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惜亭进门就瞧见,那三只让人感官意识上就极度难受的黑色塑料袋。 袋身鼓鼓囊囊,很明显装着与肉类相关,弹性和紧实度都比较高的农副产品。 其中两袋传送至分拣中部,封口被人暴力扯开,另一袋则散落在地。 处理干净、切割成块,还带着泛黄的油脂脂肪,以及半根人类指骨,在放过血的红肉之下,露出被人凶残分尸的痕迹。 “发现残肢的第一目击人证,是分拣流水线的郑阿姨。” “今年53岁,从事此项工作已有二十余年,是首次经历这样恐怖恶劣的恶性刑事案件。” 负责摸排的同事上前告知:“现场总共发现三袋剔骨碎肉。” “经初步检查,除却头颅及四肢外,躯干部位应该全在这里。” “那半截引起分拣室内恐慌的手指,应该是意外混入,在发现断指之前,报案人都还以为只是没人要的废弃猪肉。” 方惜亭戴好口罩上前,小心检查了已经停止运转的分拣带。 除却因为惊恐而被打翻在地,散落出来的碎肉外,其余两只袋子,都还整齐摆放台面。 他随手一指:“这些是本来就放在一起的?” 队友点头确认:“根据了解,市区早中晚三次,都会派出自卸式垃圾车进入各社区,统一进行垃圾收容处理。” “垃圾车的出发时间分别是早6点、午14点、以及晚20点。” “每个时间段内的收容池都会及时清空,进入回收或焚烧填埋的环节,不会存余” “所以接警时间是晚22点的话,那就说明尸块是晚20点之后才被收走的?” 方惜亭有些吃惊:“那凶手的抛尸时间,在今天中午14点到晚20点之间?” 究竟什么人,青天白日,就敢这样大胆? 而且根据以往经验,常见的嫌疑人作案,抛尸都会选择夜深人静的当口,借以掩人耳目。 遇到这样反其道而行之的,不排除其反侦察意识极强,手段娴熟狠辣,以及并非首次作案的可能。 “垃圾被倾倒,再进入分拣带,相隔距离不远,说明抛尸时,这三袋碎尸大概率是被投入同一只垃圾桶内。” “填埋场这边无法确认垃圾来源的地区和方向吗?”方惜亭问。 队友听完,为难摇头,视线挪向窗外,示意他看:“说是垃圾车返厂,内容物就直接倾倒进入收容池内,再由收容池依序传送进入分拣带,进行人工分拣。” “几乎可以说,装卸车进入填埋场卸货,生活垃圾一旦混合后,亲妈都分不清谁是谁了。” 分拣中心并不是第一案发点,留存线索不会太多。 唯独有价值的三袋碎尸被收起,痕迹物证收集完毕,细节拍照,以及做完目击人证口供记录后,方惜亭也通知准备收队。 那时有人随口一句:“不知道谢副队那边能不能找到剩余碎尸。” 若找不到,尸体不完整,辨认尸源困难,对后续案情侦查影响很大。 方惜亭站在楼梯间,正脱手套,听闻此言,视线微往下瞥。 二楼窗户下的垃圾,堆积成山,谢序宁简单防护后,带领队友入内搜查翻找。 冲天的臭气扑鼻,昭示着这并非什么好差事。 透过玻璃窗落进眼底的高挑身影,让方惜亭冷冷“哼”了他声,不领这情。 那时将尸块小心收起,放进车中。 后半夜刮起风来,又下了细密的雨。 经过几个小时的细致摸排和现场侦查,临离开前,天色已经微微见亮。 方惜亭安排车次,清点组员,瞥眼瞧见谢序宁组也陆续收队…… 由于细雨,大部分人周身都被淋湿,额发挂着水迹。 浑身臭烘烘,又拖着身上裹住得防护衣,往外拉拽磨蹭,实像逃难来的。 方惜亭偷偷瞥眼,没瞧见谢序宁,正好又有人催:“亭亭,我们组的人都到齐了。” 组内车辆余位还剩两座,那时本想问问谢序宁,他们组的车够不够?有没有需要过来挤个方便的? 可又想起上次“刑警大比武”,那臭狗装作受伤,故意引他进入包围圈,害自己惨败…… 在对方荣获“山鹰组”的光荣称号之下,他们组被人戏称“山炮组”小半年的事。 方惜亭原谅不了半点:“人到齐了就出发。” 他们所在填埋场,位置远离市区,路途较远。 下雨起了雾,视线受阻,所以出发后,方惜亭的车速行驶一直比较平稳缓慢。 大概没十分钟,他接到谢序宁的电话:“人去哪儿了?” 方惜亭:“?” 恰巧那时车载导航,语音播报一句:“前方200米后,道路尽头左转。” 谢序宁听闻,质问地嗓音立刻拔高:“你把车开走了?” 方惜亭接不上话:“……” 他的车,他做完事当然要开车走啊!那不然呢?他还得留下吃顿饭吗? 谢序宁:“我还在垃圾场淋雨,你赶紧把车开回来接我。” 方惜亭脱口而出:“我这边还有500米就上高架了。” 进入高架桥后,还得跑30多公里才能回市局,凭什么他说调头就调头? 谢序宁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桥之前立刻调头,你这人有没有职业素养,有你这么做人司机的吗?管送不管接,你知道这里离市区多远吗?你让我怎么回去?” 方惜亭:“……你们组不是有车?” 谢序宁疯狂输出:“就四辆车,几个小瘪犊子上去就挤满了,那我还能让人家下来?” 