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你说得天花乱坠,容卿依旧是杀害黄略的凶手……” “嫌犯!”崔不去再度打断他,“容卿一日没有被三司定罪,就不能称为凶手!我已快马加鞭将此事上奏天子,不日就有答复,在那之前,杨郡守不得以任何缘由,限制拘拿他!” 杨云冷笑:“巧得很,在来此之前,我也已经加急上疏,告容卿仗着御史身份胡作非为,污蔑同僚,干扰赈灾,还想强行摊派于民,企图激起民乱等十条罪状!” 容卿大怒:“你放屁!” 杨云根本看也没看他,双目只盯着崔不去。 “黄略一条人命在此,我身为光迁父母官,不能等闲视之,在上命下达之前,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容卿必须暂时收押!若事后查明他果真不是杀害黄略的凶手,本官自会向陛下请罪!” 崔不去寸步不让:“我已经调来最近的左月卫,很快就能抵达,陛下让我与容御史同行,此事自有我来处置,不劳杨郡守费心了。” 杨云眯起眼。 旁人便是再迟钝,此时也已看出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大小官员或茫然或凛然地看着他们,安静如哑巴,大气不敢出。 容卿虽为御史,可他初出茅庐,冲动易怒,根本不足为虑。 不过他的失陷,却引出了真正的“神仙”。 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谁也不想变成被殃及的池鱼,只等神仙之间决出个输赢,凡人们再冒出头来凑凑热闹,也不迟。 “三天。”杨云终于缓缓出声,“我只能给三天,三天之后,无论如何,我都要拘拿容卿问罪,届时你我就在陛下面前各显神通吧!” 崔不去注视他片刻。“可以。” 杨云哈哈一笑,拱手道:“崔先生微服来此,招待不周,万望见谅。” 崔不去淡淡道:“不知者不罪,杨郡守言重,黄县令的尸身,还请妥善收殓,回头我会派人去调查死因的。” 杨云:“这是自然,此事扑朔迷离,甚为古怪,的确应该查个水落石出。” 两只老狐狸一来一往,萦绕在他们周身的紧绷气息逐渐消散,旁人禁不住长长出一口气。 容卿悬着的一颗心,也得以暂时落地。 在听到黄略尸身处置时,他欲言又止,似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如果崔不去能听到他的心声,一定会觉得他终于学聪明了点。 杨云没有久留,他带着人很快离开,还崔不去他们一个清静的官驿。 容卿松了口气,正想说点什么,就看见崔不去吐出一口血,霎时染红前襟。 “崔先生!” 容卿大惊失色,连滚带爬过去将本欲倒下的人扶住,承受崔不去大半重量。 他这才知道,崔不去刚才的精气神,全是强装出来的。 不过也难怪,方才杨云为其气势所慑,若他知道崔不去实则不过全凭一口气撑着,估计别说三天,立马就会把他们两个都投入大狱,先下手为强。 崔不去无须言语,先冷冷看他一眼。 容卿自知有愧,不敢废话,随即竹筒倒豆子把原委都说了一遍。 “我错了崔先生,我没有听您的劝告,自作主张,方有今日之果,如今我绝不胡来了,一切都听您的!”容卿诚诚恳恳说完,又咬牙切齿道,“这些事情一定都是杨云搞出来的,黄略八成也是他杀的!” 如果崔不去现在有精神有力气,他肯定要给容卿的后脑勺来上十巴掌打得他脑袋开花再说话,但眼下崔不去懒得骂了,他得将力气节省在有用之处。 “我们在栖霞山庄遇袭,乔仙和关山海都受了重伤,我是在他们的掩护下才逃出来的。” 容卿听得惊心动魄:“这么说杨云果然知道我们的一举一动,难道是我们身边……” 崔不去摇摇头,声音短促低沉:“当务之急是尽快把乔仙他们带回来,他们被我安置在一个山洞里,无药无水,又难保敌人会找上门!” “我与您同去,带上小六,他力气大,能派上用场!”容卿点点头,旋即又疑惑道,“您方才在气势上已经压过杨云了,为何不干脆截下黄略的尸身,他们肯定会做手脚的!” 崔不去:“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就算我把尸体留下,他们也照样能做手脚,而且,一定会将所有漏洞处理得干干净净,不必心存希望能在尸体上找到什么了。” 容卿沉默片刻:“您说上疏调人,都是骗杨云的吧?” 崔不去闭了闭眼,点点头:“我只有这么说,他才不敢轻举妄动,能拖一时是一时。” 这一盘棋,他们失了先手,对方仿佛能够预见他们的棋路,处处都堵住他们的出路,让他们无路可走。 崔不去肯定,他方才分明从杨云眼中看见浓浓的杀机。 如果对方不是无法笃定左月卫是否就在光迁县外候命,估计早就下手了。 十面埋伏,四方皆为敌人,却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这或许不是他遇到最艰难的困境,却绝对是最了解他的敌人。 崔不去唤小六帮自己敷药更衣,容卿这才知道崔不去胸口还被剑刺伤了,幸好只破了皮肉,没伤及里面,不过血也流了一些,还得用伤药缠纱布。 匆匆包扎一番,崔不去就带着容卿出门,他们甩开几波跟踪者,才离城直奔城北。 