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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疑凶

时间:2023-08-21 03:00:30  状态:完结  作者:麦库姆斯先生

  那人似乎是店主,守着柜台,满面红光:“我家可与别家不同,便是府试,照样不缺人光顾!”

  邝简:“怎么,您家晚上戌时也不收摊嚒?”

  店主:“自然不!戌时,那可是秦淮河正热闹的时候,收什么摊呀!”

  邝简:“那店家昨夜可曾看到什么可疑之人?”

  店主忽然警觉起来,“你谁啊?不是来买书的罢!”

  此时那小旗绑好了船舶踏上岸来,邝简气质虽与众不同,但穿着普通,可那小旗却穿着锦衣卫服色,老板一见小旗待邝简的恭敬态度,当即悻悻地站起来,“官……官爷,呦,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鄙姓唐,是此间店主,您来是查案的?”

  邝简点了下头,还是那个问题,“你昨夜可看到什么可疑之人?”

  那唐老板搔了搔后脑勺,“您说可疑之人?……我这条路都是学生猫腰去十六楼的,哪个崽子都可疑啊!”

  还真让邝简猜准了,这条水路果然是贡院学子偷溜十六楼的必经之处。

  邝简:“那昨夜有没有上来的姑娘?”

  “姑娘?”唐老板斩钉截铁:“那没有,这贡院一带,连猫都是公的,哪有姑娘!”

  邝简解下身上铁牌,转身嘱咐那小旗去前面拒马处要昨夜贡院车马出行的记录,自己则进了富春堂闲逛起来,许是因为府试,客人不多,三间堂中只有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在帮工搬运书册,那帮工个头不高,蓬头垢面,身上套着件沾满污迹、皱巴巴的白麻布衫子,裤管边缘脱了线,一大摞一大摞地把书被他搬运出来,累得含胸驼背。

  “您这就你与他两人?”邝简问。

  那唐老板不知邝简这是何意,有些紧张道:“他是我乡下来帮忙侄儿,府试这几日没那么忙,伙计都回家了,诶,乡下孩子,粗手苯脚,官爷您见笑!”说罢便要将他往后堂引,“官爷是来是查案罢,不如去后堂茶房喝一口茶再走?”

  邝简:“你这书肆后面还有茶房?”

  按理说,此处地段有些偏,临河的书肆支出这么大的摊子,配套还这般齐全,有些反常。

  那唐老板却不觉得有什么:“学生来我这儿的熟了,常借这处办集会诗会什么,后堂敞亮,自然有茶房,官爷可去瞧瞧?”

  “集会啊……”

  邝简摸了摸下巴,忽然问:“那你这可曾有过太平教的集会?”

  唐老板当即一惊,语速都跟着快了五分:“这怎么可能有!学生们虽然荒唐,爱偷偷溜去伎馆,可他们都是读书人!拜的是孔夫子朱夫子,太平教那是城西愚民愚妇信的东西,城东这一带可不会和它沾边!”

  邝简想一想也是,学生集会最喜欢高谈阔论,此地若真有太平教据点,肯定早早便传开了。邝简聊得口渴,便请店家为自己倒一壶茶来,唐老板半信半疑地去了后堂,只留下那小帮工和邝简,邝简如常地问了那小帮工昨夜可有可疑人等?可看见姑娘上来?得到的回答稀松平常,没什么值得留意的。

  邝简展目,瞧着书肆之中,除了经史子集的大部头,便是野史、趣闻、笔记、小说,其余一些《今古奇观》、书帖、书画等,似乎也不见多新奇,他笑着问那小帮工,“你叔父的书肆比别家红火,可是因他有什么书,别人家却没有?”

