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鹏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姜北,这人不分昼夜,只要有案子甭管你在干啥,哪怕在造人也得赶过来,导致老王至今没抱上心心念念的闺女。 “这儿,在这!” 王志鹏匆匆跑来,接过姜北手里的锡纸。 姜北说:“看能不能提取到指纹,能确定‘供货商’身份最好。” 诊所后门,一辆医疗车呼啦驶向仁心医院,三分钟后骤停在医院大门,大群医生护着那只承载着年轻生命的转运箱狂奔,脚步声急促。 院长没想到摊上这事,跟在姜北后边解释:“警官,我不知道他们做这个,真的!外边的诊所是他们租借的,我要是知道绝不会聘用姓范的!” 姜北不与他多说,只问:“手术室在哪儿?” 院长抢先按下电梯:“我带各位过去,接到通知所有仪器设备全准备好了,郝浩川患者在手术室等着,还没麻醉,只要确定肾.源能用我立马让医生做准备工作,绝不耽搁一秒!” 走廊上惨白的光照在每个人脸上,都是同样焦灼的表情。手术室亮着灯,那是市医院的医生在检查肾.源,郝浩川就等在隔壁。院长破例让彭小慧进了观察室,妇人整个趴在玻璃上,看到那团血乎乎的脏器也不觉可怕。 “老大!”一名刑警举着手机说,“各区协查的来消息,说排查暂时没有结果。” 姜北皮脂薄,忙活到半夜已是眼窝深陷,更显眉骨鼻骨锋利,沉沉的黑眸一扫,落在骑手身上。 骑手活了二十几年没见过那么多刑警,本能地感到害怕,忙撇清嫌疑:“我……我真是个送货的!接各种跑腿的单子,不信查我手机联系平台确认!” 不消他说,技侦早把他手机翻干净了,连资料也调出来了,的确是个帮忙跑腿的快送员,干得最多的就是帮人给小女朋友送花送蛋糕。 林安斥道:“你真是什么都敢送。” “我不知道,”骑手解释道,“客户说是生鲜我就送了,还让我抓紧时间,平台不允许我们拆开包装查看,我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是……” “生鲜?”林安被这个名词打懵了。 姜北:“你是在哪里接的货?什么人给你的?” 骑手不敢看姜北,盯着脚尖:“在北门的一栋居民楼里,客户说他女朋友想吃他做的夜宵,但他没时间送过去,就让我帮忙送。他说他有事,等不到我,把东西放家门口让我去取,我也没想到他说的女朋友是……” 骑手悄悄瞥一眼一旁烂成泥的范成彬,三观受到极大的震撼。 蒋昆的招儿真是让人出其不意,送肾.源都能说得如此浪漫,还女朋友想吃他做的夜宵。 “你没直接从客户手里拿货?”姜北问。 骑手点点头:“我不能超时,路上还耽搁了,所以取完货就走了。” 姜北转身对刑警吩咐:“把他的订单信息调出来,让最近的派出所去小区走一趟,调出附近的监控,我不信蒋昆跑得出宁安市。” 作为宁安第一大衙门的副支队,就连宋副局都拿这位徒弟没辙,平时也不与人红脸,有事说事,绝不废话,浑身上下就写着一个字——稳!他说跑不出宁安那就是跑不出去。 在场的刑警打了针强心剂,拎着骑手就走了。 候在楼下的技侦员三步并一步跑上来,电梯门一开,那声“姜队”贯彻楼道,同时手术室灭了灯,观察室的门缝里传出彭小慧震人心神的哭喊,跟随医生匆忙的步伐抵达跟前。 “为啥子不行?为啥子不能做手术?!川川还在隔壁等到起,救救他。” “不能做,转市医院去吧,再等等。” “姜队,蒋昆给范成彬发消息了!” “——做透析还能撑一段时间。” “——蒋昆让范成彬给他拍照,说要看到收货!” 霎时间各种声音不分先后接连响起,喟叹、嘶喊、安慰,走廊里像翻滚着汹涌的潮水,毫不留情地冲击着紧绷的神经。 姜北不由分说抓起范成彬扔给技侦员:“让他拍,肾.源不能用就让他拍!尽量拖延时间,我要蒋昆的IP地址和三角定位。” 另一边,市医院来的医生安抚好彭小慧,沉着脸朝姜北走来:“姜副支队,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第41章 妈妈。 “热缺血?”这触及到知识盲区了, 姜北皱眉问,“什么意思?” 医生摘下口罩,脸上有勒痕和汗:“热缺血指断肢/指离断后, 在没有进行冷藏保存或再植有效通血之前,肢/指体在常温下所处的持续缺血的状态①。” 医生叹口气:“肾脏热缺血的时间上限是30分钟,超过这个时间会严重影响残余肾.功能, 正常男性的单肾肾小球率过滤GFR为45—60ml/min,送来的肾.源GFR低到没底了②。” “意思是说, 造成这种情况是因为肾.源离体后没有及时冷藏保存?”姜北问道。 医生“唔”了声:“一般情况下,脏器离体后会第一时间进行低温灌注处理,临床上最长可保存72小时, 但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肾.源在供体体内就已经供不上血了,是供体心脏停跳一段时间后取出来的, 简单来说,就是尸体取肾。考虑第二种吧,不然怎么能惊动刑警。” 灯光下,姜北的每一寸面部骨骼都在侧颊投下凌厉的阴影, 嘴唇张了张, 无声骂了句脏话。 病房里,郝浩川靠在软枕上, 床头橘黄色的小夜灯给他镀上一层温润的金芒,掩盖住憔悴的面色,仿佛他还是那个朝气蓬勃的少年。 