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邢沉抖烟灰的动作微顿,脑子里突然浮现汤冉似笑非笑的脸——她坐在审讯室里吞云吐雾,云淡风轻地说:“我知道你们瞧不起我们这种人,但是我们这种低贱的人哪有的选啊?” 那时候邢沉就知道她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哪怕她故意搔首弄姿地展现自己有多么浪荡,但其中的辛酸却是如何都掩饰不过去的。 “那个查致远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上学那会经常欺负女同学,后来迷上了吸毒,被学校劝退了。后来他离开村子到外面混,听说混得还不错,反正过年是开着小车回来的。有一次同学聚会他带小冉一起参加,说过了年就一起出去闯荡。我那时见汤冉,就觉得她不是一般人。” 邢沉:“怎么个不一般?” “她比一般人都要狠。” 包元正的嘴角挂着轻微的笑,仿佛是在用一种特殊的亲昵方式在表达一种夸赞,他说:“其实那不是我第一次见她。之前她去医院打胎,我路过看见了。当时医生问她决定好了吗?她想都不想就点了头。我还觉得她冷血,后来她还问医生结扎手术疼吗?直接把医生给问懵了,我又觉得这个姑娘挺让人心酸的。” 包元正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当中,语气透着莫名的温和,“那日聚餐结束,我碰巧听到她打电话,才知道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是被她养父强来的,查致远还以为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才答应带她出去闯荡。她其实,就是想离开而已……” “但好景不长,她去堕胎的事情被查致远知道了,查致远关起门狠狠地打了她一顿,后来还强了她几次,直到她怀上孩子才肯罢休。怪只怪她长得太好看了,查致远把她关在房间里,根本不给她逃跑的机会。” “孩子在她肚子里五个多月的时候,查致远因为欠高利贷还不起,跑了。后来小冉就成了那些人讨债的苗头,那些人三天两头往她家里跑,没多久她小产,孩子没了。那些人就是吸血鬼,怎么可能放过她?甚至那天……” 说到这,包元正的声音有些哽咽了,他用力地吸了口烟,连同那股酸楚一起咽下去,这才继续说道:“那天他们强奸了她,拍了她的私密照,威胁她继续还钱。小冉,她是被逼着走上这条路的……你说她们肮脏,可那些人呢!我觉得那些人的心更脏!” 邢沉的烟抽完了,正想再点一支,然想起项骆辞让他少抽烟的叮嘱,愣是把烟瘾当唾沫咽进了肚子里。 他看着包元正红肿的眼睛,有一会说不出话来。 良久,邢沉叹了口气,“其实那天晚上用砖头追杀汤冉的就是这个查致远吧?” 包元正微微一愣,他隔着烟雾看了邢沉一眼——后者的眼神清明,刚刚看着似乎对他的说辞心不在焉,但心里其实跟明镜似的,总能抓住这些废话里的关键点。 包元正对此没有否认,只是苦涩地笑了一下,说:“我那天应该跟上去的,可我怎么就没跟上去呢,早知道他这么混蛋,我应该早点把他……” “查致远为什么这么恨汤冉?按理说是他亏欠了汤冉,难道让他毁容的火是他放的?” “不是!”包元正说:“是查致远回来后一直向小冉要钱,我看不下去,所以把他约到一处老房子里,是我动的手!可惜那么大的火都没能烧死他……说起来,都是我害了小冉,都怪我……” “你和汤冉不是普通关系吧?”邢沉突然问。
第34章 包元正淡淡地看着他,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是。我本来打算跟她求婚的,我们商量过,等昌弘化进去后就离开这个地方。如果不是昌弘化,我们现在可能已经领证了。” 邢沉不想打击他,因为他看得出来汤冉并没有离开这里的打算,反倒像是做好了与昌弘化同归于尽的准备。 邢沉问:“据我所知,最初联系昌弘化的人是汤冉,是她想对昌弘化报仇。而奚宜……虽然话不好听,但事实就是奚宜被人当了枪使?” “你知道什么!” 包元正矢口否认,言语间还有些义正词严的愤怒,“小冉对奚宜很好,奚宜虽然是小冉介绍进去的,但单子都是汤冉帮她牵线的,而且只是陪吃不上床。汤冉不想奚宜因为家庭那点困难就放弃自己的人生,怕她后悔……邢队长,在你们眼里,是不是觉得她们这种女人就应该是恶毒的?” “你先别激动,我没有这个意思。”邢沉抬了一下手,待他冷静了一点,方才继续问:“那奚宜得艾滋病又是怎么回事?” 包元正嘴角勾起一丝轻嘲,说:“是被她的未婚夫传染的。不久前她父母给她介绍了一门亲事,以她奶奶生病为由骗她回家,其实就是为了设计她和那个男的睡一觉,想等水到渠成就把婚事办了。但他们哪里想到奚宜第二天就跑了……不久前奚宜去体检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染了这种病。” “……” 饶是再没心没肺,邢沉也忍不住吐槽了,“你们那个村子……” 包元正笑了笑,眼底尽是讥诮,“村里人思想封建,重男轻女现象十分严重,像这种包办婚宴很常见。至于那些违法的勾当,天天有人举报,但是没人真正地去管过,连村长都……反正有点水墨的都已经跑出来了。不过像奚宜的父母确实是个另类,这种黑心的人就不该活在这世上的……” 邢沉沉默地呼了口气,此时实在是无语到语言神经中枢打岔——因为那些落后的封建的迂腐的思想,毁掉了两个向往光明的花季少女。 