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野无法解释,只能摇摇头说:“阿咪你不懂。”但其实他自己也不懂,怎么就睡不着了。 周日一大早,于湛波又出门办案去了,江星野想问也无人可问,他只能拐弯抹角地套江娜珠的话,可他阿咪知道的也并不比他多多少,说来说去,和昨晚他听见的内容差不多。 好不容易挨到周一上学,江星野决定放过自己,他只是好奇心作祟,想知道一个确凿的答案,也不是多么关心孟舟。 做好这样的心理建设,他趁着课间休息,踏上了通往高二的楼梯。一层楼的距离,说起来很短,可因为胖,迈开腿上楼对他来说有点艰难。 楼梯口就在眼前,转个弯就到高二那一排教室,他抬起微微汗湿的头,眼前却突地飞来一个球型的黑影,嘭的一声砸中他的眼睛。
第59章 无罪 那一瞬间,灼痛统治了视觉,眼球仿佛融化,变作眼泪汹涌地流泻,好像他的眼睛,只是一个破了的水袋。 江星野脚步一晃,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滚动声终于停歇时,江星野缩在楼梯下的平台,身上的肌肉无意识地抽动着。 他肉厚,身上倒是没太多痛感,但眼睛仍然睁不开,感觉要瞎了。 脚步纷至沓来,人声犹如煮沸的水,吵个不停,又乱又杂听不分明,似乎有人把他从地上抄起,稳稳抱了起来,吐息喷在他脸上,是干干净净的热,像梦中那个孟舟。 眼睛痛得想死的时候,江星野反倒分出一缕思绪,心想,难为这个好心人了,自己那么重,抱起来很辛苦吧。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是你惹我生气,他、他又突然出现,我、我才把球扔出去……”蒲禹语无伦次地尖叫,替自己辩解。 “让开。” 孟舟丢下这句话,目不斜视地抱着江星野,从蒲禹身边擦身而过,往高二五班的教室走去。他原想抱人去医务室,可医务室在校门口那栋楼,这小胖分量不轻,他没有把握能把人飞速抱过去。 回到教室,围观的人很多,吵吵嚷嚷,群龙无首的样子,孟舟眉毛一扬,当即安排分工,他和几个同学合力移动桌椅,摆成长条,扶着江星野躺上去,又叫其他同学去买冰的矿泉水和湿纸巾。 一番指挥井然有序,只有蒲禹被晾在一边。 拿到冰矿泉水和湿纸巾,孟舟轻声对小胖子说:“条件有限,你忍着点。” 江星野点了点头。 孟舟不太记得他的脸——都被刘海挡住了,能记得什么,但是看到身材和刘海就认出来了,是那个偷看他们接吻,还和他们说什么两清的奇怪小胖子。 他不敢贸然给人洗眼睛,只是用湿巾擦干净江星野眼角周围的脏污,再把冰水倒在纸巾上,敷在对方红肿的眼皮上。 撞到江星野的那个篮球,是他的,用了多年,外皮破旧,还沾了灰土。他当时习惯性地拿在手上转,蒲禹慌慌张张问他,知道了那件事没有,他心不在焉地回了句,哪件事?结果蒲禹脾气上来,一巴掌把球拍出去,砸到了小胖的眼睛上。 蒲禹一大早来找自己,想说什么,孟舟不是不懂,周末学校贴吧和论坛突然出现一张曝光他们恋情的帖子,绘声绘色,连他们在实验室接吻的事,都写得如临现场。 帖子虽然很快被删除,但依然引起轩然大波。今天一回校,几乎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用一种微妙的眼神偷看自己。 同性相恋,如今都争议不少,更何况是当年的学校。两个人从交往伊始,就互相约定要保守秘密,所以平时亲热也是找尽各种隐蔽的地方,知道他们关系的也只有身边寥寥几个知根知底的哥们,孟舟相信他们不会出卖自己。 那么,唯一有可能会泄露出去的,只有一个人。 孟舟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个白白胖胖的少年身上,眉头皱起,真的是他? 冰镇了一会儿,江星野感觉自己的眼睛舒服了一些,比起眼睛单纯的痛苦,被这么多人看着自己又胖又丑的样子,才叫他浑身不自在。 他按住右眼上的湿巾,缓慢地从桌上下来,低头咕哝着说:“我没事了,谢谢。快上课了吧,我得回去……”江星野想赶紧离开,被篮球砸到已经很糗了,万一对方还问他上楼了干嘛,他如何解释? 孟舟挥手让大家散了,没想到一直闷不吭声的蒲禹,忽然挡住江星野的去路,声音发颤地质问:“那个帖子,是不是你发的?” 周围这些同学原本要散,一看这边风波又起,表面上各干各的,实则都竖起耳朵,听得十分仔细。 比起他们,江星野听是听了,可听得满头雾水:“什么帖子?” “少装蒜,”蒲禹的眼睛像淬毒了似的发红,发亮,声音冷冷道,“不是你,还会是谁?那天不就只有你这个偷窥狂在!” 孟舟闻言眉毛微挑,想阻止蒲禹,但看着一向矜贵的少爷气得发抖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算了,蒲禹说话虽然难听,但小胖子确实有嫌疑,他也只是问一问,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蒲禹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场的同学都看过那个帖子,知道他说的“那天”是指帖子上写的他和孟舟实验室接吻的那天,这无疑坐实了那个帖子的真实性,大家的表情变得精彩起来。 有人纯看热闹,有人和孟舟、蒲禹交好,替他们打抱不平,更有人震惊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胖子,居然是个偷窥狂,嘴里发出啧啧称奇的声音。 