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草要除根,否则被他们听到行动失败的风声转移了阵地,再想要找到这些人就很难了。 回到市局后,信宿独自开车去了墓地,重新安置父母的遗骨,林载川则亲自带人去了审讯室——好在“大难临头各自飞”,连宣重都死了,整个组织处于群龙无首、一盘散沙的游离状态,沙蝎的成员知道他们的大势已去,争先恐后在警方面前提供线索,尤其那些犯罪程度相比之下比较轻微的,都想争取立功免死,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度过余生,也总好过一枪毙命。 这些犯罪嫌疑人提供的情报基本上高度重合,不存在“提供虚假信息”的可能,交代了许多警察没有掌握的窝点,林载川立刻组织人手,让他们雷霆突击各个犯罪窝点,把沙蝎内部剩下的人也一网打尽—— “林队!” 耳机里传来行动小组成员的声音,“我们已经到了声色会所门外,正在准备强行突入!” 林载川:“注意安全。” “声色”。 根据沙蝎成员交代,那是他们长年驻扎的“总基地”,剩下的人大多数都留在那里,控制了这个会所,那么沙蝎的残余势力也就清理了七七八八。 声色会所门外,一支警察小队持枪破门而入—— “警察!” “不许动!” …… 许久,通讯频道里一片诡异的安静,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 林载川心里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原地站了起来:“那边什么情况?” 几秒钟后,耳机里才传来同事微微迟疑震惊的声音:“报告林队。” “……会所里面没有人。” “一个人都没有。” ——
第二百四十二章 墓园。 人声静穆,晚风清寒。 一块一块苍青色石碑陈列在墓园内部,拾台阶而上,信宿穿着一身毫无杂色的黑衣,垂眼跪在墓前,将黑金色的骨灰盒放到墓地里。 父母的骨灰……那是他长期在霜降那种充满毒沼的环境侵蚀下,用来时时警醒、矫正自我的“定海神针”,这么多年来,信宿无时无刻不在背负着父母的仇恨前行,一步都不能踏错,而现在他要做的事已经完成,霜降、沙蝎都不复存在,他终于把父母的遗骨可以放回原处。 ……倘若真的存在“在天有灵”,他的父母应该也可以安息了。 仿佛禁锢在他身上无形的枷锁全然脱落,信宿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释怀,好像那些烙印在血肉里的疼痛终于可以放下了,他微微闭上眼睛,额头轻轻抵在冰冷墓碑上,乌黑浓密的眼睫小幅度地微微颤抖。 我很……想念你们,爸爸妈妈。 好久不见,你们还好吗? 如果可以的话,晚上你们愿意在梦里跟我相见吗。 许久,信宿从墓碑前站起身,他的脸色被黑色衣服衬得格外雪白,唇上也没有什么血色。 他慢慢转过身,看到了几个人站在他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没有惊扰他,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以秦齐为首齐刷刷站成了一排——都是多年来改名换姓在暗处为他推波助澜的警察。 信宿微微一顿,然后抬步走过去,来到他们的面前,目光扫过众人,然后罕见地笑了一下,眼里竟然是有温度的,他轻声道:“这么多年隐姓埋名地跟在我的身边,不敢在地面上行走,生活在黑暗里的日子应该不太好过吧,你们也终于自由了。” 柳羿前几天在林载川的面前把他卖了个底儿掉,这会儿略略有些心虚地回答,“没有,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事,如果当年不是你出手相救,现在我们的尸体都不知道被扔在哪个荒郊野岭呢。” 他们是铁骨铮铮的警察,很少敬佩什么人,但信宿一定算一个。 信宿不置可否:“跟我一起回市局吧。” 还没等其他人表态,他又喃喃道:“载川看到你们应该会很高兴的。” 秦齐:“…………” 还有没有人管管了!回来归队还要顺路吃一嘴的狗粮! 信宿在墓园里停留了许久,回去的时候有些累了,是秦齐在前面开车,车里还有两个跟他一起来的警察。 坐在信宿身边的那个警察看起来年龄要小一点,但气质极为沉稳,他犹豫片刻开口道:“信宿,我好像从来没有跟你道过谢,感谢你当年从沙蝎手里救下了我,否则我早就是一个孤魂野鬼了。” 信宿淡淡道:“我只是做了我能力范围内应该做的事,谈不上谢不谢的,不必那么客气。” 秦齐从后视镜里往回看了一眼——他是阎王的第一批“信徒”,在这群人里跟信宿是最熟悉的一个,胆子也大一些,说话不知死活的,“现在你也要回市局了,差不多也稳定下来了,跟林队长打算什么时候定下来啊?戒指都在手上了,婚礼还不打算办吗?” “婚姻”。 毫无保留的亲昵。 至死方休的羁绊与束缚。 信宿在以前听到这个词是会感觉到窒息的,甚至相当排斥跟任何一个人建立这样的关系,他下意识厌恶这些东西,但……现在突然听到这个词语的时候,他发现他的心里竟然是有期待的。 信宿状若无事扭头看向窗外,“我不知道,没了解过这些,看载川安排吧。” 秦齐道:“嗨呀,谁还不是第一次结婚啊!我连喜酒都没喝过一口呢!” 柳羿感觉他现在的内心挺玄幻的。 但凡跟信宿有所接触的人,都知道他很厌恶跟这个世界产生的各种联系,他孑然一身最好。 所以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阎王这一生,竟然也会爱上什么人。 