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静至今还记得小男孩被韩诚逮住时的表情——往日的讨好褪得一干二净,稚气未脱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甚至……有一丝得意。 “小鬼的妈妈很怕他,没多久就走了。” 别说刚生产完身体还没恢复的产妇,正常人碰上这种孩子也会觉得毛骨悚然。 姜北大概能猜到后面的事,男孩把韩诚的孙子吓没了,想来在韩家的日子并不好过,但以韩文洲当时的身份,正妻因他的不管不问病逝了,新欢也跑了,他绝对不能让丑事传出去,只好留下正妻的儿子,弥补也好,封口也罢,是他唯一能做的补救。 “我大哥对那孩子不上心,”韩文静突然说,“可为了做样子,还是给他取了名字,叫什么我记不清了,我爸不喜欢他,也不认他,一直没让他入户口,人走了好些年了,他应该改名换姓了。家有丑事,我爸怕传出去对我大哥有影响,捂得严实,对外只宣称大哥丧妻未生子。” 韩文静嘲讽地笑笑:“我大嫂死后的几年里,我大哥未娶,外界还以为他多情深呢,那也是我大哥最风光的几年。” 姜北不知该作何评价,真要追究,韩家的支离破碎其实早在韩文洲对家庭不忠时就有了预兆,再上韩诚在一旁添油加火,加快了进程,如今那个家差不多算团灭了。 “韩文洲呢?”姜北说,“听说韩文洲死时韩老先生不相信是车祸,还报警让警方调查。” “对,因为我大哥的车祸……”韩文静顿了顿,再次一惊,像雕塑一般钉在椅子上,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瞳孔骤缩。 “我老公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问题太突兀,一旁的刑警面露疑惑,小张通知韩文静时明确说过许佳磊死于车祸,她问这问题是什么意思? “车……” 姜北伸手打断他,对韩文静说:“你丈夫开的车离合刹车失灵,导致不能减速,追尾前面的货车。” “……哦。” 韩文静没太大反应,只是全身肉眼可见的抖起来,比方才提到男孩时抖得更凶。她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四下一看,纤细的手指抓着空气。 “我包呢?我可以走了吗,我儿子呢,我要走了……” “等等,姐。” “我要走了!”韩文静倏地扭头瞪着说话的刑警,“这事跟我和韩霖都没关系,我可以走了!” 韩文静快速站起身,椅子在地面拖出一声刺耳的痛叫,又“嘭”地倒地,韩文静撞到了桌腿,她不要人扶,甩开搀着她的手,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刑警一脸懵逼:“她怎么了,她不带她男人回去?莫名其妙的。” 姜北走出讯问室,发现隔壁的韩霖也不见了,想来是韩文静带走了。 林安一头雾水,抠着脑门出来:“姜哥,怎么回事呀,韩文静又怎么了?疯疯癫癫地跑过来要她儿子,不过韩霖一问三不知,反正有不在场证明,我就放他走了。他们母子俩又唱哪出?” “我给韩文静说了许佳磊的死因。”姜北说。 “啊?”林安更懵了,“小张不是给她说过吗?怎么吓成这样。” 姜北:“小张没跟她说是刹车失灵导致的。” “那也不至于吧。” 两人并肩走到楼下广场,立在垃圾桶旁各自抽了支烟,姜北在找江南,无意间瞥见市局大楼顶层的某间房亮着灯。 “那不是档案室吗?” 林安顺着看过去:“嗯,是档案室,这个点还没下班呢。” 档案的管理属于文职工作,和外勤刑.警不一样,能准点下班,况且档案室放着市局成立以来所接案件的所有卷宗,不得随意进入,要调阅卷宗还得写申请,这么晚了,管理员也下班了,谁有权限进到里面? 姜北摁灭烟,正要去查看,恰时档案室的灯熄了。 一辆车骤停在姜北身后,来人朝他吹了声口哨,说:“我的继承人,忙完了吗?” “什么继承人?”林安看看江南,又看看姜北,秒懂,冷不丁对江南说,“我姜哥威武不会屈,富贵不会淫,你少引.诱他。” “我喜欢你的用词。” 江南把车往前挪,林安登时吓退好几步,差点轧着他脚:“小王八蛋,你过分了啊!” 江南不理他,伸手戳戳姜北:“回家了,你在看什么?” 姜北收回目光:“没什么,走吧。不是让你先回去吗?” “回去一个人好无聊。” 车十分丝滑地开出市局,剩林安在后面追:“喂!不是说捎我一段吗?我没开车,这个点我上哪儿坐车啊?!艹!” 江南把车窗关得死死的,隔绝了外边的杂音。姜北说:“林安好像在喊。” 江南:“哦,他祝你一路平安。” 姜北:“…………” 怎么感觉江南在诓他。 半小时后,车停在小区停车场,江南侧身拿放在后排座上的夜宵,正好把侧脸的抓痕露出来了,凝着细小的血块。 姜北总感觉他像出门遛弯的猫,半道上遭了捶,连翘起的头发都在表示不满:“你怎么让韩文静抓到你了?” “鬼知道,”江南摸摸脸,“我连人都没看清,她就冲过来给了我一爪子。她怎么说?” “说了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姜北沉吟片刻,“你想先听哪个?” 江南眨巴着眼,很想把那句“有屁请一次性放完”还给姜北,但他不敢:“坏消息吧。” “坏消息是,韩文静并不清楚许佳磊最近在和谁联系,只知道许佳磊曾接到过一个备注为‘刘’的骚扰电话,另外,带许佳磊出东阳市的黑衣男子在服务区消失了,是许佳磊的同伙,你和他交过手的。” 江南有气无力地“嗯”一声,并不多言。他从别墅失火后就一直是这种状态,不像以前,一说起哪哪死人了,能吧啦吧啦地分析一大堆。可能他心里还不能接受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尤其自己还是继承人之一,他虽面上不显,但却本能地逃避有关韩家的所有话题。 姜北察觉到了,转而问:“你不想听听好消息吗?” 江南一挑眉:“什么?” 姜北待在江南的影子里,眼前浮现出多年前遇到过的小孩,一个瘦小又无助的小孩,一转眼,小孩就长大了,长得比他还高,能轻轻松松笼罩住他,并且漂亮,除了偶尔脑袋会抽外,也不算太坏。 姜北突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 这个形容怪怪的…… “请你不要用过分慈爱的眼神看着我,”江南脸一垮,“你是不是想当我爸爸?!不是要跟我说好消息吗?” “…………”姜北干咳一声,回到刚才的话题,“好消息是,听韩文静的意思,你妈妈带你和程野离开韩家可能是想保护你们,只是用错了方法,你看,她并不是不爱你,你一出生就是被爱的,心里有没有平衡一点?”
