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萧履最可怕的,并不是智谋武功,而是他耐得住寂寞,即使拥有绝顶武功和云海十三楼这样的势力,还能安安静静待在黑暗里沉寂数年,直到天池玉胆被送来中原,才牵扯出云海十三楼的冰山一角。 彼时其势已成。 自六工城之后,崔不去与云海十三楼的势力屡屡碰上,自然不是因为他与萧履有缘,而是崔不去一直在寻找这个组织的痕迹,萧履渐渐也意识到崔不去此人不除,十三楼的种种谋划将会受到阻碍干扰。 苍蝇再小,总在身边嗡嗡作响,也会令人生烦,更何况左月局掌握大隋帝国相当一股权力和力量,不能与苍蝇相比,在跟解剑府合作之后,崔不去就更是萧履欲除之而后快的目标了。 心念电转之间,崔不去联想了许多。 他早就从调查杨云的过程中猜到云海十三楼在背后操纵的影子,却没料到这么快就与萧履正面对上。 “我方才还很奇怪,他们藏身的地方明明很隐秘,外头又有阵法,就算敌人追来,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找进来,还改了我的阵法,原来是你。” 是凤霄的入局,让对方察觉到关山海他们和阵法的存在,才会顺势将阵法给改了。 如果没有凤霄,他现在可能早就找到关山海跟乔仙了。 凤霄毫无误打误撞引来幕后主使的歉意,反是笑道:“那不正好,你们两个人的阵法都是范耘所教,师兄弟喜相逢,不切磋一下,怎么对得起这良辰美景?” 喜相逢你的大头啊。 崔不去面无表情想道。 他很想把凤霄的脑袋拧下来当蹴鞠踢。 不过眼下,不能内讧,得先找到人再说。 萧履就算能改阵法,一时也无法得知关山海他们的确切位置,如果崔不去动作够快,说不定能先一步找到他们。 容卿小六走散了,但他们不是萧履的目标。 布阵者再高明,也无法面面俱到,萧履现在最想杀的人是凤霄,其次是崔不去。 容卿小六无关紧要,他们反而是安全的,顶多在阵中迷路。 崔不去叹了口气:“萧履也会琴音攻击吗,他在法镜宗偷师过?” 凤霄也叹了口气:“他那种不能叫天魔之音,只得其形,不得其神。而且,你没听出他刚才弹的是什么吗?” 崔不去一愣,还真回想起来了。 是高山流水。 伯牙引钟子期为知音,奏高山流水,子期死后,伯牙摔琴断弦,认为世间再无知己。 凤霄淡淡道:“他特意弹了这么一首曲子给你听,你就没有半点动容吗?” 萧履自视甚高,唯独对崔不去青眼有加,说不定特意露面,也是因为对他另眼相看。 二人与范耘都有关系,二人同样身体有损,崔不去先天不足后天劳损,萧履则身有残疾美中不足,经历有所相似,却心志极坚,不为命运所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这样的崔不去,自然会令这样的萧履心有所感。 神交已久的知己也好,惺惺相惜的敌人也罢,二人之间,的确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系。 只是凤霄这语气,怎么听着,有些奇怪? 崔不去微微蹙眉:“别废话了,让我看看他将阵法改成什么样。” 说话间,他往前走了几步,迷雾愈重,女子嬉笑之声复又响起。 后退几步,女人的声音没了,取而代之换成闹市喧嚣,摊贩叫卖吆喝,往来行人熙熙攘攘,竟通过声音活灵活现,仿佛亲眼所见。 但伴随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动静,迷雾却越来越重,崔不去原本已经找到的出路,被一场狂风吹来,前路再度改变,面前的树林变为巨石,堵在眼前。 手腕被攥住。 凤霄一直在他身旁。 “他的声音干扰我无法顺利破阵,你能以牙还牙吗?”崔不去低声问道。 凤霄唇齿微微张合,看似无声,实则已传音入密,唯有崔不去能听见。 “可以,但我随身无琴。” 那把从崔咏那里“敲诈”来的余音琴,被凤霄嫌弃背着把琴太招眼,就把琴弦拆下来当武器用,琴身据说被他带回京,如今琴到用时方恨少,没了琴身,又要如何奏响琴音? “你将手伸过来。”他听见凤霄又道。 崔不去一顿,似已猜到对方想做什么。 片刻之后,他伸出手。 凤霄将五根琴弦的一端缠上崔不去小臂,另外一头则握在自己手里。 以身作琴,以心为音。 凤霄微抬右手,拨弦。 铮! 琴音婉转清鸣,集音成束,无声化有形,如同利箭离弦,射向前方。 崔不去只觉手臂刺痛,低头一看,琴弦已透过衣服陷入皮肉,红痕慢慢浮现。 但凤霄琴声未停,一声过后,声声续起。 蕴含真气的琴音一往无前,以凤霄式的嚣张霸道荡平拦路的千军万马,音波过去,迷雾散尽,喧闹灰飞烟灭。 崔不去抽了抽嘴角。 他忽然发现,凤霄居然不是在乱弹琴,而是真的弹奏了一首曲子。 《凤求凰》。 鸡飞狗跳群魔乱舞的凤求凰。 凰只怕要被吓得毛羽全掉光了。 蓦地,崔不去咦了一声。 他发现眼前迷障为之一空。 所有扰人心神的声音归于沉寂,天地亘古,唯有余音绕梁。 阵法彻底被破。 方才凤霄虽以乐声反击,但那仅仅是阻止萧履出招,并没有对阵法做什么。 