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应该这样做了。 他竟然没有想到这个办法。 谢枫轻轻笑了一声:“知道错了就好,那么,向我证明你的诚意吧。” 小信宿没有什么力气的手指紧紧握在囚牢的金属栏杆上,死死地把自己钉在原地。 他语无伦次地哀求:“舅舅,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 他万般惶恐道:“我会听话……” “我以后会好好听话的。” 谢枫像观察一个实验体一样观察着信宿的反应,而后他竟然从这个孩子的眼里看到了害怕。 把海洛因注射在他血管里的时候,他都没有害怕过。 谢枫终于找到了摧毁他的方法。 他轻而易举地掰开了小孩子的手指,打开铁门,把信宿放了进去。 他将一把泛着寒光的刀放在信宿满是冷汗的冰冷手心里,低声在他耳边说:“杀了这个人,你就可以从地下室里出去,明白了吗?” 那把刀落在信宿的手里,马上就脱手而出,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我不要在这里,”信宿用力拉着谢枫的衣服,仿佛是真的走投无路了,竟然张皇失措地对一个恶魔求救,“求求你不要把我关在这里……” 可没有人会因为他哀求而心软,铁门“吱呀”一声关上。 谢枫跟宣重一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下室。 小信宿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在原地呆呆站立许久,才一点点转过头,又害怕又犹豫的,慢慢走到了地上的男人身边。 他望着那个警察,神情胆怯地抱膝坐在地上,轻轻咬了下唇,半晌,小心翼翼开口:“你、你好。” “………” 听到声音,那警察睁开眼看了信宿一眼,没有跟他说话。 出现在霜降内部的人,都不可信。 小信宿又鼓起勇气,小声地问:“你还好吗?你流了好多血。” 说出的话有如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信宿也陷入了沉默。 他也一言不发,蜷缩着坐在墙角。 地上的刀刃闪烁着冷冷的银光。 刑房里安静至极。 次日晚上,谢枫才再次出现在囚室前,隔着铁栏杆看到那个警察还活着,他的脸色稍微阴沉下去。 “信宿,如果你不杀这个警察,就永远在这里跟他作伴吧。” 谢枫冷冷开口道,“只有他死了,我才会放你出去。” 信宿只是蜷在墙角,没有吭声,也没有抬眼看他,消极沉默着。 谢枫每天晚上会亲自来查看地下室的情况。 信宿跟那个警察被关在一起三天两夜,期间他试图打开警察身上的锁链,也想过撬门逃跑,但是都没有成功。 长时间滴水未进,信宿的身体状态已经很不好,饿的摇摇欲坠,脸庞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谢枫声音低沉:“信宿,想好了吗?你要怎么做?” 信宿动了动苍白干裂的唇,抬眼望着他,轻声说道:“我不会那么做的,死也不会。” 谢枫皱起眉盯着他,眼底的不虞已经不加掩饰。 半晌,谢枫像是失去了耐心,突地冷冷道:“既然你不愿意动手,那我就帮你一把。” 他打开地下室的门,走到信宿的身边,单手把他提起来,冰冷坚硬的手枪强行塞进他的手里。 “咔哒”一声,子弹上膛。 仿佛意识到了某种极为可怕的不详,浓重的恐惧攫住了信宿的所有感官,他第一次疯了似的挣扎起来,声音几乎凄厉,“不要、不要——” 不!!! 男人无动于衷,骨节冰冷坚硬的手掌完全握住信宿的手,强迫着他一寸一寸抬起枪口,带着信宿的手指,一起扣下扳机!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四面墙壁上来回回荡,一圈又一圈的回响,信宿整个人都静止了,没有一丝声息,身体软下去,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砰砰—— 谢枫握着他的手对着地上的警察连开三枪,然后松开了手,下一秒信宿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连串的泪水沿着脸颊滚滚落下,他神情完全茫然地望着眼前蔓延开的血色。 谢枫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似乎是有些无奈:“这么多年,你也该学着听话一点了。” “以后该怎么做,在这里好好想想吧。” 谢枫离开了房间。 地下室里只有少年信宿和一具尸体。 死了吗……? 他死掉了吗? 某种黑暗冰冷的液体逐渐淹没了他的感官,信宿甚至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让人难以喘息,那浓郁的绝望几乎没顶—— 信宿湿润朦胧的视线里,那个警察的胸膛似乎还有极微弱的起伏。 他还活着! 小信宿猛地倒抽了一口气,咳嗽了两声,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狼狈地跪行到了那个警察面前,浑身剧烈发抖,又恐惧又惊喜,他用两只手紧紧按住他不断冒血的伤口。 ……但信宿很快就发现,他的动作没有任何用处,温热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里渗落下来,得不到及时的治疗,这个警察还是会在他面前缓慢地死去。 小信宿跪在地上,两只滑腻稚嫩的手努力按在警察的伤口上,不让更多的血液流出来,牙齿咬着苍白的嘴唇,声音颤抖变调:“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眶坠落下来,湿润滚烫,然而手心下,警察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而冰冷。 