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父子身量差不多,长得人高马大, 让山珍海味堆出一脸横肉, 恶狠狠地瞪着韩文芳,像藐视路边的一只蚂蚁。 韩文芳答不上来, 只捂着脸哭。 韩文静指着她头顶骂:“你还有脸哭?当初是谁死乞白赖地说,要轮流照顾我爹?人呢,人让你照顾到哪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盼着爹一命呜呼好分家产是吧,好救你于水火是吧?你忘了你当初嫁人的时候是咋说的了?说这辈子不求韩家!” 一提当年的事韩文芳就来气, 斗着胆子抬起头:“都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你不要太过分!我是想要爸帮衬帮衬, 打欠条都行,可你是怎么跟爸胡说八道的?我和他老人家关系不好难道不是你煽风点火?!” “嘿!”韩文静撸袖子,“怎么说话的你?!” 韩家两姐妹平时再不济也不至于撕破脸皮,各过各的互不打扰,可一说到钱,纷纷褪下人皮,亮出利爪,像原始野兽,誓要把对方嚼烂撕碎拆吃入腹。 两人好一番唇枪舌战,韩文静不料姐姐敢跟她顶嘴,面子搁不下,红脸粗脖的抬手要打。 “冷静,冷静!”小张冒着生命危险劝架,夹在几人中间差点被吐沫星子淹死,“再吵治你们妨碍公务啊!几个钱吵成这样?” 压根没人听。 韩霖不嫌事大,满屋子乱窜:“妈,唐志宇不在,我嫂子快生了他都不在家伺候,绝对是他把人拐跑了!” “你儿子呢?唐志宇呢?!” ...... 被韩文静拉来的律师从始至终不敢进门,怕伤及无辜,站门口扶扶金边眼镜,心中跑过一万只马。 他知道韩家人难缠,没想到是这种难缠法。 小张分出身给他指了条明路,用口型说:“储物间。” “我已经几天没联系上唐志宇了。” 怀孕的女子话音刚落,就有人推开储物间的门进来,说:“你好,我是韩诚韩老先生的法律顾问,这是我名片,张律。” 没人管他真名叫张律还是称呼是“张律”,反正是律师。 张律不耽误人也不耽误事,直截了当地说:“你们在做询问是吧,我有个情况给你们反映,韩老先生在去年年中找我做遗嘱公证,说要把财产赠予给韩文静一家。” 郁梓唰唰做着记录,留意到身旁的女子低下头,遂腾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姜北问:“已经做了公证?” “还没有,”张律推推眼镜,“接到韩老先生通知后,我开始着手验明资产,可韩老先生临时变卦,说暂时不急。” 江南窝在杂物里,闻言“啧”地一声:“难怪,韩老先生可能是不想把财产给韩文静了,韩文芳觉得这是个大好的机会,才搞出一堆破事。人还是不能太有钱,否则身边全是豺狼虎豹。” 姜北一个眼神剜过去,让他要么闭嘴,要么说人话。 江南躺进杂物不吭声了。 “不,不是这样的,”女子捧着孕肚,有些魂不守舍,“我们家虽然欠了不少外债,但没想过要分多少财产,我老公只想让外公帮一把,借点钱,他还算有上进心,过了这个坎不愁不能东山再起。” 这番出于主观臆断的发言,倒让在场的人很好奇韩诚与两个外孙的关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本姓外孙韩霖就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相比之下唐志宇更招人喜欢,至少他凭自己的本事辉煌过,要真没两把刷子,他的高材生老婆也不会顶着压力给他生孩子,可韩诚偏偏放着潜力股不投,要去扶一个阿斗。 郁梓说:“要是韩老先生拒绝借钱给你老公呢?” 女子手一顿,不说话了。 客厅里,韩家两姐妹谁也不让谁,扯着嗓门吱哇乱叫,小张就要控制不住场面。 “有什么话坐下来好生说,”小张拉着架,“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老爷子,否则吵破天也没用,坐下说。” “找?咋找?”韩文静瞪着小张,“你们警察干啥吃的?绑架犯同伙就在你眼前你不抓,管我家的事干嘛?你把她抓起来问我爸在哪啊!” 韩霖躲在他妈身后,祭出经典台词:“我外公在哪?!” “什么绑架犯?”韩文芳也是怒了,“你说话积点嘴德!” 韩文静轻哼一声:“谁缺德了?你干了亏心事还不让人说?当谁都是大哥呢,该惯着你?他要是知道你为了点家产这么对我爸,怕是在地下都不得安宁!” 这两姐妹头上还有个大哥,也就是财产真正的主人、韩诚的长子韩文洲。民警一查才知道,这个韩文洲并不简单,也难怪大家伙争得鸡飞狗跳。 韩诚的原生家庭条件不好,幸好走了狗屎运,生个儿子打小就聪明,韩诚爱长子,砸锅卖铁供韩文洲上学。要知道在那个年代,能上完初中已经很不得了了,出门能充文化人使,但韩诚硬是把儿子供出了国。 韩文洲学成归国,那时国内的经济还处于起步阶段,有大片未知市场,在大家伙都忙着搞生产的时候,他学以致用,学着西方资本家搞起了投资,眼光又独到,放的长线终是钓到了大鱼,连带着全家立地飞升。 韩文洲不是止步不前的人,又踏实肯干,拿着第一笔收入,让钱生钱,积攒下厚厚的家底,一时风头两无。可惜天妒奇才,韩文洲英年早逝了。 对于他的离世,当时外界的风言风语颇多,有说他压力太大自.