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北最后嘱咐道:“如果这几天有人联系你们,一定要跟便衣民警说。” 彭小慧“唔”了声,随即让人扶回了病房。 越野车上,姜北习惯性地摸烟,看到江南在旁边,又放回了兜里。 “没关系,你抽,”江南把烟放他唇边,又替他点燃,“怎么,想不通?” 姜北在烟雾缭绕中皱起眉,说:“根据范成彬和彭小慧的供述,这就是一起以人体器官为筹码的买.凶.杀.人案,但总感觉哪里不对。” 中午江南没吃两口饭,实力吐槽了医院的伙食,这会儿满车找吃的,在储物栏翻出袋奶油面包,眼底浮起笑意,边撕包装袋边说:“嗯,是不对,温洪亮的命卖得太贵了。” 江南一整天跟在姜北旁边把事情的发生经过听了个遍,温洪亮能在幸福梅林出事有他的一份“功劳”,姜北也不避着,只是被江南的话刺到了敏感神经,隐隐约约抓住点头绪。 “范成彬说,他作为主刀医生,出一场手术的出场费是两到五万,这次蒋昆直接给他十五万,再加上其他医生的费用,这场手术单是医生的出场费就高达几十万,再加上成本能达百万,”姜北道,“蒋昆视财如命,他肯拿出百万做手术,实际到他手里的钱只会更多。他跟范成彬说出了事他们不担责任,说明他在整件事中只是个掮客,帮人做事,真正担责任的人答应给他一笔钱,让他帮忙处理手术事宜。这样一层层算下来,涉及的金额可能高达几百万甚至上千万,温洪亮的确不值。” 江南眼巴巴地望着姜北,没头没脑地来一句:“你看我值吗?” 姜北心中一凛,寒意从足底蔓延至全身——对,郝林涛最开始跟踪的人是江南,转而跟踪温洪亮是在温去找江南之后,温洪亮威胁江南说要把半年前连环杀人案的事抖出来,江南假装信了,引温洪亮去幸福梅林,温洪亮早就认识了江南和程野,有人怕温抖出更多的事,所以临时换了目标! 对于郝林涛来说,只要给他儿子换肾,撞谁都一样。 江南咽下一口面包,道:“温洪亮要是值几百万,宋副局绝对不会放他去医院看他爸,早就榨干他了,就是不值钱,才放他出去钓鱼。” 姜北简直觉得自己与江南以及那群老狐狸脱轨了:“这么说温洪亮知道的事不多,至少是没有帮助的,宋副局审过他,明白他没有价值,放他出去,如果他出事了,说明对方被唬了,能被这种小把戏骗到的,不是宋副局要钓的大鱼,所以他叫我不要因小失大。但如果你出事了,就说明大鱼出现了,你一死,半年前的案子会进入死循环,可不管伪装成意外死还是什么,宋副局都会揪着不放。” “你不想成为鱼饵,故意和温洪亮谈条件,假装很害怕,只是为了把对方的注意力引到温洪亮身上去,事实证明你成功了,”姜北感觉江南离他好远,远到可能一眨眼就见不着他了,“许叔保你出来的时候,跟你说了什么?” “他跟我说,运气好的话我还能见到你,”江南捏着姜北的下巴,放在手心反复摩挲,“我不会有事,我说要给你养老送终是真的。” 姜北捉住他的手,神情肃杀:“那个人是谁?” 江南沉吟片刻:“我没见过,我只帮程野应付老师同学,有时也应付他养母,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我记得程野有段时间爱叫我‘小鬼’,虽说他是哥哥,可算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叫我‘小鬼’太奇怪了,我总感觉他是跟别人学的,可能宋副局和许叔知道那人是谁。” —— 市局。 宋副局骂完人,嘭地关上办公室的门,摸出副老花镜架在鼻梁,从保险柜里拿出一张二十年前的老旧通缉单。那时没有那么多侦破手段,网络也不发达,通缉犯人基本靠民警去街上贴悬赏通告,导致很多重犯时至今日才抓到,可仍有人在逃。 泛黄的纸张上印着大头照,即使掉屑破损,也难掩少年眉目清朗,谁能想到这样一位少年会成为通缉犯,时过境迁,除了接二连三地扔出烟雾弹,他在哪儿,变成了什么样却无人知晓。
第39章 供体。 郊区的一栋老别墅, 加地下室整整四层,顶楼是护理室,二楼堆着大堆药品和器材, 相当于仓库,一楼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位年轻小伙,他们没有手机, 不允许大声交流,靠看用于糊墙的报纸打发时间。 “吃饭了!” 一位干瘦的男子推着餐车进来, 晚饭很丰盛,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全齐了,还有蔬菜和汤, 不限量,敞开吃, 只有把供体养壮了才能卖出好价钱。 门口守着两位壮汉,牛眼一睨,无人敢说话。年轻小伙们安静排队打饭,有胆子小的直哆嗦, 餐盘都拿不稳。 “你抖啥?”分食的男子长得尖嘴猴腮, 颧骨突出,外人叫他猴子。 猴子一勺子敲青年脑袋上:“亏待你了?来, 给你加个鸡腿。” 青年不要鸡腿,扑通跪地:“求你们放我走,我不卖了, 我想回家……” 猴子冷眼看着他:“当初不是你自愿上门的吗?没有后悔药卖啊,起开, 别耽搁我干活!” 青年被后头的人踢到角落, 他不愿意卖有人愿意, 赶着养好身体“出货”。 他蜷成一团,回想这几天简直像噩梦一样。