第92章 圈圈。 “你突如其来的煽情让我很不习惯。” 一路无言, 直到进家门江南才冒出来一句话。 他把路上买的夜宵放桌上,捡着菜里的香菜碎,挑得格外仔细:“不过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我没什么不平衡的。” 江南叨着根没切断的香菜,嚼得咯吱响,似乎想把牙磨下来, 姜北深深地感受到了他的感谢之意。 姜北腿上窝着猫,脏西西倒是不亏待自己, 养出一层秋膘,抱着有些份量。 他摸着猫肚子上的软肉,说:“你不能一直这样, 有些事情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接受,比如你是继承人的事, 再比如试着接受你妈妈。” 这番话太像长辈教导小辈的口气,江南一个光杆司令,很久没被人教训过了,乍一听还挺新鲜:“韩文静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让你这么反常?” 姜北疑道:“我以前没跟你说过吗?” “你以前说的最多的就是‘滚’。” 姜北:“…………” 好像的确是这样。 姜北把韩文静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江南, 毕竟他有权利知道,韩文芳之前也说过, 却不如韩文静说的详细,缺少关于男孩的那段。 江南从厨房端出个果盘,放到茶几上, 猫嗅了嗅,发现不对味, 又缩回姜北怀里。 “你相信韩文静说的?”他问。 “万一呢?”姜北把手揣猫肚子下取暖, 颇像个老大爷, “韩文洲的正妻究竟是怎么死的,事隔经年,无从查起,但韩文洲的死因却可以查,当年警方调查过,会留下卷宗的,只是不知道谁是经办人。” 江南不懂:“这两件事有何关联?又和现下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姜北向来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别的事情上,眼下许佳磊的同伙还没下落,他却对韩文洲过分关心,倒让江南很好奇。 姜北:“我今天跟韩文静说,许佳磊是因为刹车失灵导致的车祸,她非常害怕,甚至称得上惊恐,忘了吗?韩文洲也是因车祸去世的。” “你怀疑韩文洲的车祸也是刹车失灵导致的?” 姜北点点头:“看来你还没有被巨额遗产砸昏脑袋。” “本来就没有,我只是不想提,”江南固执解释,又说,“这听起来很玄幻,比韩文静讲的鬼故事还玄幻,一下从狗血家庭伦理剧跳到了玄幻剧。” “你之前说,车祸最容易被处理成交通事故,比其他手法更能掩人耳目,”姜北沉声道,“不止是许佳磊,还有温洪亮,他们都死于车祸,巧的是,全在抓捕当天出的事,更巧的是,他们都认识你和程野。” 江南肯定道:“对,看来韩文静说的没错,沾上我们的人都倒血霉。” 姜北:“…………” 怎么串频道了? “你怕不怕?” 江南悄悄把手塞猫肚子下,脏西西闻见两脚兽的味道,瞬间炸毛,弹起老高,夹着尾巴跑了。 它的肚肚只能给它爸暖手,两脚兽没门! “你看,浑身是毛的逆子都怕,”江南顺势握住姜北的手,往他手心塞了个东西,“你怕不怕?” 姜北一时没察觉手里有东西,反问他:“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 “咦~”江南皱皱鼻子,“我年少轻狂时说的鬼话你也信?” 姜北:“…………” 果然,渣男基因会遗传。 姜北强行把江南拉偏的话题拽回正轨:“韩诚说的没错,他回来了,这几件事绝不是巧合。” 江南:“可你忘了一件事,温洪亮出事,是一个未成年少女主导的,和许佳磊的情况不一样。几件事听上去的确不像是巧合,可邱星冉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乍一看,全是车祸,仔细一想,三起事件的主导人却不同——按现有的说法,韩文洲是自己驾驶不当导致的,这点有待考证,温洪亮出事是邱星冉搞的鬼,许佳磊则是因为遭同伙坑了,这么一捋,说巧合又很牵强,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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