  也不知是为了邝简忽然这一笑还是什么,那小帮工当即脸红起来,羞怯地低下头,指了指书架最上面那一排读本。

  那读本没有外封名字,外壳也特意做旧发黄,邝简好奇,便拿了本翻开,这一翻不要紧,里面居然是春宫话本,还不是男女春宫,而是两个女孩的春宫,里面彩色套印,饾版精刻,每一页都姿势生动,绞缠得栩栩如生。

  许是邝简喜好与常人不同之故,对此类话本一惊过后,倒也接受得平和,再一转念,他心道这唐老板也真是钻营有道,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这等小书,逢迎学子猎僻之心不说,还可以偷逃克税。

  正当此时,那被他指使出去的小旗快步跑来,朝邝简道:“邝头,拿到了!昨夜进出贡院的马车并不多,只有五辆,都是今年要考试的学生,官宦人家提前熟悉考场的,有吏部崔府,有行人司娄府,有巡院玉府……”

  “等等!玉府……?”

  邝简抬手打断,将书放下,心念电转间,倏地想起今晨与四爷的对话:

  “淮安府不算通港大阜,也没有了不得的名胜,杀香月为何要绕行淮安府,特意做出这么一桩事情?”

  “淮安府嘛,巡院的玉斯年玉大人你知道罢,他正好是那里的署官,一年有半年要在淮安。”

  邝简登时想到了什么,拿过那记录,二话不说:“走,随我去趟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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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双更。


第33章 浪淘针(3)

  邝简到积英巷玉府时,玉斯年刚刚出发,门房传讯到玉府长子玉岳的屋中,玉岳刚换下的外衣又重新穿了回去:“你说访客是谁?”玉岳追问。

  门房答:“他自称是应天府捕快,邝简。”

  玉岳没有耽搁,振了下衣襟便快步走了出去。

  早在数年前,玉斯年玉大人还是金陵官场闻名遐迩的美男子,他的儿子五官自然继承了父亲的好相貌,但此人疏于锻炼,体态上与其名字里的“岳”完全不搭,加上正值十七岁长个儿的年纪,男孩子窜得太快,身上肌肉跟不上,整个人便像一根芦苇般,衣服底下空空荡荡,好像随时会被一阵风吹倒。

  邝简领着小旗等在会客厅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位文弱年轻的公子,快步走来的模样像是怕迟了一般,提着霜白色的衣衫,匆匆迈进门槛,待邝简说明来意,当即用力点头:“人命关天,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父亲高官厚禄,为人子仍如此踏实随和,玉岳第一面便给邝简留了很好的印象,宾主各自落座看茶,无须多说。

  但邝简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个文气的公子性情有些精致的钻营,虽然是第一次见他,却已对他的身世了如指掌。玉斯年有意培养儿子,很小便开始为他的仕途铺路,玉岳虽然只有十七岁,府试还未通过,却已然对首都陪都、朝廷各部的大员有了通盘的掌握,譬如邝简,金陵城中知道他身份的少之又少,应天府许多同僚都未必清楚他家室,这玉岳却在房内一听就知道,这不是应天府的小邝捕头登门了,这是朝廷大员孟质公的儿子登门了,此人性格波澜不惊,寻常场合很难结交,今日忽然造访,实乃他难得结实的机会。

  “昨夜伎馆杀人案满城风雨,捕爷可是为此事而来?”

  玉岳目光清清湛湛,语气颇有几分少年人的热情,“捕爷要问询什么?小生知道的定知无不言。”

  踊跃的线索提供人的确少见,但总比那些不配合的强。

  邝简点了点头,直言道:“本捕今日搜捕贼人时查到贡院出行记录,上面写着玉公子昨夜戌时初刻乘马车进入贡院大门,亥时一刻驶出,我今日来是与公子确认情况的。”

  刚刚还貌似八面玲珑的玉府公子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片空白:“……啊?”

  邝简警觉抬头:“怎么?公子昨日没去过贡院?”

