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美滋滋,话也多了起来。 “谢大哥,你知道我是个苦命的孩子。”
第093章 博弈(01) 谢嘉弈并没有急于将庄洁的话题转移至案情, 而是柔声跟着对方的话题道:“我确实也听说过——” 庄洁胳膊搭在车窗上,手掌撑着下巴,幽幽的叹了口气:“我其实是一个早产儿。” “....哇哦。”谢嘉弈嘴唇微启, 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再次微启半天, 只吐出来两个感叹词。 庄洁并没有在意谢嘉弈的反应,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人生回忆中:“从小我就是不被注意的孩子,父母天天上班,将我放在爷爷奶奶家照顾。以前不懂事的时候我是很开心的,因为经常会有姑妈伯伯等亲戚来串门, 我可以吃一些平时父母压根不会买的零食水果。直到有一次,我的一个姑妈来看望奶奶,我们一起坐在桌子上吃饭,她得意洋洋的说自己什么肉都吃过,我就随口说了一句那你吃过人肉吗,结果不知道怎得激怒了她, 直接在饭桌上当着众人的面扇了我两巴掌。而周围吃饭的我爷爷奶奶姑妈伯伯,没有一个人制止。” “还有一个姑妈,给我爸妈说带我出去卖衣服, 结果当街让我脱掉所有衣服现场在集市中间试衣服, 然后摸着我的肩膀嘲笑:你竟然是溜肩。之后,就像是陷入了轮回,来来回回反复的在集市中央夸张的宣扬:你竟然是溜肩!” “还有,那个时候我爸妈忙着攒钱买房子, 听说我姑姑要带我去市中心玩, 我妈给了我二十块钱让我买一顿肯德基。我姑听说之后,给其他同游的姑妈:你妈给了你二十块钱还想要我们带你出去玩?” “我虽然当时的智商和能力立刻反驳, 但是我明白了一件事,就是人都是捡着比自己弱的人欺负,越被欺负的人,越被欺负。姑妈们说是来看望爷爷奶奶,其实更多的是想要居高临下的炫耀自己的新生活,以及彼此条件差不多的人互惠惠利。只是遗憾,我们家,不是她们互惠互利的对象,就变成了被欺负和嘲笑的对象。” “这些事情我没有告诉我的父母,我知道告诉了她们没有用。我爸根本不相信他的亲姐姐妹妹会这么看不起自己,我妈只会怪我自己不够努力。我也想努力啊,怎么努力,往哪努力,又没有人告诉我具体步骤——都没有,”庄洁苦笑着:“其实我知道她们也不知道我该往哪里努力,就只能重复着让我努力,让我靠自己这颗连小学都没毕业的脑袋去想想几十岁大人都没有想出来的答案。” “知道自己是别人想要炫耀的观众身份之后,我就不愿意再往人前凑了。结果我父母又不愿意了,我妈说我性格古怪,我爸说我性格阴暗只记得别人的不好半夜要把我赶出家门让我去学习和别人沟通。父母只会让我好好学习,宁愿交八千块钱几个月的工资送我去补习班念书,但却没有一个人在意我去没去,能不能跟上,最后再暴打我一顿说为了我付出了太多。” “我就是突然之间,觉得特别没意思。”庄洁低头瞬间,一滴眼泪掉落下来,然而她声音却没有颤抖,继续漠然的回忆:“别的孩子周末都有父母陪伴去逛街去吃饭,我就只能自己从爷爷奶奶家出门,走半个小镇去男老师家,忍受着对方看傻子似的眼神两个小时,再回家。真的特别没意思。不过后来,我觉得有意思了。” “我的同桌是个可爱的农村女孩,太乖了太傻了。”庄洁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那个时候我心情经常不好,在学校不说话也不笑。她会在意我是否开心,她有时候会给我一个别人给的喜糖,或者给我一毛钱,那个时候的一毛钱,可以买一包色素糖水喝。我望着她,忽然伸出手推口而出:给我五毛钱。” “令我惊讶的是,她竟然是认真的想了我的诉求,然后乖巧的给了我五毛钱。” “第二天,我问她要一块钱。她给了我一块钱。” “我自己都很惊讶,我什么都没有威胁,我什么都没有付出,我只是说了我的诉求,她就答应了,甚至有的时候我没有问她要钱,她还会为了逗我笑,主动给我钱。”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的模样,脸是鹅蛋脸,皮肤白白的,短发,经常穿着一套红色的运动装。”庄洁说着,忽然抬手挡住了眼睛:“可是她忽然之间就从我的记忆里消失了,我跟着记忆来到四年级五年级六年级的教室,她都不在,她留在了窗外有槐树枝桠的三年级班级里,上课的时候不好好听讲,经常望着窗外的树发呆,被老师批评。” “会不会是转学了?”谢嘉弈递上纸巾帮忙一起寻找答案。 庄洁摇摇头:“她就是学校旁边村子的孩子,后面她消失了,应该和当时班上的其他女生一样,在某个寒假暑假的节点,就被父母定亲不来上学了。” 在庄洁的眼中,同桌是唯一带给她人类最豁达无私感情的来源,这样的感情支撑着她走了很久很久,却突然有一天在无人知晓无人在意的情况下消失了。 “好无聊。” “没意思。” “我不知道一天干什么,为什么干。没有人在意我,我也没有在意的人。” “直到那一天在集市上,我看到了豆豆。” “我俩四目相对的瞬间,他走过来对我说,走吧,我就这么的跟着他离开了。” “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杀人的?” 