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愤填膺的大队长终于不喘了,他看着拿起电话准备拨号的李林,忽道:“顺驴子究竟从哪儿招来的那个死小子?还抽软中华?一定要让经侦的兄弟查查那小子看看有没有不明来源的收入!干咱这一行的只要银行户头超过二十万现金存款——就一定有问题!” 这话似乎有点道理,李林点了点头,“身为执法者都欠家人,巴不得将最好的最贵的都买给家人,不能给予精神方面的抚慰又总是不在家人身边,就只有用咱们那点不靠谱的工资以作补偿了。不过么……” “不过什么?” 李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人,因逆光他看不清来人面容,从瘦削身形来看不像刑侦大队的人,遂道:“哪位?进来。” 郑福昌因吼了那么久有点口渴,刚就着李林的茶杯灌了一口茶,当看清来人面容后—— 噗,喷了。 将手中档案袋放在桌上,来人语调很温和,嗓音很悦耳,道:“这是本案所有证物以及尸检的报告,大队长走得有点急,为了不耽误你们的进度,所以头儿让我送过来。” 眼尾扫过桌上被拍扁的那支烟,一双狭长眼眸微微弯起,“真浪费。” 来人简短的三个字,成功激怒了被水呛咳的郑福昌! 圆脸咳成猪肝色,郑福昌顾不上仍穿着警服,顾不上自身职务,他揪着那道本欲离去的单薄身影,一拳挥了过去—— “我让你小子嚣张!什么叫我走得有点急?!什么叫为了不耽误我们的进度?!!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混蛋!!!” 两拳揍下去,手里抓着的人双眼紧闭,像是昏过去了。 郑福昌:“……” 刚想松开手,郑福昌察觉到人要倒下去连忙将其扶稳,小心翼翼转过头,局长大人果然正一脸阴沉的瞪着他。 这下糟了。 还能不能补救? 电话在此时响起,李林扫过屏幕上的来电人名,脸上更加乌云密布,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指了指电话,将手指放在嘴边,李林对郑福昌做了一个噤声手势,郑福昌点了点头,可当李林准备接起电话的时候,他又突然摇了摇头,并摇了摇手中仍扶着的昏迷之人,意思很明显——这人要是醒了告状怎么办? 难道再补一拳? 李林以双指隔空点了点郑福昌额头—— 你给老子消停点,待会儿再收拾你。 电话接起来,李林脸上几欲笑至开花,“喂?顺驴……咳!平顺,对对对,你的人将报告已经送来了。什么?让我们一起下楼吃……吃饭?为了庆祝……庆祝即将破案?!那小子他……” 余下的话都是鉴证科科长李平顺说的,隔着听筒郑福昌听不见,小心瞄了一眼,局长大人脸上刚刚开出来的花凋谢了。 …… 街边很普通的餐馆,四人坐下后,脸色阴沉的人变成了鉴证科科长李平顺,抱着肩膀,他冷笑道:“郑胖子,你的脑子呢,都让你吃了?” 郑福昌低头,李林为了打圆场,伸手招过服务员并将菜单递给嘴角带着淤青沉默不语的年轻人,温声安慰道:“想吃什么尽管点,刑侦鉴证本一家,不分彼此是不是?点吧,喜欢吃什么尽管点,我请客。对了,我还不知道这位小哥的名字。” “罗文,鉴证科初级法医。” 语罢,他没接菜单,拿掉鼻孔中塞着的止血纸团,道:“炒饭红茶各一份,红茶要热的。” 一脸殷勤的局长大人:“……” 气氛似乎僵住了。 僵住的只是刑侦两位大神,李平顺收起怒意,同样点了一份炒饭以及红茶。 这桌客人其中两位有点危险,这是餐馆服务员凭借多年服务经验所观察出来的,所以当李平顺点餐完毕,服务员趁李林与郑福昌形似塑像僵在原地之际,转身溜至不见。 横竖吃不下饭,李林扫过一周,将档案袋打开仔细看了起来,随着翻页,他先是眉头紧皱复又舒展,继而再次皱眉,这次时间稍微久了点,直到“消失”的服务员去而复返并将炒饭放在桌上,李林视线锁定低头准备吃饭的罗文,道:“你怎么想到的?” 罗文将饭勺放下,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依然是软中华,并且没有与人分享的打算。 本案从表面来看是一名少年失足从楼梯跌下伤重不治身亡,可通过解剖,这名少年胃里除了一些极少的蔬菜以外,并无其他食物残渣。 不仅如此,该名少年也许是因弹奏乐器或者其他不知名原因,以致十根手指第一关节处皆有不同程度的磨损迹象。 说磨损是轻的,那十根手指变形扭曲的模样,历历在目。 最后一点…… 内心分析结束,他吐出口中烟雾,并没有回答李林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刑侦方面不是也怀疑这并不是一起普通的意外么?那么你们的根据又是什么呢?您老刚才说过刑侦鉴证本一家,既然不分彼此,那么作为礼尚往来,我们是否应该交换一下彼此的思路?” 李林呛咳,怒瞪低头吃饭肩膀却可疑乱颤的鉴证科科长,转眸扫过将头埋得更低的刑侦大队长,微微一叹,低声道:“老郑带人去家里的时候,那孩子的父母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有一点他们忽略了。” 