班上还有少部分人平时就看蒲少爷不顺眼,此时幸灾乐祸,躲在人群之后远远观望,他们并不关心江星野死活,只是乐意看蒲禹吃瘪。 声波震荡江星野的耳膜,每个人都在发表意见,声音重叠声音,他分辨不了他们到底说了什么,音浪淹没了他。 讨厌的耳鸣再度出现,嗡嗡嗡的,吵得他头晕眼痛,眯着眼睛愣了半晌,江星野才从这些人声中理清一些头绪。 “不是我,”江星野捂着眼睛低声道,“我答应了你们,不会说出去。” 蒲禹不由冷笑:“你的承诺很贵重吗?” 江星野咬了咬牙,只好再次重复:“真的不是我,周末两天我都在家里学习,没玩过电脑,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帖子。”除了周日的时候因为花泉行馆的案子,担心得学不进去,其他时间,他实实在在都在用功读书。 倒不是他多么热爱学习,只是因为学习是他唯一的筹码。汉人说,天道酬勤,可他这么努力,也不过是让成绩好看一点,远不到优等生的程度,也没有为他的话增加什么信誉。 蒲禹似乎认定了他就是发帖人,不管江星野如何解释,蒲禹都觉得他在狡辩。 没有用了,江星野意识到,和这个人争执下去不会有结果,他就不该来这,不该闯进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瞎担心他们出了什么事。 耳鸣越来越厉害,江星野索性转身,用圆胖的身躯撞开人群,往外走。 “拦住他!”蒲禹气得大喊,“拦住这个偷窥狂!” 看似泾渭分明的人群,几乎同时应声围拢,有人甚至顺手合上教室的门,就像剧目正式开演之前,总要把门关上。 他们并非听从蒲禹的命令,他们听从的是自己的窥私欲。 每个人都或深或浅地陷入了一种看戏的狂热,想看蒲禹会如何教训这个卑劣的胖子;想看这个胖子,到底是什么人物,竟然能搅起这样的风云…… 至于胖子说什么“不是我”,那有什么紧要?那不过是苍蝇飞舞时,发出的微不足道的声音。 江星野被人群撞来撞去,两根胖腿左支右绌,险些被自己绊倒,原来自己这170斤的重量,在人墙面前,也不过是大朵一点,却依然随时会破碎的浪花。 他终于摔倒在地上,不知是谁推的还是踹的,有人喊了句:“我知道他,他是楼下高一三班的插班生,外号叫什么‘流氓兔’,本来就是个怪胎来着!” “那难怪了,流氓干偷窥、爆人家隐私这种事,可不就是基本操作吗?”又有人回了一句。 “敢欺负我们孟哥和小禹,谁给你的胆子?” 有人踩在他背上踢了一脚,接着是第二脚,第三脚……谁是第一个,是故意还是无意,都不重要了。 只要大家都踩上来的话,大家就都无罪了。 江星野想哈哈大笑,这些人几分钟之前,还在孟舟的安排下,搬动桌椅,买水买纸巾,可现在却因为蒲禹的指控,和道听途说的名声,对他拳打脚踢。 是他误会了,几分钟之前,他还天真地以为他们和楼下那些人不一样,其实人本就是如此吧,平时浑浑噩噩看不出分别,决定向好还是向坏,都是一眨眼的功夫。 “你、你们根本没有证据……”江星野的声音和他的身影,一同消失在校服的间隙。 “够了!”孟舟忽然一声厉吼,“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人群陡然安静了一瞬,像被他一句话吼得忽然散开,可孟舟知道,自己还不至于有这个本事。他原本是想静观其变,看看这个小胖子是真的被冤枉,还是撒谎,没料到事态发展如此之快,连始作俑者的蒲禹都被人推开。 孟舟渐渐明白过来,大家并不在乎真相,他们不过是借这个正义的理由,发泄越来越大的升学压力而已,毕竟高三近在眼前,死水般的生活难得遇上罕见的风波,怎么能不放肆闹一场? 他眉头紧皱,就见人群四散后,在中央形成台风眼,只有江星野和蒲禹站在那块人为的真空地带,一把亮闪闪的短刀正握在江星野的手上。 小胖子之前被篮球砸中的右眼似乎又被人踩到,紧紧闭着,眼周泛着青紫,一道细小的血迹缓缓从眼角滑落,另一只眼睛虽然睁着,眼眶也布满愤怒的血丝。 “他有刀!他居然带刀上学!” “果然他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的视野一片血色,看不清人们脸上的表情,耳鸣越来越响,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手里的短刀在指间颠转,唇角露出一丝狰狞意味的笑:“我说了,我没做,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 “你、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撒谎?”蒲禹脸色苍白,色厉内荏地要求江星野自证。 “哈哈,现在和我讲证据。” 江星野笑容不变,身体却忽然矮了下去,猛然持刀朝蒲禹冲了过去。 霎时,一只小麦色的手横插一杠,陡然握住锋利的刀尖,止住了刀锋刺杀的冲势,那手又不知疼似的,顺势滑到刀把,紧紧握住江星野的手。 教室里一片死寂,竟是无人刚吭声,蒲禹也吓傻了。 湿滑的血沿着两人相交的手淌下,江星野茫然地看着眼前搅局的少年孟舟:“你干什么?” “我是帮你!”孟舟压低声音,在江星野耳边低吼,“带刀上学,万一真的刺伤同学,你知道自己会被怎么处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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