信宿不知道林载川打算什么时候把关系更进一步,以这个男人的性格,一定是会有一场婚礼的。 不过肯定不是眼下—— 眼下他们还有很多“尾巴”需要处理,整个市局都忙的团团转,以沙蝎跟霜降的犯罪容量,刑侦队和缉毒队的警察,今年上半年估计都要无休假上班了。 但是没想到当天就出了岔子。 信宿本来想带着这些死而复生的卧底警察,逐一介绍给林载川,可回到市局以后,还没见到载川,就发现局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每个人的脸上神情都相当凝重严峻,穿着便衣的同事脚步急促地在走廊里来来往往,没有一点笑意。 信宿心想:“怎么回事?” 这又是出了什么意外? 看到贺争闷头迎面走了过来,信宿伸手拦住了他,“贺哥,你们这是怎么了?” “你回来了!”看到他回来,贺争脸上闪过一丝惊喜,然后又摆摆手一脸晦气道,“别提了,沙蝎那边出了一点情况……” 听到这句话,信宿的神情倏然冷了下来。 “本来我们不是计划的好好的,回来以后就加紧把沙蝎其他的窝点都一股气全都拔掉以绝后患吗?可是你猜怎么着!——” 贺争道:“声色会所是他们的总基地,我们带人突击过去,翻遍了所有地皮,一个人都没有,其他的窝点也全都是空城计,没找到一个犯罪同伙!” “口供都是单独分开审出来的,没有串供的可能,就算知道宣重被警方击毙了,同伙纷纷落网,他们也不可能撤的那么快,肯定是提前就得到了什么消息!” 在发现声色空无一人后,警方紧急调取了会所附近的监控录像,然后确定了那些人的撤离时间是在上午九点半左右——那时候警察才刚刚到化工厂外部边缘,还没跟宣重正面对上,声色里面的人就全都撤走了! 也就是说,有人提前知道了一定会出事!然后把剩下的“幸运儿”带走了。 难道这次行动又有人泄密?! 信宿觉得非常古怪,皱眉道:“如果沙蝎有人提前得到了消息,怎么会不通知宣重?” “现在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在一路追踪那些人的行动轨迹,但是能找到的可能性渺茫,他们太懂怎么躲避警方的追查了。”贺争重重抹了一把脸,“我先去交警那边同步信息了,林队在办公室,你要去找他的话直接上去就行了。” 贺争走的很急,连信宿后面跟着几个人都没有注意,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信宿的脸色稍沉,原地思索片刻,上楼走到了林载川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开着,还没走进去,就听到魏平良的声音,“这也真是奇了怪了,要是明知道这是一个圈套,宣重怎么还亲自上赶着来送死?” 林载川道:“很明显宣重并不知情,以他在现场的反应来看,他是完全没有想到警方会出现在那里的。” 信宿走了进去。 他声音平静道:“载川,魏局。” 魏平良猛地转过头:“信宿回来了?” 自从知道信宿的真实身份以后,魏平良的人生座右铭就改成了“人不可貌相”,他对这个小年轻简直是肃然起敬——如果信宿愿意去参加评选,以他这么多年对刑侦事业做出的卓绝贡献,评个国奖回来都不是不可能! 可惜信宿明显对这些没有一丝兴趣。 信宿轻轻“嗯”一声,稍微往旁边让了让,身后的秦齐一行人全都走了进来。 看到这些人的脸,魏平良切切实实地愣了一下,然后变得极度难以置信,以至于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不敢眨眼,生怕是自己眼花了,看到同事们的英灵重新降落人间。 秦齐看着头发半白的魏平良,竟然哽咽了一下,“魏队……” 当年秦齐离队的时候,魏平良也还是一个支队长。 柳羿从人群里站出来道,“魏局,林支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了,林队。” “好久不见!两位长官。” 林载川知道信宿这十年时间里救下了许多卧底……但是,没有想到有这么多,还有跟他一起共事过很久的同事,他们的相片已经在烈士陵园里悬挂了许多年。 林载川甚至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年龄、习惯爱好。 本以为是此生再无法相见的人,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黑白色的画面竟然重新有了色彩。 林载川的眼眶微微泛红,走上前去,用力跟他们逐一拥抱了一下。 “欢迎归队。” “……欢迎大家回来。” 最后他走到信宿的面前,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带着一丝颤音道:“欢迎回家,信宿。” 信宿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宋庭兰当时……我得知斑鸠的消息的时候,他已经牺牲了,我没有办法……救下他,我很抱歉,载川。” 他没有救下载川最好的朋友。 林载川微微摇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如果不是信宿,他们这一屋子的警察,最后只会剩下两个人。 信宿已经……已经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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