他才二十五岁,和很多人一样穷得叮当响,大钱没欠,乱七八槽的网贷欠了一堆,催收电话搞得人崩溃。无意间点进一个垃圾网站,看到招募供体,价格刚好够他还钱,遂聊了几句,对方吹得天花乱坠,说食宿好,住别墅,天天吃营养餐,并保证对健康无害,找了很多案例说明哪怕只有一个肾也不影响正常生活。 青年稀里糊涂地去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没收了证件和手机,扔进别墅与众多供体同吃同住,圈养人天天跟喂猪似的,不吃还得挨打,现在想想,已是追悔莫及。 青年小声啜泣,看着排队打饭的供体们就像看到一堆血乎乎的器官,他们值多少钱呢?一个4万,这么多人加起来总价堪堪过百万。青年越想越怕,小心翼翼地往门口挪动。 突然,地下室里传出“嘭”!的一声巨响。 “别打我!我不跑我不跑了!”青年瞬间吓破了胆儿,满脸惊恐地抱头痛哭。 猴子眼珠一抡,惊觉不对,扔下勺子便去查看:“看好他们,别让他嚎!” “别打我!别打我!” “别嚎了!关保姆间去!” 地下室也是手术室,每次手术完只做简单清理,祛不掉的血腥味从各个毛孔钻进去,像只利爪紧紧攥住肺腑,令人喘不上气。 “老子让你来做术前检查,你说不卖就不卖?当我的饭不要钱?啊!”男人浑身腱子肉,左眼竖卧着一道刀疤,表情煞是凶狠。也是红了眼,对着地上半死不活的小青年一顿暴打。 “要不是只有你能配上型,这好事还轮的着你?!不知好歹的东西!” 小青年咳出口血沫,小声嗫嚅:“……不卖。” 刀疤眼猛踹一脚:“这里我说了算!” 密闭的地下室里回荡着粗鄙的怒骂,拳头到肉的闷响尤为骇人,几个医生缩在角落,怕把人打死,又不敢上前帮忙。 猴子匆匆跑下楼梯,看到他大哥又在打人,心下一惊,连忙上前抱住:“别打,老大别打了!” 这体型跟他老大相差甚远,压根拦不住,刀疤眼喷出粗气,抬拳刚要挥下,包里的手机振动一声:“妈的,老子待会儿再收拾你!” 猴子钻了空,将小青年拖到一旁,抬手一招:“医生过来看下,别伤了内脏。” 小青年软绵绵地躺地上任人摆布,医生翻开他的眼皮用瞳孔笔一照,小青年没反应,倒是医生的瞳孔骤缩如针。 猴子捕捉到这一细节,当即探向小青年的鼻底,登时跌坐在地。 “老老老老大,打死死死死……了。” 地下室充斥着死一般的静寂,血腥味似乎越来越浓,猴子跌在地上久坐不起,医生的汗缓缓滚落,擦也擦不净。 刀疤眼一看手机信息,脸色由红转白,镇定下来后生出个大胆的想法,唇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 “上头说,条子抓了手术团队,让咱们停止交易。” 这话无异于是一枚炸.弹落下,把他人仅剩的理智炸得稀碎,猴子拔腿就要跑,几个医生器械也不要了,争先恐后地往楼梯口涌去。 砰砰砰! 刀疤眼劈手猛捶手术台,手臂上爆起青筋:“他妈的谁敢走?!你们以为跑了条子就找不着你们了?乖乖回来把摘取手术做了,拿了钱想跑哪儿就跑哪儿,我不信条子的手能伸到国外去!你们是要两手空空地跑、在收费站被捕,还是拿钱飞国外自己选!人是老子弄死的,你们怕什么?谁敢跑老子让他给这小瘪三儿陪葬!” 刀疤眼说一不二,早年在号子里当大哥,出来后戾气半点没减,吼一声震得房板都在颤。 众人顿住脚步,在心里打起了鼓。 猴子抖成了筛子,舌头都捋不直:“可可可是……条条子,他们……” “条子咋了?找来了吗?”刀疤眼怒道,“等他们找来老子早溜了!赶紧过来把摘取手术做了找雇主拿钱!” 猴子不敢动:“可雇……雇主。” “雇主和蒋昆没来消息,估计还不知道手术团队被抓的事。赶紧!等雇主得到消息,你们一分钱也别想拿到,下半辈子还得在牢里过!”刀疤眼一手一个逮人回来,砰砰扔手术台前,又吩咐道,“猴子,联系蒋昆,告诉他手术时间提前,让他安排好受体和手术室。” 猴子稀少的脑浆在这时起了作用,直摇头:“这样昆哥会联系手术团队,联系不上就知道出事了,我们会暴露的!” 刀疤眼一脸恨铁不成钢:“蒋昆都他妈成精了!条子没那么容易抓到他,想抓到他条子就得让手术团队和他对接,等条子审完蒋昆,老子早拿钱跑了,当我让那么多利给他是做慈善?!他总得为老子祭祭天。” 猴子跟了刀疤眼几年,知道他老大不止是四肢发达,还犯.罪经验丰富,脑子好使,即使条子不好斗,拖延时间还是能行的,足够他们跑到天涯海角。再说,雇主给的价钱可是一千零二十七万,何愁不能东山再起?老大还答应把零头给他。 只要货一出手,蒋昆自有办法,他们坐等收钱便是了,反正供体已经死了,跑也不急这一时,多等两三个小时就是一千万! 猴子呼出一口热气,心里有了底,一不做二不休,将地上的小青年搬上手术台,拿出打饭的气势对下边的医生吼:“赶紧把手术做了,早做早拿钱啊!” 地下室亮着惨白的无影灯,医用器械碰撞出尖锐的金属声。刀疤眼坐在台阶点燃一支烟,半张脸没在阴影里,每丝皱纹都夹着老辣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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