庸庸碌碌的路。 但是在关注无节制地发酵后,善意变味了。一些声音冒出来—— “张春泉?我跟他是小学同学,他经常抄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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