杀的,有说是意外死的,最离谱的是,说他死于花柳病,毕竟男人一有钱就变坏,万花丛中过,哪有身上不染香的? 可江山代有人才出,他死了,换了波人独领风骚,时间一久也没人提起他了,就连遗产分割也没激起半点波浪。 韩文洲无后,遗产全由父亲韩诚继承,这笔钱足够让几代人衣食无忧,如今却成了导火索。 韩文芳与韩文洲年纪相差不大,说起来,韩文洲的学费有一部分还是韩文芳给的,他归国后也格外关照这个妹妹,这下小妹韩文静不高兴了,人一死,韩文静果断傍上手握遗产的父亲,狠狠出了口气。 韩文芳最不想有人提她大哥,韩文静话一出口,着实戳她心窝了:“你说这些话良心不会痛?当年大哥出国,咱家穷得叮当响,你要学大哥上学,忘了是谁给你筹的学费了?”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翻出来说,”韩文静喘着粗气,“行,你能干你伟大,你把我爸弄没了,谁有你能干?不就是学费吗,老公,带了多少钱全给她,还给你!” 啪-- 韩文静的丈夫还在摸钱包,一听这声脆响浑身一抖。 谁也没看清韩文芳是何时出的手,一耳巴子重重甩在妹妹脸上,这一巴掌下去在场没人吭声了,屋里落针可闻。 韩文芳胸膛剧烈起伏,红着眼喊道:“我是你姐!” 储物间里的孕妇不知外边发生了什么事,听见动静停了,对着众人扯出一个苦笑:“我小姨他们和我婆婆关系不好。” 这还用说,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江南不想听她扯家长里短,问道:“你觉得你老公最有可能把人藏在哪里?” 女子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家只剩这一套房子,除了家,我想不出他还能去哪。” “你老公在车站带走了人,又连夜赶回东阳市,”江南说,“如果他想杀人,在宁安市就可以动手,不必跑那么远。他回本市后把车扔在排水沟,没有交通工具,又带着你外公和我阿姨,肯定跑不远。车扔在哪儿来着?” 郁梓翻开笔记本:“XX楼盘附近,离这儿大概有15公里。” 江南沉吟片刻:“15公里不算远,要我就跑远一点,你老公不会傻到这地步吧,跑半天只跑了15公里,还把车扔在人多的楼盘开发区......嘶。” 江南莫名挨了一脚,扭头好生委屈地看着姜北。他话锋一转,说:“我的意思是,既然你老公带着人跑不远,那他有可能就藏在楼盘附近,你再好好想想。” 面对对方的逼问,女子含着泪光埋下头:“我真的不知道。” “你听我讲,”姜北坐椅子上躬着腰,手肘搁在膝盖,几乎与女子持平,“我负责排查的同事刚来消息,说楼盘的保安看到你老公往东南方向走了,那边是待开发区,有很多监控死角。如果你外公和另一位阿姨没出事,找到他们你老公还不至于酿下大错,我们同样需要你的帮助。” 他声线平稳,只要不骂江南,就天生带着股抚慰人心的神奇能力,从骨子里透出踏实感,仿佛什么事交给他都能办好。 女子抬起头,眼泪欲落不落,憋红了眼眶。她老公失踪,公公忙着工作还债,一出差几天不着家,婆婆又被小姨纠缠,她好像无人可依,对面的警察一开口,又让她觉得日子或许还没有那么遭。 “......东南?” 姜北:“对,东南方向,不管想到什么你都可以说。” “15公里外,东南方向,”女子习惯性地摸孕肚,半晌后说,“我想到了,我怎么忘了那个地方!”
第73章 烈焰。 “自建别墅?” “对, ”从韩文芳家出来,姜北急匆匆地跑下楼提车,一边握着手机跟林安通话, “从楼盘出发往东南方向走大约三四公里,有一栋自建别墅,带人到那里汇合。” 据唐志宇的妻子说, 别墅是韩文洲在世时建的,一二十年前那地方是片宅基地, 没有产权证。城市要扩建,按规定得拆,但韩诚不同意, 说他儿子埋在别墅后边,没有把死人挖出来的道理, 也定期去打理别墅。 可能韩诚老早就发觉余下的女儿们觊觎儿子的遗产,不许人去祭奠,后来又不知怎的,韩诚前段时间亲自把儿子的尸骨挖出来送去了纪念堂, 所以大家都认为韩诚终是顶不住政府的压力, 不当钉子户了,同意拆别墅, 实际拆没拆,谁都没去看过。 出单元楼,外边天色已大暗。韩文静一家吵了半天, 一听快找到老爷子了,急吼吼地要跟着一起去, 可惜他们在案发时没有不在场证明, 是潜在嫌疑人, 被小张强行送回了家。 世界总算清净了。 姜北在兜里摸车钥匙,没摸着,一看驾驶座上早坐了个人。 江南朝他招手:“上来。” 姜北上车系好安全带,听江南说:“要是别墅真的被拆了呢?” 姜北动作一顿。 江南不是会说丧气话的人,事实上他对没把握的事也会装作游刃有余,天生自信张扬,可坏事发生在他身边的人身上,这下挫光了他的所有浑劲儿。 “会找到程阿姨的。”除了这话,姜北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他。 江南伸手捏着姜北下巴,棱角分明的手感深得他心:“我信你。” “嗯。” 好似一个错觉,在姜北点头的瞬间,江南感觉到有个柔软物体轻轻碰了下他的掌心,还来不及品味,微凉的触感便一溜烟跑没了,同时姜北抬起头。
155 首页 上一页 75 76 77 78 79 8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