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相野分明记得,一年前他还是个对未来充满希望,坚信自己以后会成为天王巨星的男人。难道仅仅因为拒绝包养,怕被封杀,就心灰意冷了? 更何况宁玉生已经死了。 烧烤摊离演出地点不远,三人直接走路过去,隔着老远就闻到了香味。裴光夸张地吸了一口,便招呼相野和邢昼赶紧过去,这会儿正是烧烤摊最忙的时候,晚去了可占不到位置。 好在他们今晚运气不错,裴光占到最后一张空桌,主动点了单,还自我调侃道:“老天爷肯定也知道我今天是最后一次演出了,终于让好运眷顾了我一次。” 相野便顺势问:“为什么放弃?” 裴光:“这个嘛……各种各样的原因吧。你也看到了,根本没几个人认得我,经纪公司也已经放弃我了,我再这样下去,吃饭都成问题。” 相野:“你刚才的表演不差。” “不差吗……”裴光摇摇头,“那样的表演状态可遇不可求。如果以后还有人记得我,他们能记住这一场演出就够了。” 相野主动给他倒了一杯啤酒,说:“我来京州之后还遇到过你的粉丝,她说很喜欢听你的歌。” 裴光:“我的粉丝?” 相野:“她叫曹月,你认得吗?” 裴光直接摇头,表情看上去很自然。相野便又提了一句,“她是宁玉生的老婆。宁玉生你知道吗?这几天网上都传开了,一个大老板,在别墅里被人杀了。” 裴光这才有了点异样的反应,故作惊讶地应和了几句,又很快把话题岔开,“啊,五花肉来了,今天这烧烤上得真快啊。快点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相野隐晦地跟邢昼交换一个眼神。裴光这反映,要么是伪装大师,要么是根本不会伪装。如果是后者,那他就是真的不认识曹月。 思绪飞转,相野冷不丁地问:“你知道吗?我住的那栋烂尾楼,前两天塌了。” 裴光霍然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道:“塌了?” 相野:“是啊。” 裴光喃喃自语:“怎么会塌呢……” 相野:“不光是塌了,还发现了一个神秘的地下室。我那时候已经到了京州,看到照片的时候,都吓到了。” 说着吓到了的相野,脸上丝毫没有被吓到的表情。反而是裴光,在听到“地下室”三个字时瞳孔骤缩,反应极度不正常。 “你见过?”相野再次冷不丁发问,声音也刻意发冷。 裴光哆嗦了一下。 “我……”他抬头对上相野的眼睛,所思所想好像都在此刻无所遁形。可他还在回避着什么,讪笑地回答:“我怎么会见过呢。” 相野:“是啊,连我都不知道那里还有一个地下室,你又怎么会知道。只是谁都不知道地下室的事情,死者的身份就没办法确认了……” “死者?!”裴光下意识地打算他的话,说完,才发觉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连忙找补,“我有些意外,烂尾楼平时不是都没人吗?难道里面还有其他人吗?” 相野:“嗯,那个地下室里好像关着个人,楼塌的时候直接把他砸死了。” 裴光:“是这样啊……” 他重新低下头去喝了口酒,香气扑鼻的烧烤送过来,却根本没有人动。相野心里已经有了判断,只要再串起一些细节,整件事情就会立刻明朗。 思及此,他不由拿起酒瓶,想要给自己倒一杯啤酒。可他刚把手探出去,另一只手便从旁伸过来扣住了他的手腕。 相野转头,微笑:“我成年了。” 邢昼:“你还在做药浴,不能喝酒。” 这理由强大到让相野无法反驳。他知道邢昼应该不会骗人,但直觉又告诉他,男人没一个不会撒谎的。 相齐以前也抽着烟告诉相野:“男人没什么好东西。” 相野反问他:“你不是男人?” 相齐洒然一笑,“所以我是老东西,你是小东西,反正都不是好东西。” 十三四岁的相野,整天都想对相齐翻白眼。此刻他又反骨上线,左思右想没什么好主意,便放下烧烤,说:“我要喝可乐。” 邢昼二话不说,起身去拿。 啧。 相野在心里无声吐槽,对面的裴光则根本无暇注意他俩的互动,他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里,良久,问:“地下室里的那个人真的死了吗?” “死了。”相野说得斩钉截铁,他可以在心里为楚怜出殡。 “这样啊……”裴光再次陷入沉默,手里机械地拿起烧烤吃着,味同嚼蜡。他本来有很多的话想要跟相野说,可听到这个消息,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一顿烧烤,大家吃得各怀心思。 裴光频频走神,最后付账的时候都心不在焉地多打了一个零,要不是老板及时发现,又转账退给他,他接下去几天估计得天天吃泡面。 “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相野问他。 “我可能……再看看吧,京州要混不下去了,那我就去别的地方,世界那么大呢,总会有适合我的地方。”裴光跟相野说了再见,转身走出几步,越走越慢,最终又忍不住回过头来,问:“如果,我是说如果——” 相野和邢昼还停在路边没有走。 裴光看着这两个气质迥异,但站在人群里都显得那么出挑的人,话又卡在了喉咙里。跟他们比起来,离开了舞台的自己是多么的普通啊,心底的小小的卑劣又如同沸水在咕嘟咕嘟冒泡,让他几近失声。 相野还在看他,他终于扯出一个勉强又难看的微笑,高举起手挥了挥,说:“如果有机会的话,再来找我玩儿啊。” 