但阵眼却在刚刚被毁掉,迷阵荡然无存,彻底失效。 肯定不是萧履所为。 凤霄停下动作。 “他走了。” 萧履知道自己此时现身也没有必胜把握,索性一走了之。 棋逢敌手,来日方长。 他很清楚,有他在暗处,崔不去就不得安宁。 敌暗我明,明处那人纵然再厉害,一举一动也会落入对方眼中,失了先机。 但此时,崔不去也无意跟萧履来个正面对决,他暗暗松了口气。 凤霄将琴弦收回,上面沾了崔不去的血。 他顺手捞过崔不去的袖子,把琴弦擦干净。 崔不去:…… 没等他反应过来,手腕也被攥住。 凤霄把他的袖子撸高,露出小臂上方才被琴弦所缠绕的五道血痕。 下一刻,崔不去浑身僵硬。 凤霄抓着他的手,低下头,将那血痕上的血迹一点点舔干净。 舌头擦过伤口的刺痒,让崔不去下意识想缩手,但手腕被捉得很紧,动不了分毫。 崔不去抬脚踢向对方会阴处,凤霄似早有预料,另一只手在他的大腿穴道上轻轻点了下,崔不去随即感觉一阵酸麻,膝盖不由自主发酸弯曲,顺势被对方揽住后腰,苍白脸上浮起一团红晕。 凤霄觉得这样的崔不去还挺生动的,看上去像在害羞。至于是不是,那只有崔不去自己知道了,他是绝不会主动问的。 “崔先生!”不远处,容卿喊道。 没等崔不去发火,凤霄就哈哈一笑,松开手。 容卿带着小六疾奔过来。 “崔先生,你没事吧!”他看见崔不去的脸色不大好看。 “无事。”崔不去已经放下袖子,“你们怎么找过来的?” 容卿:“方才我在阵中转了许久,与小六相遇,我们到处找不到你,小六被这阵法气得,拔了一棵花草,又把周围那些小石头踢飞,不知怎的,迷雾就没了,我们也很快找到你!” 崔不去:“……你们毁掉的正好是阵眼。” 他真不知该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傻人有傻福。 “这么巧啊!”容卿惊讶,小六则傻笑挠头。 崔不去没有多耽误,他很快找到藏身矮洞之中的关山海和乔仙。 洞穴很小,仅容两人弯着腰坐在里头,脑袋都抬不起来,洞外密林掩盖,也因此方便掩盖身形。 关山海正在闭目打坐,乔仙则醒着,看见崔不去出现,眼睛当即亮了一下。 “尊使!” 崔不去指挥容卿和小六:“你们俩一人一个,背他们回去吧。” 容卿指指自己:“我背?” 崔不去:“难道我背?” 容卿转头看凤霄,后者一身白袍干干净净不染尘埃,摇着扇子像来郊游的。 “容御史,容我介绍一下自己,解剑府二府主,凤霄,你想必是听说过的。如果没有,那么从今日起,你就认识了。”凤霄笑吟吟道。 容卿:…… 他一脸吃了过夜猪肉又吐不出来的表情,朝凤霄拱手行礼:“下官容卿,拜见凤二府主。” 得了,谁让在场除了小六,官都比自己大呢,容卿认命地走过去,背起关山海。 接下来,崔不去的一句话,让他立时疲惫尽消,精神百倍。 “现在,我们只有两天半了。”
第140章 容卿来到这里的目的,已经不仅仅是查案,还有自保了。 如果之前他还觉得杨云没有杀钦差的胆子,那么此事之后,他已经不再怀疑对方的狠辣决绝。 连县令黄略都死了,这里又是杨云的地盘,很显然李沿跟武义等人,都对杨云言听计从,这种情况下,想要一个容卿死得无声无息,那简直太容易了。 至于死因是被洪水冲走,还是跟黄略分赃不均起内讧,等容卿死后,杨云总能编出一个十全十美的理由来,他是皇亲国戚,帝后总要给些面子,哪怕再找个御史来查,对方未必是软硬不吃的硬骨头,能操作的余地就更大了。 所有变数在于崔不去。只有崔不去安全了,他才能安全。 一行人坐在官驿之中,容卿惊魂未定,崔不去似乎读出他的想法,毫不留情又泼了一桶冷水。 “我身边已经折了两个人,你也看见了,他们连我都敢杀,如果这两日半内什么都查不出来,我无法向陛下交代,杨云就会拿你作筏子。”崔不去意味深长道,“你想到或想不到的,都有可能发生。” 容卿心头一寒。 “他们怎会如此胆大包天?就为了侵吞灾粮?!” 凤霄哼笑:“此言与何不食肉糜,有异曲同工之妙!粮仓系国脉,你可知灾粮在灾年价比黄金,黄金都未必能换到买命的粮食,即便洪水退去,那些粮食也可以囤起来,十年八年不会变质,还可以换更值钱的东西。” 容卿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面上微烫,又忍不住问道:“什么东西?” 崔不去:“盐、铁。” 容卿失声道:“难道他想造反!” 他初到此地,只当灾情严重,生怕地方官员怠职,恨不得把两只眼睛瞪成灯笼监督他们,后来容卿渐渐感觉事情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官员们上下串通,沆瀣一气,似乎还存在侵吞灾粮的嫌疑,但也万万想不到,这些人竟丧心病狂至此,事情发展已远远超乎自己的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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