他想起陈春花那日带走女儿尸体时完全不掉一滴眼泪,甚至还埋怨地指责她不检点,后悔生了这个女儿尔尔,无情冷漠到令人发指。 “奚宜的母亲,是你们联系让她过来的吗?”邢沉又问。 包元正的眼底闪过一丝讽刺,“生前奚宜就摆脱不了那个家,我们怎么可能在她死后又回到那个地方?那个家对奚宜根本不管不顾,就算打了电话通知他们也不会来的。” 邢沉点头,说:“确实。汤冉有其他什么仇人吗?” 包元正愣了一下,脸色有些纠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奚宜这件事之后,我听到她说过,她没有按照那个人的要求来,那个人肯定不会放过她。后来她就断了跟我的联系,让我不要贸然去找她。” 邢沉轻轻地眯起眼睛,“那个人?是缘吧里的人吗?” 包元正摇头,“我不知道。我就算问了她也不会说的……” 邢沉沉默须臾,又问:“汤冉和昌弘化之间有什么恩怨?” 包元正擤了一把鼻涕,摇头,说:“我只知道当初昌弘化差点就收养了她,但是后来为什么没有收养,她一直没说。我没敢问,但她很痛恨昌弘化,这次要不是奚宜硬要亲自报仇,她那天是想亲自去的。” 邢沉抓住了重点,“亲自上?她想做什么?” 包元正的语气顿了一下,刚要把话咽下去,但想到小冉已经没了,隐瞒那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便说道,“她想给昌弘化注射毒品,让他的后半辈子活在痛苦和折磨之中。说实在的,如果我早知道昌明杰就是昌弘化,我早该宰了这孙子!可他太能装了,脸上贴了假皮,五十多岁的人搞得跟六七十岁似的,我盯着照片半天都没认出他来!” 邢沉微微眯起眼睛,“用毒?” 包元正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小冉之前从不碰的,毒品是她买的,我之前有听说过一点,他们组织里好像有些人在搞这个。” “你见过吗?” “没有。那都是有钱人才能玩得起的东西,有钱人看不上这种低档酒店。” 邢沉听到这话差点想骂娘,但还是克制地问:“怎么说?” 包元正略作沉吟,道:“她们那个组织纪律严明得很,像这种核心业务只对有钱人开放。他们发展的其实是一种渠道。简单来说,就是拉人上船,船上人货两清,下了船之后谁也不认识谁,之后那些货怎么用,就是客人们的事情了。” 邢沉微微挑眉,“这些人还挺会撇清关系。不过你知道的挺多啊。” 包元正轻一哑笑,道:“这都是小冉告诉我的,她……她想碰那东西的时候我很不赞成,但我,我劝不住她。” “那这个奚宜知道吗?” 包元正摇头,“汤冉不会让她这么做的。不过奚宜之前好像问过我毒品的事,我没怎么留意。” 那就解释的通了。 奚宜想用这种办法惩罚昌弘化,但汤冉不答应,所以她只能通过其他渠道获取。就那种货,除了刺激感,根本达不到她想要的惩罚效果。 邢沉把手机放桌面,让包元正看一张照片,“汤冉买的是这个吗?” 包元正瞟了一眼,点头,“应该是。” “跟谁买的?” “她没说。她在那里做了这么久,应该有自己的渠道,她不会让我过问她的事情。” “这个26,是她自己写上去的吗?” 提到这个,包元正突然冷哼一声,说:“不可能。” 邢沉挑眉,“为什么?” 包元正咬牙切齿地说道:“二月六号是查致远的生日,也是她被强的日子,她最恨的就是那天!” 包元正看着邢沉,眼里透着几分真诚:“邢队长,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小冉的,但她绝对不是贪图荣华的女人,她赚的那些钱都默默做公益捐了出去。我,真的挺心疼她的,她一边当着世人唾弃的恶魔,一边在捐款中找寻属于自己的一片净土,甚至买下这家书店装作一个知识分子……她真的活得太累,太辛苦了。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当初她小产后想自杀时,我是不是不该把她劝回来……” 是不是不该劝她回来…… 苑西街的店铺几乎都关门了,整条街陷入一种安详的宁静里,昏黄的灯光铺出一条路,延伸得很长很远。 在那最遥远的街道尽头,邢沉仿佛看到一对勾肩搭背的少年正往这边慢慢地走来。 “阿罪,你爸爸是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总是受伤?” “没有。这是我炒菜的时候不小心烫到的。” “那你为什么想回福利院?” 男孩欲言又止,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我想我的朋友们了。” 没心没肺的中二期小邢沉根本不懂察言观色,紧张地抓着他的手,说:“不要走好不好?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打架很厉害的。” 少年皱眉,“打架会受伤,不要打架。” “没关系的,我妈说我以后是要当警察的人,我要从现在开始锻炼。” “你为什么想当警察?” “因为警察很酷啊!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 少年想了想,说:“那我以后就当医生吧。以后你打架受伤了,我给你包扎,免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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