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随后不管顾言琛怎么问她,唐璐都一直在重复着这些话。 他们的对话似乎是陷入了一条死胡同,绕进了一个循环。 顾言琛可以感觉的到,女人在自己的面前树立了一面盾,上面找不到一丝缝隙。 好像问再多的问题,总是触及不到核心,一切会回到原点。 顾言琛正思考着要怎么转变审问策略。 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一旁负责记录的刑警开了门,沈君辞正站在门外。 他在黑色衬衣外披了一件白色的法医服。 沈君辞看向顾言琛:“顾队,我可以问她几个问题吗?” 顾言琛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可以进入。 审问室里的问话是全程录音的,必须有两名以上的警方在场,法医也可以参与审问,提供一些信息。 沈君辞把一叠化验报告和试验结果放在唐璐面前的小桌板上。 “唐璐,根据案发现场的血迹和痕迹显示,你在现场停留的时间,不是短短几分钟,而是至少一个半小时以上,甚至如果你有止血的动作,你停留的时间会超过两个小时。你能否告诉我,在那段时间,你在做些什么?” 他已经证实了,手臂侧的静脉血管受伤,血流的速度很慢,但是伤口会难以愈合,想要留下那么一滩血迹,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我……”唐璐语塞了一下,她低头看着试验数据,一时无法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她从开始就撒了一个谎,那就是在案发现场停留的时间。 她的确在那张椅子上坐了很久。 那是她整个人生最难熬的两个小时,坐到她一颗心都冷了。 唐璐整理了一下思路,努力让自己镇静:“我可能是坐了一会吧,我那时候太累了。根本不记得自己坐了多久。” 沈君辞又把一张尸检单放在桌子上:“徐雅培脑后的伤,只能够造成她短时间休克,你和徐子月把她放在车上,又独自把她运到了游乐场的东门。你拖着她进入活动中心,肌肤接触,这么长的时间,你没有发现她还活着的事实?” 活人和死人的触感是有很大区别的,活人有温度,不会产生尸僵,就算是陷入昏迷,也会有微弱的呼吸。 没有经验的徐子月会在慌乱之中混淆,但是她这个母亲,后面长时间和徐雅培产生接触,她把她拖入了废弃的游乐场,怎么可能犯这样严重的错误? “我当时,真的没有注意。”唐璐的声音开始发颤。 沈君辞继续追问:“你不愿意说,那我就合理推测一下,关于那两个小时,你那时候坐在房间的门口,心里想的,是要不要把她留在那里吧?” 唐璐侧头,躲避了他的问题,没有回答。 “而那个时候,徐雅培很有可能会醒来,她可能会哭,会挣扎,还会喊你妈妈……”沈君辞的声音很轻,并不严厉。 可这句话忽然就像是一支尖利的矛尖,扎穿了唐璐的防守。 她的身体忽然发抖起来:“别,别说了……” 沈君辞却没有放过她。 他取出一张徐雅培尸体的正面照片,压在桌子上:“这就是你今天认尸,不想看到的,你女儿现在的模样。” 照片上,那干枯的尸体,几乎不可辨认的容貌。 唐璐没想去看,可是眼睛的余光还是看到了一点,那枯黑的尸体,让她难以与女儿联系到一起。 唐璐的头开始一跳一跳地疼,她似乎又听到了徐雅培的呼喊声。 那声音交织交叠,越来越大。 “妈妈……妈妈……” 这两个字仿佛魔音一般穿透过她的头颅。 小时候,她把不听话的孩子拉进房间里,孩子就会大声地哭泣着,叫喊着。 而一年前,徐雅培醒来时,也发出了这样的叫声,她不停拍打踢踹着眼前的门:“妈妈,我错了,快放我出来……” “妈妈,我再也不敢了,你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欺骗你了!” “妈,求求你,我会死的!” 开始她是在哀求,后来当发现母亲不肯开门时,她开始了诅咒与大骂。 她讲述着自己童年的不幸,以及后来经历过的一切。 她绝望地尖叫,大哭。 那声音在空荡荡的游乐园里引起回响。 这么久以来,唐璐再怎么伪装得若无其事,那凄厉的叫声,还是烙印一般印在了她的心里。那时候,她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心里茫然无助。 唐璐的脊背再也无法挺直,她的身体缩成一团。 这成为了压垮唐璐的最后一击,她的坚硬铠甲破裂,碎成了碎片。 “我从来,都想给她们最好的,可是,我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她的眼泪流下来,哽了一下,说出了后半句话,“我没有想到,那会让她死亡。” 沈君辞问她:“所以,在你把她关进去时,你早就发现,她是活着的?” “她太不听话了,我本来想,关她一段时间,让她吃点苦头,我也曾经想,是不是要把她放出来……可是她后来像是疯了一样开始骂我,我就狠心离开了。我第二天再去的时候,里面就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唐璐终于承认,是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儿。 她的肩膀颤抖,从未有过的失态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终于得到了最为重要的证言。 即便后面唐璐翻供,这一段影像也会作为证供,让法官得出更为正确的评判。 顾言琛看着唐璐,又抬头看了看沈君辞。 沈君辞低着头,收拾着那些试验结果和报告,灯光下,他的皮肤尤为苍白。 一晚上的审问终于结束,唐璐和徐子月被分别关押,等待明天一早转入拘留所。 顾言琛像是往常一样,等着沈君辞一起下班。 在车上,沈君辞抱着他的小火车,两个人一直默默无语,似乎还沉浸在之前的案子里。 原生家庭的幸福与不幸,差了那么多,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那些不幸的孩子们,或许用一生都无法治愈童年的创伤。 小时候或许觉得长大了可以逃离,可是其影响,就像是一间关着门的空房间,会在多年以后发作,把人困死其中。 和解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但是经历过的人都知道。 永远,没有办法和解。
