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别人送他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也就喝点啤的白的,喝不上这么优雅高端的,但趁着宋知意却是得宜。 整理好了一切,他就在六点半准时按响了宋知意家的门铃。 等了约莫有二十秒,便见得宋知意来为他开了门。 系在腰间的灰色围裙,为宋知意添上了几分烟火气息。可围裙之下的挽起袖口、解到第三颗扣子的白衬衣仍是写尽了疏离。 贺瑱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蓝色的叮当猫家居服,心里暗骂了一句宋知意真装啊! 但他也从不放在心上,只将白葡萄酒递了出去:“算我这几天的伙食费,我山猪吃不来细糠,就留着你喝吧。” 宋知意也不曾拒绝,看了一眼瓶身轻轻念着:“Semillon,确实不错,我笑纳了。” 贺瑱被他这两句弄得打了个哆嗦,又在心底骂了宋知意一句装。 摆放着烛台的餐桌上,放置着五个菜,大多都还是好嚼的。 贺瑱接连吃了好几天的流食,如今看到正经菜也是食指大动。更何况这些菜色香味俱全,无一不在勾引着他腹中馋虫。 见得宋知意没有意义,他便就着刻意蒸软些的饭迅速吃了起来。 他的目光移动,却是瞧见了桌子上的那两只龙虾。 他咬着筷子尖有些迟疑,还是问了出来:“你……我给你的,你一直没吃?” 宋知意嗯了一声:“没舍得。” “啊?”贺瑱有些懵,抬眼怔怔地看着宋知意,不明就里。 宋知意却是勾唇浅笑,又说:“逗你的,我找老王送了两只来。你给我的,早就吃了。” 说罢,他又试图往贺瑱的碗碟中夹上一块自己已经剥好的龙虾钳子肉。 可贺瑱却尴尬地制止了他的动作:“那个……我海鲜过敏,吃不了。” 宋知意的动作一滞,面容上仿佛也多带了几分歉意,将那肉又放回了自己的碟子中,郑重其事地说:“好,我记住了。” 贺瑱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宋知意这是究竟记住了什么,但总有些奇怪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间,久久不能释怀。 不多时,他便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仰在了椅子上:“我终于吃上一顿饱饭了,之前估计都给我饿瘦了。” 宋知意起身收拾了碗筷,他便凑在厨房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用着自己嘶哑的声音和宋知意聊着天。 “少用些嗓子。”宋知意仍是优雅地清洗着那油污的碗筷,嘱咐着。 贺瑱哦了一声,也没当回事,又问:“这房子也是你自己的,不是租来的吧。” 宋知意:“嗯。” 接着又是沉默无言,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冷淡,又不明就里地补充了一句:“你的家居服……很可爱。” 贺瑱垂头看了一眼自己随便买的,忽而又觉得宋知意这句话莫不是依旧在讥讽他? 他沉吟片刻:“……我还有一套新的没穿的,是海绵宝宝,你要吗?” “……”宋知意也无言,半天才又顾左右而言他地问,“是你……前女友送的?” 他的指尖有些紧张地攥住了衣服下摆,将本是熨烫得平整的衬衣捏出了一个痕迹来。 贺瑱一愣,不知道宋知意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来。只是他也没多想,只是自嘲地回复:“什么前女友啊,自己买的。你看我天天忙成这样,我哪有空找对象?说起来我这也快三十了,我妈都催我好几次,让我有空回去相亲了。可惜……” 听着贺瑱的话一顿,宋知意有些难掩慌忙地问道:“可惜什么?” 贺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可惜我没空啊!做咱们这一行的,只要有案子就是二十四乘七的连轴转,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还有空谈恋爱?更何况一般女孩子也理解不了我们这个工作强度,恐怕也会闹的。” 宋知意眼眸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他眼底的深意:“确实如此,除非你找个同一系统内的,他就可以完全理解支持你。” “这话说得倒不错。”