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吗?为什么他会对锦绣如此执着? 等等,难道他从前说的,母亲生病,并不是骗人的?还是有什么别的隐情? 孟舟自问自己虽然是个敬业的线人,但他绝对做不到这种抛弃所有,只为任务的地步。 就拿这次任务来说,倘若对象不是江星野,他根本不会陷进去,还越陷越深,任由自己沉沦,恐怕他会在第一次发现任务有这种要求的时候,就抽身离开。 如此说来,如果当初不是他自己误打误撞,成了江星野的VIP,尽心尽力配合演那些戏,江星野会不会随便钓一个有钱男人,在酒吧把人推到,在浴池里和别人演那种戏码? 江星野那个狠人,是不是真的会为了这个任务,接受任何一个上钩的男人?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孟舟就觉得有一头巨兽要从心脏里咆哮着冲出来,把他的理智都吞噬干净。 他要气疯了。
第65章 痉挛 隐藏在巷子深处的小诊所,占地不大,诊室也没几间,室内空间捉襟见肘,江星野吊着水躺在诊疗床上,稍一歪头,眼睛就能和旁边的经络穴位人模对上眼,往上看,则是挂满墙的感谢锦旗。 空气里还残留着上一位病人艾灸后挥发的草药分子,和他身上西药的气味,融合成一种中西交错的安心感。 帘子一拉,便能把那种味道笼在他一个人怀里,与世隔绝。 毫无疑问,这里有些混乱,逼仄,医疗设施没那么齐全,摆放也不讲究,却充满人味。不像阿咪和他自己待过的大医院,洁净,整齐,但也冷酷。 孟舟说他讨厌医院的时候,江星野其实想说,自己也不喜欢,可又怕他误会自己故意讨好说一样的话,干脆就不说了。 被孟舟恨没关系,但江星野并不想被他讨厌。恨和讨厌是不一样的。 恨是肉里的倒刺,碰一下就疼,想要拔掉,刺却还连着血和肉,即使最后刺拔除了,也会留下血洞。而讨厌只是苍蝇蚊虫,绕着人无意义地嗡嗡,白白惹人厌烦。 今天他的主治医生是一位老奶奶,叫顾青黛,听老赵说,这位顾医生医术高超,拿过很多奖,还教出了很多同样优秀的学生,家里的锦旗挂不下,才挂到诊所来。 之前顾医生在市医院,被高薪返聘了好几次,是她自己嫌大医院条条框框太多,潇洒走了。但顾医生到底闲不住,在家里没享几天清福,又无视子女反对,在陋巷开了这么一间诊所。钱早赚够了,就为了打发时间。 顾青黛忙完一圈,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热腾腾的枸杞红枣茶,口音有点重地叫江星野:“后生仔,你是不是受过重伤,还中过毒?” 听起来是个问句,但医生的口气很笃定,江星野下意识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的肌肉都绷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也倏然蜷缩了一下,全身都处于一种警戒状态,脸上却仍然风轻云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难怪这点小伤做那么多检查,折腾这么久,原来老赵是早有预谋。 他没有正面回答顾医生的问题,老奶奶却见怪不怪似的,自己续了下去:“外伤好治,但这个毒就有点刁钻,虽然中毒的年岁比较久,你也找别的医生解过毒,不过后生仔,这毒在你体内还有残余吧?” 全都被说中了。 江星野甚至怀疑,是不是老赵向老奶奶透露了什么。 顾青黛放下保温杯,走到诊疗床边,手掌轻轻贴上江星野的眼皮,后生仔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老奶奶的掌心徐徐向他传递着温暖。 “我刚才骂也骂了,人老了,现在没力气和你吵,”顾青黛幽幽叹息,“别的医生应该也嘱咐过你,情绪不要大起大落,要按时吃饭,早睡早起,少看手机,保持心情舒畅,避免用眼过度,记住没有?” “记住了。”江星野乖巧地答。 顾青黛把手拿开,毫不留情地揭破他的谎言:“记得个鬼,你们这些后生仔,都把我们医生的话当耳旁风,记得还能把眼睛搞成这样?” 江星野一愣,果然在医生这,他什么秘密都瞒不住,尤其是这位学贯中西、目光如炬的老奶奶。 “我没事的,”江星野感激地握住顾青黛的手,那是一双和家乡的老祖母十分相似的手,灵活机巧,布满了勤劳的皱纹,“只是光线不好的时候,看不太清楚而已,比起全盲的时候,已经好很多了。” 至少他现在能看见孟舟的脸,在有光的时候。 不是活在过去逐渐泛黄模糊的孟学长,而是鲜活动人,已经长大成人的孟舟。他的每个或喜或嗔的表情,每次在欲海里颠扑,为自己神智不清,痴迷陶醉的神色,都是江星野值得永久珍藏的独家记忆。 “你这后生仔,怎么这么喜欢撒谎安慰别人?”顾青黛摇摇头,“什么‘看不太清楚而已’,我丑话说在前头,再这下去,你迟早还会失明。” “那样不是很好吗?”江星野笑起来,“这世上值得看的东西,本来也不多。” 整整花了十二年,他才真正走到孟舟面前,他也想把这个觊觎了那么多年的人好好看个够,在行馆的浴池时,他甚至期盼过那个药是真的,期盼孟舟真的抛下所有,变成一条独属于他的狗。 那么漂亮的小狗,他要定了,绝对不给别人看。 可如果孟舟彻底腻烦了自己,那这眼睛,瞎还是不瞎,又有什么区别? 顾青黛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如此悲观的理由,但看那双眼睛水盈盈的,盛满了太多欲言又止,大致也猜得出是为什么。