察觉罗文眼中含着的冷笑,李林没再继续说,出于考验也好,或者是想磨砺一下这位新任法医的观察力也好,他在等,这份等待,还带着莫名的期待。 罗法医没有令局长大人失望,以眼神探问过顶头上司李平顺之后,他思考片刻,道:“据我推测,死者名义上的‘父母’应该是忘记了伪装死者的房间摆设,以及生前的衣物和生活用品,他们忘记对这些进行伪装了,对么?” 郑福昌有些疑惑,难不成这人当时也跟着一起去现场进行走访了? 为郑福昌腹诽解答的人是李平顺,“罗文没去现场,一切只源于他针对验尸以及提取物的化验,尸体本身足以说明一切,死者并没有享受到任何家庭温暖。” 罗文补充道:“冷暴力,心灵摧残,或者伴有将死者抚养成才之后的利用。” 给出几点补充,他将死者尸检报告抽出来,道:“这名少年只有十五岁,正值发育期,并且死亡时间在中午十二点到一点之间,正常家庭在这个时间点应该用过午饭了。” 郑福昌补充道:“走访的时候,他们邻居说这家人确实刚吃完午饭。” 罗文跟着道:“可我根据解剖,发现死者胃里非但没有你所说的午饭,而且也没有普通少年爱吃的那些零食,甚至找不到任何肉禽蛋类。如果他们给出的理由是这天中午少年闹脾气不愿吃饭,那我可以告诉你,死者吃饭……不,那些东西不能称之为饭,我从死者胃里提取到的都是产生霉变的食物残渣。” 在座的没人说话,罗文继续道:“不仅提取到霉变食物残渣,我还在死者的消化道中发现大量补给性营养素残留物,维生素以及深海鱼油这些成分都有,这些足以说明这个家庭的经济状况并不差。通过检验得到的结果,这些营养素均售价不菲。综上分析,死者极有可能并非这个家庭的婚生子,他应该是……” 停顿半刻,他的话语声转低,“死者应该是被他们收养的孤儿,因不堪长年冷暴力虐待,再加上繁重学业以及强加在身的各种乐器练习,所以才会选择跳楼轻生。” 郑福昌满面震惊,这人全都说中了,连死者本身是孤儿也被这小子猜中了! 是靠猜的吗?! 不再低头装蒜,他抄起所有报告,现有证据已足够申请逮捕证了。 “你去哪儿?” 对于罗文的明知故问觉得很奇怪,郑福昌晃了晃手里的报告,白眼一翻,“当然是去申请逮捕证!” “你申请个屁!”没好气道出一句,李林呼出闷气,这个案子虽然明了了,可也正因明了,所以刑侦方面,束手无策。 斟酌片刻,他看向面淡如水的罗文,道:“你觉得最好的处理方法是什么?” 罗文有点意外的回望李林,笑容渐渐升温,道:“我给出的处理方法,局长能督促执行么?” 李林道:“只要合理合法就行,说说看,这个案子我们该如何做,才能够令死者瞑目?” 令死者瞑目…… 手指轻轻敲击着餐桌,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五分钟过后,罗文认真道:“首先,让死者出身的那家孤儿院以未成年人保护法当中的条例来提起诉讼,如果孤儿院不愿意配合,那就由我们鉴证科递交所有检验报告,并作为公诉人,以未成年人保护法条例提出诉讼。不过在此之前,还要麻烦局长提醒一下那家孤儿院,本案提起诉讼之后,一定会被媒体大肆渲染,只要他们不怕自身那张伪善面具被撕碎,大可随意为之。” 李林沉吟片刻,他已经明白了罗文的最终用意,李平顺吃饱了,同样也明白了罗文用意,郑福昌…… “你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那两个间接造成死者身亡的凶手呢?就算提起公诉,可是……” 罗文道:“没有可是,或许法律对他们的惩罚并不会很重,可经过媒体渲染带来的社会压力,再加上他们本身的良心,如果他们有的话,则会终其一生令之愧疚,令他们异常悔恨。” 将所有报告整理好收进档案袋,罗文眼眸一弯,道:“所以我那时才说,为了不耽误你们的进度,我送报告来了,可换来的是什么呢?” 忽略掉郑福昌涨红的圆脸,捕捉到李林面上闪过的尴尬,罗文轻轻按了按嘴角的淤青,留给局长大人一个充满揶揄的笑,起身离去。 为自己的爱将在内心点赞完毕,李平顺跟着站起身,同样留给局长一个笑,就此离去。 该如何形容这个笑的含义? 李林仰起脸……他不愿去想! 可惜因常年侦破棘手案件,令这位局长的逻辑能力以及脑补能力皆十分强大,再加上相当了解某位科长大人,就顺驴子深谙吐槽这一属性来看,那个笑的意思恐怕是—— 老林子!老子的人不眠不休废寝忘食将案子给你破了,你们不但不感激还将人打伤了!本来是想借着一起吃饭介绍你和老郑认识一下罗文,现在饭吃了,人你们也认识了,也见识到罗文的犀利之处了,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很多,我们走着瞧! 挥之不去的脑补刚刚完毕,李林电话传来一声震动,发件人顺驴子,内容如下—— “别忘了吃饭。” 什么?! 如果是一句怒骂或者是其他挤兑的话,李林还觉得正常,可这条倍含关怀的信息,为毛儿丝毫不能令人感动呢? 叮。 又一条信息接收,将之点开,李林看完后,怒极回眸—— 身边的始作俑者,那只死胖死胖的死胖子,已然推开餐馆大门,迅速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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