信宿情绪不可自抑,嗓子里“呜”了一声,那几乎是小动物在濒死时才会发出的极致悲鸣—— 那警察的眼睫轻微动了动,回光返照似的微微睁开了眼睛。 涣散的瞳孔里映出年幼男孩的脸庞,眼泪盈满了他的整个眼眶,满溢的滚落下来,嘴里不停喃喃地“不要死”。 他跪在自己面前,受伤的小鹿一样绝望呜咽着哀求。 “求求你……不要死……” 眼前的画面跟父母倒在血泊里的画面逐渐重合,铺天盖地的骇人血色,信宿整个人几乎完全崩溃,可嗓子里只能发出“啊”“啊”的声响。 “……别哭了,我不怪你。” 警察脑海中无比清明,鲜血从他的唇边不断溢出来,声音已经低微到听不见了,他还是相信了眼前的少年,轻声问:“小朋友,你是怎么被抓到这里的?” 信宿在一阵呛咳后,哽咽着泣不成声回答道:“是谢枫,他杀了我的爸爸妈妈,把我关在这里。” 警察慢慢地抬起手,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信宿吸了吸鼻子,鼻音朦胧地小声回答:“……信宿。” “信宿啊。”年轻警察望着灰蒙蒙的天花板,喃喃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信宿,你要听好接下来我说的话。” “在霜降这样的环境下,日复一日面对那样的人,你的性格一定会随着环境改变,你将不可避免被那些人影响,甚至被他们同质成一类人。” “……但你永远、永远都不要忘记这一天。” 那警察的声音微不可闻但又奇怪的坚定清晰,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字一字对信宿道:“不要忘记你对一个陌生人的善意,不要忘记你也因为你的善良而哭泣过。” “善良是你最无坚不摧的武器。” “无论以后变成什么模样,你的内核都是炽热滚烫的……答应我,好吗?” 信宿已经说不出话,只能不断用力点头。 “……在二楼最尽头的房间地板下,有一部通讯手机,启动密码是,Fxx0100。” 警察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被泪水浸湿的脸颊,瞳孔彻底涣散游离,最后只剩下一丝微弱的气音:—— “小朋友,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说完这句话,警察伤痕累累的手臂垂落了下去,落在血迹里。 小信宿怔怔地望着他,把他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半晌,终于彻底崩溃地失声痛哭。 可他无论怎样哭泣哀求,冰冷的尸体都不会再给他任何反应。 警察的尸体在信宿的怀里一分一分地冷了下去,再也没有任何生息。 小信宿的神情从悲痛到麻木,最后好像一具空洞没有灵魂的木偶,呆呆地坐在一滩血迹里。 从那一天开始—— 信宿终于知道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如果不做出改变,他只能永远这样软弱无能下去,一味的反抗只会激怒庞大的怪物,伤害别人、也不能保护自己。 信宿在心里发誓。 他一定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他一定、一定。 会亲手把恶魔送进地狱。 小信宿从地上爬了起来,用力抹干净眼泪。 他浑身发着抖,将警察的遗体整理的一丝不苟,甚至满是血污的脸庞都用衣服布料擦的干干净净。 两天后,他看到了谢枫站在地下室的门外。 信宿沉默地站起来,虚弱至极的,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他整个人看起来几乎是温驯的,眼睛里空洞一片,那痛恨的厌恶的光亮,好像再也没有了。 睫毛轻微颤动,眼泪从他的脸庞滴滴答答落下,信宿低着头轻声说:“舅舅,我知道错了。” “以后我会听话……” “会好好听话的,不会再让你生气了。” 于是谢枫将信宿从地下室里放了出来。 信宿果真“乖”了许多,再也没有触犯过谢枫的逆鳞。 第二年,信宿帮助谢枫撬开了一个警方卧底的嘴,从他的口中获得大量有关霜降的情报,而后一枪亲手结束了他的生命。 ——那个卧底的名字叫秦齐。 “阎王”就此声名鹊起。 这么多年,信宿始终认为,那个警察的死,跟他有无法割裂的关系,他始终没有从那个血色弥漫的地下室里走出去。 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情绪不仅没有慢慢淡化,反而越发严重,以至于催生他的内心出现了强烈自厌、自毁的心理。 他的感情变得淡漠,他无法爱上一个人,正如他完全不爱自己——在遇到林载川之前。 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由宣重的一句“衷心建议”。 ……信宿怎么可能不恨。 他怎么可能会放过宣重。 谢枫、周风物、宣重。 伤害他的人、伤害他父母的人、伤害那些警察的人…… 都应该付出对等的代价。 “听到了吗?!马上调派一架直升机过来!否则我就把这一包骨灰都扔到山下!” 说着,宣重故意抖了一下手里的包裹,有两块坚硬的骨片掉了下来,直直落下山崖。 这一幕让山崖上的警察心里都在滴血,贺争怒不可遏,愤怒到浑身都在发抖,他寒声道:“宣重!!你他妈的住手!” 看到他们的反应,宣重更加有恃无恐起来,“你们再敢往上走一步,我就不知道这些骨灰会掉到什么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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