到了这个年纪,她还有什么人事是不曾见过的? 这样的眼神,是在等一个人的眼神啊。 顾青黛拍了拍年轻人的后背,递给他一张名片:“等你想通了,就来找我,我也没把握能完全治好,不过试试总没坏事。” 江星野捏着那枚薄薄的纸片,眼眶有些发热:“嗯,谢谢您。” 他走出诊室的时候,身后顾青黛打了个哈欠,补了一句:“你早点来啊,不要让老人家等啊,我的时间可没那么充裕。” 江星野脚步一顿,转身朝老人鞠了一躬:“您一定长命百岁。” 他走到诊所门口,见那排座椅上只坐了孟舟一个人,老赵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夜已经很深,小小的诊所灯光昏暗,蜂蜜色的灯光裹在男人身上,静静浇筑出一尊一动不动的铜像。 “孟……先生,”江星野小心摸索着,找了个离他远点的座椅坐上去,“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孟舟半晌没有回应,江星野心往下一坠,果然现在连话也不想和他说了。 他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能说的,都在雨里说光了,眼睛酸涩得难受,江星野本能地想揉眼睛,牙齿狠狠咬上自己的唇,却听见孟舟冷冷说:“还咬,你是不知道自己嘴巴烂成什么样了?好丑。” 他说丑,江星野喉咙堵塞,眼圈一红。 ——他居然说我丑。 江星野知道孟舟有多“爱美”,他也知道自己从来不是那个第一眼就美得让孟舟心动的人,中学时,他就知道。 那时候远远看着他,也觉得不错,可惦记一个人久了,久到自己都忘了为什么念念不忘时,遍布全身的神经会疯狂痉挛,会产生电流过身的刺痛,痛得他想死,也渴望得他想死。 眼泪急速在眼眶积聚,但江星野抬起头望向别处,逼退了泪水,他双手握紧,皮肤表层凸起青筋,狰狞得不像他的手。 孟舟什么也没发现,声音平平地问:“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说完又觉得“老实”这个词,和江星野完全不搭,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算了,你撒谎我又能怎么样呢?” “你问。”江星野压着喉咙里的难受,刻意扯起嘴角说,“我看心情回。” 好一个看心情,孟舟在心里骂了一句,咬了咬牙说:“你在秦知俊的额头划那一刀,是什么意思?” “替你报仇。”江星野没有闪躲,没有说谎,不假思索地就那么直抒胸臆,“你不是说过,他欺负过你吗?这是他应得的。” 孟舟哈地一声笑出来,江星野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男人却突然噌的一下站起来,揪住他的领子把他猛地拉向自己。 他们重重撞在一起,“全民反诈”和“你我同行”亲密相吻,彼此柔软的胸肌缓冲了孟舟蛮横的力道,并没有太疼,但江星野却微微眯起眼睛,像被撞狠了似的,嘴上嘶了一声,双手却从孟舟腋下轻盈穿过,贪婪地紧紧搂住男人体温偏高的身体。 好温暖。 两个人此刻几乎是交颈相缠,呼吸可闻,像久别重逢的恋人那般深情相拥,江星野的手熟门熟路地去向自己常去的地方,半道却被小麦色的手紧急截停。 孟舟掐住江星野的手腕,嘴贴在他耳边说:“我是说过我和秦知俊有仇,但我从没说过,我额头上的疤就是他留的。” 他的手指轻而易举钻进江星野的指缝,竟是十指相扣那么亲密的姿势,可孟舟只是以这个姿势将他的手举到眼前,像抓住一个当街行窃的小偷,那双黑黝黝的眸子执拗地审视江星野:“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江星野?” “我……”江星野说不出口,其实那天那个实验室,并不是只有孟舟和秦知俊,他也在那,又干着偷看的勾当,他目睹了所有,自然知道那道疤痕的来历。 “你到底是谁?”孟舟满目怀疑,步步逼退江星野,“不是江店长,也不是江警官,你到底是什么人?” 乌黑的发靠上诊所掉漆的墙面,江星野被孟舟一步一步挤到墙边,但他似乎没有一丝被胁迫压制的危机感,反而勾起嘴角,修长的手拍了拍孟舟的脸颊,直视他的眼睛说:“你不是说和我毫无瓜葛了吗?还打听我是谁干什么?”
第66章 别再让我看见你 孟舟被质问得愣了一下,趁着这个愣神的瞬间,江星野倾身上前,手掌兜住他的后脑,迅速地在男人的唇角啃了一口,光线不算太好,他还是找不太准位置,但好歹还是吃到一点熟悉的味道。 江星野立刻往后撤回,像只偷腥的猫,笑得眼睛弯起来:“你还是在乎我的。” “谁他妈在乎你,”孟舟粗鲁地擦了一把江星野啃过的位置,又辣又麻,像吃了朝天椒似的。 可恶,被他亲一下,反应还是这么难以抵抗,但孟舟嘴上威胁的狠话却还在连环输出:“我只是有些问题不搞清爽,就浑身不舒服,给你机会回答而已,你不说,我自己也会查清楚。江星野你别以为自己多厉害,做什么都不留痕迹,走着瞧吧。” 靠近这个男人就没好事,仿佛接近一道漩涡,一不留神就会被吸进去,万劫不复。 那双眼睛就是最大的蛊惑,往下微倾的眼角,天然含情带忧,柔润的光凝在这样的眼里,很容易让人动心,让人误会,他对自己藏了多少说不出口的深情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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