男人愤愤不平,数落起他:“走之前就不能问问我有没有车坐?赶紧回来接我。” 方惜亭赌气咬牙:“……” 那时本来想与他争斗几句,结果嘴没张开,听见谢序宁在听筒对面连打了两个喷嚏。 窗外的雨确实也下得大了,最近天气预报有在降温。 而自己也是实打实的,打赌输给了谢序宁,要做他一个月的司机。 方惜亭努力说服自己,临上高架桥前,一个猛转,又调头折返。 谢序宁淋了半场雨,冷得直哈白气。 从衣兜里掏烟点火的手,都抖个不停。 二十分钟后,方惜亭的车停到眼前,谢序宁既爽,但又不太爽地“哼”了他声。 男人顺手拉开副驾车门,冷气卷入,冻得隔壁新入职的那小子打了个哆嗦。 谢序宁视线轻睨,盯着他,又用手指敲敲车门:“让个座。” 方惜亭:“……”他车后座,明明还有两个空位。 但没等自己开口安排,男人一眼扫过来,理直气壮地不许他偏颇:“这车的副驾,一直是我在坐,换后边不习惯,容易晕车。” 所以这臭狗什么时候又晕车了? 而且这车的副驾,什么时候变成他的专属了? 方惜亭满脸惊讶地看着身旁小同事,唯唯诺诺地给谢序宁让了座。 男人湿透的长腿一迈,理所当然跨坐进来,满脸“就该如此”的势态,应该没超过三岁。 方惜亭全程盯着,觉得好笑,但又没吭声,由他去了。 车内安静,返程路上几乎没人说话。 熬夜搜查耗费心力,大家抓住机会休息,倒头便睡过去。 只有谢序宁咬着烟,拿笔在纸页上,“沙沙”地计算些什么。 方惜亭趁等红灯的空隙,意外瞥见,他好像在分析收容池内倾倒垃圾的厚度、高度,再根据传送分拣带的时间、装载量和输入频率,试图分析出是这些碎尸是由第几车倒入的。 那时好奇,想问他这样能算出来吗? 但又不想输阵,所以忍着没出声。 结果到达市局后,雨差不多停了。 谢序宁瞧一眼窗外,拿着纸笔推开车门。 隔壁缓缓开来,和他们车头齐平的一辆警车,正好也停下:“老大,这么巧?” 那是谢序宁带队的组员,手里拎着小笼包正和他招呼:“没吃呢吧,我们刚绕路给大家买了早餐。” 然后方惜亭眼睁睁地看着,那辆五座小轿车上,竟只下来了两个人…… 两、两个人? 他不是说没座了吗?他…… 凶巴巴地使唤自己调头,来回多跑半个小时的车程,原来根本没? 啊……谢序宁、你这臭狗!!!
第2章 方惜亭血压飙升,躺回办公室还得猛按人中,好不容易缓过气来。 谢序宁那时还不知情,专心研究尸块来源,折返座位后递他一袋早餐。 谁知撞人枪口上,心意险进了垃圾桶。 只是担心浪费,方惜亭没扔出去,而是把餐袋递给隔壁新来的小同事,以表态度。 谢序宁不高不兴地瞥眼:“……” 男人看他不吃,还顺手给了别人,便强调:“特地托食堂阿姨给你留的豆沙包,最后一个,我亲自去拿的。” 哟哟哟,他还亲自去拿,屈尊了是吧! 这是从哪里伸出来的皇帝手,这么高贵,镶着金子了? 方惜亭冷笑,又白眼他:“谁要你管,翻过垃圾的手,死臭。” “你……”好心当成驴肝肺,谢序宁遭人嫌弃,被噎一句。 要知道能和食堂阿姨打好关系,在并不全天开放的市局食堂里,托人留下一只白白胖胖、香甜软糯的豆沙包,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吗? 自己因此承受了多少热切的相亲攻击? 在被反复追问:“小谢,我们家雯雯说你总不回她信息是怎么回事?”的情况下。 还得赶在收队间隙,抽空去商店挑选几条丝巾当做礼物,才有资格获得被单独预留一只豆沙包作为早餐的殊荣。 结果方惜亭就是这么对他的? 谢序宁气得不行,未及发作…… 又见方惜亭起身,完全无视他地拿着手里的文件袋拍拍桌面:“开会。” 男人憋了满肚子的话硬咽回去,险吞出内伤。 他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又凑过鼻尖去嗅了嗅……刚才清理周身污脏时,分明拿肥皂搓了十余遍,怎么可能还臭? 方惜亭这牙尖嘴利、爱咬人的猫,一天不气他,浑身难受是吧! 男人手里攥着的紫薯糕还冒着热气,谢序宁嘴凑过去,又失了胃口。 他懒得再吃,干脆用力一捏,把那早饭揉成团,“嗙”地声扔在桌面,起身拿了资料袋快步跟上。 办公区靠后的会议厅内,两组成员团团围坐,气氛凝重。 由于碎尸发现点环境潮湿,赃物混杂,袋子早已经受到污染,很难提取出任何有用的物证信息。 而案件虽已做封锁,但分拣场内人多眼杂,一些细微风声恐怕早也传了出去。 市民人心惶惶,随之而来的办案压力,也悄无声息地围绕着整个刑侦支队。 “已将尸块送至法医室检测,凶手作案手法娴熟、心理素质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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