语毕,他便转身跑开了。前面的公交站台正巧有车停下,他便上了公交车,找到靠窗的位置坐着,任凭车子带他驶向未知的目的地。 相野和邢昼站在路边目送他远去,车窗上映着他低着头的身影,小小一个,像这大城市里无数人的缩影。 邢昼戴上耳麦,屈指轻敲两下,道:“盯着裴光。” 决明很快做出回应,不一会儿,他又传来一个新消息:“查到曹月在这一个多月里的行踪了,九天前,也就是头儿你带着崽崽来京州的那一天下午,她曾去过一趟京州市图书馆。我本想去调图书馆的监控,看看她是不是在这里见了什么人,但很遗憾,那天的监控录像遗失了。” 相野也听见了,只是他的思绪稍稍有一点跑偏。他忽然意识到,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但其实他来京州才十天不到。 时间过得可真快,时间又过得那么慢。
第28章 报复 一条灯带似银河,将城市分割成了两个部分。 相野坐在邢昼的车上,他们就是银河中的一点,听着广播里的晚间新闻,行驶在回家的路上。今天的新闻聚焦在关山花园的凶杀案上,知名房地产商人被残忍杀害,网友化身福尔摩斯激情破案,一个又一个版本的故事被搬上台面,越猎奇,越引人注目。 灯带的这边,故事的主人公之一正在与过去诀别。 无论在哪个版本里,当于丽丽的存在曝光后,曹月都是被舆论同情的那一个。温婉大方又身体不好的原配,要怎么来面对这突然的变故?家里的保姆也万分担心,一听到楼上有什么动静,便立马上楼察看,生怕曹月想不开。 “太太?太太?”保姆小心翼翼地推开主卧的门,发现曹月穿着真丝的吊带睡裙,赤着脚蹲在地上烧东西。 她吓了一跳,连忙过去,却见曹月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保姆立时就不敢动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曹月,再看这地上摆的东西,莫名觉得心里突突。她认得烧东西的器皿,这是宁玉生过年时从某个拍卖会现场买回来的古董,一个盆就要上百万。 现在这古董盆被曹月随手放在地上,点了火,把一样样东西扔进去烧。照片、信件,等等,虽然已经看不清原貌,但想来都是跟宁玉生有关的。 这么一想,保姆的心顿时又揪起来,安慰道:“太太,你也不要太伤心了。夜里凉,早点休息吧。” 保姆想说先生早就出轨了,没必要为了一个负心汉这么糟蹋自己。她冷眼看着,原以为太太跟先生早就感情淡薄,否则也不可能常年待在疗养院不肯回来,也不过问家里的事情,没想到先生一死,太太还这么难过,于是话到嘴边又不好说出口了。 曹月将最后一点东西扔进火盆里,在保姆的搀扶下走到椅子上坐下,问:“你来我家也有几年了吧?” 保姆点头:“是啊,都有七八年了,那会儿太太你们……才刚结婚。” 久远的记忆被翻起,保姆的话中逐渐透出一丝唏嘘。想当年太太和先生刚结婚的时候,也是恩爱过的,家里的气氛很好。先生工作努力但也顾家,太太脸上都是笑容,甚至还偷偷备孕,想要给先生一个惊喜。 曾经那么美好的回忆,怎么就渐渐忘记了呢? “他是爱我的。”曹月忽然说。 她转头看向了天上的月亮,不知想起了什么,眼泪就滚落下来。保姆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安慰她,而接下去曹月说的话,更让她不知该怎么接。 “他以前再忙的时候,每周都会给我买一束鲜花,不论是向日葵还是小雏菊,他说喜欢这种在田间也能看到的很有生命力的花。可是后来我也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那花就变成了玫瑰,他从来不喜欢玫瑰……” 曹月说着说着,脊背慢慢弯曲,双手捧住了脸,但还是阻挡不了眼泪的落下。她哭出了声,其中包含了无尽的自责和悔恨,但身边却无一人能听懂。 灯带的另一边,公交车还在载着裴光驶向城市尽头。 他插着耳机靠着车窗,像每一个晚归的都市男女一样,用片刻时间假装自己是电影的主人公。许多人都干过这样的事情,在晚归的公车上听一首伤感的歌,情绪突然崩溃,是发泄,也是片刻的放纵。 可裴光的耳机里没有歌,他就是那个唱歌的人。 他几次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输入“江州”、“烂尾楼”“倒塌”之类的关键字,临到头又胆怯了。 如此反复好几次,他才终于点下搜索按钮。检索出来的新闻并不多,他匆匆浏览,没看到有死人的消息,但也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件事压着他太久了,他已经不想去考虑相野有没有骗他,那都没什么意义。他动动手指退出浏览器,又点开了微信。 最新消息还停留在演出时经纪人给他发的告别信息。 【你好自为之吧。】 可到底怎么才能算是“好”呢? 到底哪条路才算是对的呢? 裴光靠着车窗,坐过了一站又一站,不知道该去哪里,又能回哪里去。 知道车子驶入终点站,司机提醒他下车,他才狼狈地逃下车去,呼吸着夜晚的冰冷空气,脑子稍稍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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