明天即将转院, 彭小慧正强忍着泪水收拾行李,也没多少, 就母子俩的生活用品加只暖水瓶。 江南送郝浩川回房, 这会儿坐病床边怔怔地看着忙碌的妇女, 像隔着橱窗窥视一份昂贵珍稀的礼物。 “哥哥,你在看什么?”郝浩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到自己的母亲在叠毛巾。自从他生病,母亲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凸起的脊骨。 郝浩川不想看,仓惶别开脸。 “怎么了?”江南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轻声问,“看不下去?” 郝浩川没回答,他的双亲因为他已不复当年模样,有人可能已经喝了孟婆汤。 江南替他掖掖被角:“你妈妈很爱你,你这样她会伤心的。” 彭小慧拎着暖水瓶去打热水,郝浩川绞着手指不敢抬头,半晌后又将目光投向江南。 ——可能因为江南年轻,举手投足间无一不散发着旺盛的生命力,也可能是那片带着阳光温度的香樟叶,亦或者是听医生说,当所有刑警都赶着去抓坏人的时候,只有江南陪着哭得虚脱的彭小慧,所以郝浩川对这位哥哥心生好感,不禁问:“那你妈妈呢?” “嗯?”江南出现一瞬间的错愕,脑海中迅速闪过裹着雨水的潮湿片段,“我妈妈……”他顿了顿,又笑起来,“估计在家逗猫,刚刚发了视频给我,你要看吗?” 郝浩川跟着笑了,就着江南的手看屏幕里活泼乱跳的小煤球,大人一逗它就过来,把脸怼到镜头前软软地撒娇。 “我以前就想等工作了一定要养一只猫,”郝浩川的笑容变涩了,垂着眸,“应该是没机会了,我爸爸也……如果那天我能多问他一句,或许一切就不会发生。” 他从手术室出来后一直很镇定,甚至精神也比平日好了许多,像是释然了,现在看来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郝浩川瘦弱的肩膀抽动着,拽住江南衣袖:“他们是怎么说我爸爸的,杀人犯?他不是……” “没人说你爸爸是杀人犯,”江南安慰道,“他只是太爱你,你会好起来的,医生会帮你找肾.源,放心,所有人都在帮你。” 手机振动一下,江南一看消息,是姜北发来的,问他在哪儿。 “我要走了,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 “下次”是个美好的词,郝浩川发了力重重一点头。 —— 楼下,姜北倚在车门,一边留意着技侦,一边频繁张望住院部大门,直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走出来才放心。 “你去哪儿了?” “洗手间,难道我上厕所你也要守着?我不跑,我向你保证过很多次了。”江南撒谎从不打噎。 然而姜北耳听八方眼观四方,知道他在方才乱成一锅粥的情况下做了什么,他陪彭小慧枯坐,语气柔和地说着安慰的话,又一道去了病房。 江南眼里大概只有三种人——无关紧要的,带孩子的母亲以及姜北,第一种占绝大多数,第二种有限定条件,比如要爱孩子,否则就归为第一种,最后一种条件最为苛刻,不是这个人就不行。 姜北没有揭穿他的谎话,转而看向技侦:“能三角定位吗?” 范成彬坐在车后座,抱着手机跟蒋昆吹了半天牛皮,表情像要死了,还得佯装轻松的语气打字,同时学着姜北问:“能三角定位吗?我真的聊不下去了,呜呜。” 范成彬竟有点想念市局的审讯室,一日三餐有人管,困了就趴着睡觉,至少不会被人逼着与脏器合照,完事还要以“我好开心”的状态跟人聊天。 “快了,”技侦员说,“聊不下去也要聊!” 江南往车里钻了颗脑袋,登时把姜北挤退几步,技侦员本想说他不懂规矩,见副支队长都没开口,也就悻悻闭嘴了。 范成彬对江南印象深刻,毕竟他在医院打过保安,一见是他便往后一倒,后背紧贴座椅:“你想干什么?不要乱来啊!” “有监护人在我不会乱来,”江南沉声说,“我只是想问你,拍照这事是你们提前约定好的吗?” 范成彬摇着头:“谁他妈没事拿着人体器官拍照?我虽然爱钱,但也怕半夜有人站我床头好吧。” “那这次他为什么叫你拍照确认收货呢?” 范成彬一梗:“我咋知道?” 江南说:“问一下,就问他钱什么时候到账。” 一水的便衣警,范成彬也分不清谁是真的谁是假的,本能屈服,消息刚发出去,旁边的技侦“艹”一声:“又关机了!三角定位不行,只确认了一个基站的信号,不怎么精确,但显示蒋昆还在北门。” 范成彬如蒙大赦,终于结束尬聊,手机一扔谁爱要谁要,窝在角落闭目养神。 江南喊醒他,又问道:“你什么时候把收货照片发给他的?” 范成彬虚睁着一只眼:“早发了。” 一说起这个技侦员就来气:“他拍完就发了!让他拖时间拖时间,他吓得手一抖,biu~发出去了!” 江南转向技侦员:“蒋昆的账户有资金汇入吗?” 技侦员拿不准要不要告诉他,用目光询问姜北,旋即摇了摇头:“没有。” —— 北门。 远处的天穹刚浮起一排鱼肚白,街角的早餐店就开张了,蒸屉一揭开,裹着香气的白雾破笼而出,瞬间弥散在街头巷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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