终于到了关键点,血继尧的后背浸出汗水,不由得将后背在椅背上蹭蹭。 庄洁一直面朝窗外方向,听到谢嘉弈的问题,陡然的转了过来,呆呆的看着谢嘉弈:“杀什么人?” “就是你们家猪圈里的那些遗骨。” “啊...”庄洁再次沉默,只是右手食指轻轻敲击腿侧,像是在思考什么。 ——她在等谢嘉弈主动爆料,确定警方知道多少。 谢嘉弈没有如她所愿,而是及时转移话题:“哎对了,你刚才不是说要和我聊前两天医院护士长被袭击的情况,还有城中村男子被割喉的情况吗?” “嗨,”听到谢嘉弈转移话题,庄洁明显松了口气,抬手挠挠鼻侧沁出的汗水,大咧咧摆手:“我当时被豆豆拘禁的时间太久了,一出来突然的自由,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结果那天我正睡觉,就听见外面不停的批批叨叨,一会儿说世界要爆炸了一会儿说社会要崩溃最后又说大家都辞职,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我感觉我人没上一天班,但班气比谁都重。” “哟,你还知道班气这个词,不应该呀,”谢嘉弈敏锐的抓出:“如果照你说的豆豆囚——禁你了,怎么还可以让你上网溜网络词汇。还可以搜刑事审讯技巧课程呢。” 谢嘉弈特意点出对方的词语使用错误,夹杂着今天调查出来的内容,敏锐的望向对方—— “啊?哦。”被拆穿的庄洁讪讪的挠挠脖子,随口找台阶:“那不是后来这么多年有了点感情,他又知道我根本跑不了,才找邻居要了下密码。” 谢嘉弈并没有拆穿她,而是继续扬扬下巴:“那那个城中村的男人呢?” “那还真的不能怨我。”庄洁一脸真诚的望着谢嘉弈。 看到谢嘉弈回望自己的眼神,庄洁特意点点头,算是表示肯定。 然而谢嘉弈心中——什么叫那还真的不能怨我? 也就是说,之前的可以怨她? 不等谢嘉弈细想,庄洁继续—— “谢大哥,你结婚了吗?” “啊?没有。” 听到谢嘉弈的答案,庄洁表情有些开心,很快又悲伤起来:“那你是不知道我在豆豆那受到的苦。” 庄洁双手捂着脸,不敢面对谢嘉弈:“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豆豆长得就像个熊,他说什么我都不敢反抗,因为我一旦反抗,你也看见了,手边有什么就拿什么打我。” 说到这里,她指指自己的小腹:“之前的伤医生也给你说过了吧,他对那方面的癖好怪异能一天从早到晚不让下床,只要不满足他,他能打死我,我怀着孕的时候他都要搞我,我没同意,直接就说让我以后不要生孩子,要看看孩子在肚子里什么样子——” 太残忍了。 任谁都听不下去了。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是的,我是做错了事情。”庄洁的手边已经放了一堆擦眼泪擤鼻涕的纸团,她甚至还扇了自己一巴掌,这才泪眼朦胧的望着谢嘉弈:“我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害怕医院的那个味道,还有那个护士长又密又强的声音,我就想出去透下气。但是我没钱,我也不知道我家在哪里,我就漫无目的的走,不知道咋的就走到那个城中村。” “那个男人看我没有目的,就凑上来搭着我的肩膀,问我需不需要帮助。” “那我确实需要啊。” “但谁能想到呢,我说我想回家,他说他知道在哪里。我以为他会送我去车站,结果他把我带到了一个城中村。” 说到这里,庄洁眉头紧皱,不由自主的咬牙切齿:“我十几岁就被豆豆拐走了,我都没有进过城市,根本没有进过电梯。他当时带我进电梯的时候,我都快要吓死了,那种感觉,像是升天。迷迷糊糊跟着他才发现是到了另外一个房间,我才知道他也想要拐我!他也是另一个豆豆!他是坏人!他就应该死!他不死我死!” 说到最后,庄洁也忘记形象管理,唾液横飞手指握拳,情绪失控:“我就是要杀死他,我让他再欺负我!” “他该死他该死!” “他把我带上来,自己倒是跑楼梯走了,我都不知道楼梯在哪里,只能学着之前上来的情况,继续坐电梯。” “谢大哥,你当时也记得吧,那电梯下来多难,我得从那么小的缝隙里跳下去。” “谢大哥,咱们一码归一码,我知道我当时确实是冲动了,咱啥也不说了,等我这两天休息好了,我去你们那里自首,麻烦你给我一个自首名额。” 谢嘉弈听到庄洁的叙述,望着对方泪眼婆娑,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知道是该感谢犯罪分子替自己想到丝滑结案而欣慰。 还是该可笑更行如隔山啊妹妹,真把刑侦工作当成小孩子过家家,电视剧看多了。 说她坏吧,她确实也是一个受害者。 说她本质无意伤人吧,她在伤害别人之前是清晰知晓这样做的后果的。 正当谢嘉弈准备搪塞的时候—— 庄洁母亲的电话打过来,催促孩子尽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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