第26章 真相 晚上下班,顾言琛接了沈君辞一起回家。 住所很快到了,两个人下车,坐着电梯上楼,又一起下了电梯。 一踏入走廊,声控灯就亮了起来。 顾言琛一直低头不语,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沈君辞觉得不说话氛围有点奇怪,他开口道:“我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唐璐一定要杀死徐雅培……” 在那一晚,她曾有很多次机会,阻止惨剧的发生。 仅仅是因为女儿的叛逆吗? 还是她觉得女儿在逐渐脱离她的掌控? 因此就要残忍杀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样的动机,多少有点解释不通。 顾言琛没有回答他,而是去拉他的手。 沈君辞意识到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他去躲,反而碰在了一旁,伤口一痛,他嘶了一声。 顾言琛拉过他的手,解开沈君辞的衣袖,露出里面缠着的绷带,那绷带处印出了一道血痕,看到这道新的伤口,顾言琛皱眉,觉得自己心口一阵莫名的紧缩。 他扶着沈君辞的手腕,问他:“沈法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顾言琛刚才就在思考,这大半夜的,连个法医助手都不在,沈君辞从哪里得来了实验结果? 他隐约猜到了一些,现在看到了这一幕他更是终于明白。 那伤口的位置,和唐璐之前伤口的位置如出一辙。 沈君辞的眉目低垂,因为失血,他的唇色很淡,声音平静:“我消过毒了,也处理了伤口,缝合过了,很快就会痊愈。” 顾言琛抿着唇,思考着自己该说些什么。虽然这件事从结果上来看是圆满的,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状况。 他是该问沈君辞还疼吗,还是要责怪他不知轻重? 他怕沈君辞把他的安慰当做是一种纵容,如果这次就这么算了,那么下次呢?他又会做出怎么出人预料的事情来? 顾言琛是一个习惯了掌控全局的人,可是沈君辞却像是个意外,他猜不透他的心思。 顾言琛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上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时,对面的那个人还是林落。 沈君辞察觉到了他的迟疑,他冷清的声音难得柔软下来:“顾队,没有提前告诉你,真的对不起。” 他主动承认了错误。 仿佛他汇报了,顾言琛就会批准一般。 “这样的事,我不希望看到第二次。”顾言琛说完话,松开了沈君辞的手腕,直接转身开了房门,进入屋内。 房门砰的一响。 沈君辞看着紧闭的房门,拎着小火车进了房间。 他打开了灯,把小火车的轨道一点一点拼起来,放在了桌子上。 最后装上电池,按下开关,火车就自动启动,火车的速度挺快,呜呜轰鸣着,上下穿行,过了山洞,穿过桥梁,周而复始,一遍一遍轮回。 沈君辞仔细看着火车跑了几圈。 然后他来到了桌子前,打开了笔记本,荧幕的光亮照着他的脸,此时才显出了落寞与疲惫。 法医办公室里没有麻醉药,手臂上的伤口还是有点隐隐作痛。 沈君辞觉得他今天做的事,应该是惹顾言琛生气了。 所以刚才,他才会那么急匆匆地关门进了房间。 没有一个领导会喜欢擅自行动的下属,而且这种有点自残的行为,会让常人难以理解,他当时破案心切,做的事情也的确冲动了。 过了一会,门外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沈君辞走过去开了门。 他看到顾言琛站在门外,手上端着什么。 进门以后,顾言琛把那碗东西放在了餐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姜红色的。 顾言琛解释:“家里还有桂圆枸杞还有红枣,就给你熬了点桂圆红枣茶。” 他刚才回家了一会,还是放心不下准备了这些,过来看看沈君辞。他遵从了自己内心的选择,想要安慰他。 沈君辞看着桌子上的红枣茶,明显是愣住了。 “还有。”顾言琛说着话,又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些东西放在一旁,“我刚才看到你的伤口包扎得太马虎了,就叫跑腿送来了纱布和绷带。给你买了点消炎药备着。” 沈君辞刚才完全是自己操作的,由于只有一只手,的确做得不太方便,也包得有点草率。他忽然明白了顾言琛刚才急匆匆的是去干什么了,沈君辞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状况,呆了片刻,开口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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