  “呃……”玉岳舔了下嘴唇,眼神忽然慌乱地停顿了一下,“去过去过!……这,这不是明日就要府试嚒,小生是去提前瞧一瞧考场,好心里有底。”

  说着,他有些不安地把屁股往凳子里挪了挪,刚刚那份热络已经彻底从他的脸上消失,脸色转为苍白。

  邝简看着他:“公子是昨日去过贡院后又去了其他别的地方嚒?”

  “别的地方?捕爷……你是指?”

  他的软弱显而易见,不用戳,一吓就破了。

  邝简淡淡道:“叫佛楼。”

  “啊这这这……”

  玉岳的脸立刻涨红了,“捕爷这玩笑可开不得,小生早与丰城侯之女有婚约,爱惜名声如性命,怎可去那等烟花之地!您莫不是把我当成了那杀人的凶徒?我玉府世代都是读书人,哪能做出那等的事情?”

  邝简:“那公子昨夜近一个时辰都是在贡院?”

  玉岳:“是,是……不然还能去哪,就是在看考场!”

  邝简:“那不知公子明日的考房是哪一号,哪一列,哪一间?”

  倏地,玉岳脸上的冷汗落下来了。

  邝简却只未察,公事公办道:“您现在说一说,我去找人核对。”

  玉岳的眼动变快,嘴唇发颤,“咕咚”一声,在落针可闻的会客厅内咽了口明显的唾沫,就在邝简以为这公子坚持不过三个弹指时,忽然一道凌厉的少女声音从屏风后穿透而来:“你是谁?”

  邝简不禁朝那声音看去,答:“对面可是玉府的千金?在下应天府捕头,邝简。”

  是背光,邝简看不太清那屏风后,只能隐约瞧出是个窈窕娇小的人影,穿着件明黄色的裙子。

  “你来找我哥哥,是因为叫佛楼那桩案子?”

  “正是。”

  “他是疑犯?”

  “只是例行检查,了解有无线索。”

  “我们这里没有线索。”

  小娘子声音强硬,语气不容转圜,“他明日还要府试,请邝捕头不要打扰他。”

  邝简别有所思地看定那小小的人影:“在下的问题不多,不会打扰令兄太久。”

  说罢,邝简继续看向还没缓过神的玉岳:“玉公子,请你回答……”

  “你是要逮捕我哥哥嚒?!”

  屏风后,玉带娇再次打断邝简。

  邝简的额角轻轻一跳。

  那女孩应该不超过十五岁,但声音气势,咄咄逼人:“小女听说这桩案子由镇府司负责,不该是由应天府来查,请问你是什么身份来问话?若你只是协助人不是主办人,麻烦回去请镇府司的调令。没有调令,我与我哥哥,没有必要配合你。”

  说罢,她直接朝着外间毫不客气地一振声:“来人呐,送邝捕头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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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有下一更


第34章 浪淘针(4)

  正午日光打头,玉府的车驾就威风凛凛地停在街上,镀铬的马辔头,黑色皮革的车顶,明亮的钣金,因为时而会有女眷使用,上面还打了个小小的明黄色的花结。

  邝简站在玉府门口,一身黑色的衣裳被阳光炙烤得发烫,他却不动如山,仿若不察,只定定地、神色复杂地看着玉府的门楣。

  小旗作为刚刚看了全程邝简是如何被玉府扫地出门的亲历人,觑着他的脸色,惴惴不安地小声问:“邝捕头,贡院出行的名单不是还有别的府邸不是?我们要去那里吗?”

  可邝简没有动,他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眉头紧蹙,一副十分困扰的样子。

  有时候案子办多了,人会有直觉知道自己是否已经逼近真相,邝简回想与玉岳交谈的点点滴滴,他能确定玉岳说了谎:他一定没去看考场,但他用自己婚事争辩的样子,又不像是去过叫佛楼,这中间一定是漏掉了什么,邝简在脑中飞快地盘绕线索,力图串连起缺失的真相,可是他用力地想了几个弹指,结果还是一无所获。至此,好脾气的邝捕头也烦恼地闭起眼睛,仰头抱怨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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