为免敌人找到乔仙和关山海的位置,崔不去在安置他们的山洞外面,还因势利导,利用地形布置了一个小阵法,让进入林子的人迷失方向,怎么转也转不出去。 但当他一入林子,就皱起眉头。 “怎么了?”容卿立刻察觉他的不对。 “阵法被改了。”崔不去道。 容卿一惊:“还有人先于我们过来!” 就算如此,崔不去却不能不进去,因为关、乔二人依旧还有可能在山洞内等着他。 内伤可以打坐调理,外伤没有伤药的话,却会好得很慢,如果有水有食物,关山海他们才能更快恢复。 其中利害连容卿也懂,所以他惊叹之后,便不声不响跟在崔不去后面。 林子里的雾很大,甚至连阳光也无法完全穿透。 天知道这种季节这种时候哪来的雾气。 一阵山风吹来,带起沙子,容卿被迷了眼,忍不住揉揉眼睛,只有短短一瞬,但等他重新睁开眼时,却发现崔不去和小六已经不见了! 崔不去耳边传来少女嬉笑声。 忽远忽近,羽毛似的在心尖轻挠,令人想入非非。 她们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不由自主地,崔不去分了一点心神去听。 嗡————— 非锣非钟,更像编钟被人用利器在上面用力刮开,留下长长的尾音,刺耳无比。 崔不去身体微震,耳朵如有一把锥子直戳进去,瞬间拉扯生疼,可要捂住耳朵已经来不及,他只能硬受下来,眼前一黑,胸口滞闷几欲呕血。 一双手直接捂上他的左右耳。 暖意仿佛带着深厚内力的屏障,将声音攻击隔绝在外。 身后,熟悉的气息缠绕过来,把他团团围住。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ok出场了,收工。 凤二:???
第139章 在危机之中遇见故人,无疑是一件尚算安慰的事情。 琴声音波自四面八方传来,入耳化为利刃,幸得故人以内力相助,让他不至于受更重的伤,也是值得高兴的。 但当那个人站在他背后,说“猜猜我是谁”时,崔不去觉得自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琴音暂歇,耳根得以暂时清静片刻。 对方以为他没听清,放下手,又捂住他的双眼。 “猜猜我是谁啊?” 崔不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开玩笑。 崔不去弹向他手肘穴位,无须会武,任何人若被击中该穴位,手臂必然一阵酸麻。 对方轻笑,顺势松开手。 崔不去转身,果然看见自己意料中的人。 李十四。 或者说,是凤霄。 李十四也许轻佻无礼,男女生冷不忌,但他从老家来到县城,在本家堂哥的手下干活并深得青睐,最重要便是知情识趣,会看眼色,但他非但在宴上一眼相中崔不去,还不顾忌容卿的身份,胡搅蛮缠,惹是生非,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事后这位“李十四”可以用各种理由在李家人面前搪塞过去,但对于崔不去而言,他已经暴露了自己是凤霄的事实。 “我记得,是你约我到栖霞山庄的。”崔不去缓缓道。 “不错,但我中途被人绊住了。”凤霄笑道。 他换回自己原本的声音。 崔不去:“能够拖住你那么久,让你一直没能露面的,一定不是常人。” 凤霄:“的确,他武功很高,生平罕见,我与他缠斗大半宿,谁也奈何不了谁,方才脱身。” 崔不去:“在你未得到那两枚舍利之前,你的武功比他如何?” 凤霄故作沉吟:“在那之前,虽然略逊一筹,但我有他拍马难及的风流倜傥器宇轩昂指挥若定超凡脱俗,是以,即便之前遇上他,他也奈何不了我。” 崔不去冷冷道:“凤府主,前面一句话就够了,后面的废话全部可以去掉。那你觉得他会是谁?” 凤霄笑道:“要我猜,应该是萧履。” 崔不去蓦地抬眼看他。 凤霄:“其实你不也猜到了?” 崔不去的确猜到了。 范耘曾跟随过萧履不少时日,就算范耘别有用心,但遇见萧履这样天分奇高的年轻人,他肯定心花怒放,将一部分武功谋略奇门阵法传授于他,崔不去学不了武功的遗憾,在萧履那里却全然不是障碍。即使范耘有所保留,也足够让萧履学到许多了。 之前在边塞的段氏密室中,崔不去就遇到过萧履,那时候的他完全是个翩翩佳公子,给崔不去留下的印象极佳,现在看来,对方约莫是为了会会崔不去,才会亲自露面,假作千里寻妹,那个被救的女子,也不知到底是何身份。 崔不去心想,自己终究是百密一疏,当时没有在事后对萧履和那名女子的身份进行深入追查。不过,以萧履的聪明,应该也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可以想象,对方在建立云海十三楼的这些年,必定屡得机缘,并且学到了许多人一辈子难以接触到的独门武功,以他的能耐,连云海十三楼这样南北纵横的庞大势力都能从无到有了,设法得到高深武功进行研习,自然也不算什么——天纵奇才虽然少见,但不是没有。 崔不去自己就是一个,若无过人心智,他在崔家时早就被弄死千八百遍了,更不可能活到成年。 凤霄也算一个,他年纪轻轻就能到如此武功境界,远胜同龄后起之秀,自然是练武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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