贺瑱摸着下巴,点了点头,“慢慢来吧,也不是说不找对象就能死咋的。” “一切缘分都是有迹可循。” 宋知意冷不丁地又冒出一句,贺瑱眯着眼睛也并没有听得太清楚。 他只是提及了自己的父母:“他们两个是大学同学,彼此初恋,一直恩恩爱爱到现在,平日里连吵架红脸都没有。可能我就是那种传说中家庭很好,父母情绪价值提供非常足够的孩子吧。你呢?” 宋知意的脸色一僵,似乎并不愿意提及父母亲人的事情。 贺瑱也意识了他的不对劲儿,连忙又胡乱找了个话题想要搪塞过去:“你做饭真好吃啊,是自学的?” 宋知意却是闭上了双眼,纤长的睫毛有些微微颤抖。他薄唇轻启,缓缓说出了自己隐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我父母……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已经离婚了,父亲后来也不在了,我跟着母亲一起长大的。” “抱歉。”贺瑱的声线沉沉,其间尽是懊悔之意,“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问的。” “没关系的。”宋知意睁开了双眼,那双漂亮而又清明的眼瞳紧紧地落在贺瑱身上,无论如何也不会移开,“是我愿意和你说的,但是……你愿意为我保密吗?” 贺瑱并起四指,竖在耳朵边:“我愿意!” 我愿意。 这话语倒真是动听。 贺瑱也没在宋知意家中多留,他刚刚已经收到来自于方局长的消息,表明他既然没什么大事,可以考虑回来上班,并且对杨宝胜进行审讯了。 他总觉得杨宝胜这件事另有隐情,即便是杨宝胜再愚昧无知,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想出杀人割喉取血做药引这件事的。 这背后理应有更多的隐情。 他终是在第二天清早就在支队的审讯室里看见了杨宝胜。 杨宝胜带着手铐和脚链正坐在屋中的冷板凳上,他的脸色灰白,似乎从根源上透露出一股死气来。 他本就不算高大的身躯,如今萎靡蜷缩着,瘦削的肩膀在不住地发抖。一双浑浊的眼睛充满着血丝,黑眼珠胡乱滚动着,似乎想要再看清这个审讯了他第二次的房间。 头发乱糟糟的,明明洗过澡、换过衣服,可他整个人仍是由内而外地散发着鱼腥臭气。就如同一道烙印,永永远远地刻在他的身上。 贺瑱隔着单向玻璃,在外面看了他许久,莫名慨叹道:“怪不得那些媒体大肆乱写,我们警察欺辱、体罚犯人,你看他这副模样,哪里又不像是在看守所里受了极大的委屈呢?” 陆何撇撇嘴,骂道:“那些无良媒体也太不要脸了,什么话都敢说,恨不得把这个社会搅得一团乱,他们才开心。也不知道他们能从中获得什么利益,非得这么写!还好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没相信他们的蠢话。” “无所谓。”贺瑱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草莓糖,甜滋滋的味道肆虐于唇齿之间,“搅屎棍想裹乱,也得是在粪坑里吧。” 陆何嘶了一声,又说:“老大,你说话也太不注意点了吧,哪有说人民群众是粪坑的!” 贺瑱斜他一眼,伸手作势要敲他脑袋:“我说人不是,妈的……你现在胆子是真的愈发大了啊?” 陆何赶忙捂着脑门往后躲了一步,讨饶道:“老大,我错了……” 贺瑱收住了力度,轻轻地给了陆何一下:“算了,觉得我说话不好听,你就把耳朵闭上。” 陆何这回倒是把嘴巴闭上了。 贺瑱不再观察着杨宝胜的状态,只又嘱咐着陆何:“在外面把录音留好,记录做好,这回的案件报告你来写。” 陆何瞬间眼睛瞪得像铜铃,他老大这是多么重视自己啊,最最重要的案件报告都让他来执笔了。 他立马挺直了脊背:“Yes Sir,保证完成好任务!” 贺瑱不再搭理他,只摆摆手就推门进了审讯室。 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刺耳的声音让独自带了很久的杨宝胜吓得一个哆嗦。 贺瑱却是出言笑道:“用那么残忍的割喉手段杀了三个人的你,竟然也会害怕呢?” 杨宝胜默不作声,拒不回应贺瑱的任何问题。 贺瑱也是并不在意,只是轻轻地放了一份文件在杨宝胜的面前:“看看吧。” 可半天没见得杨宝胜挪动半分,贺瑱又轻笑一声:“哦,我也的确忘了,你是个文盲来着,你恐怕也看不懂这上面的文字吧。那好,我给你念,这是杨昀的尸检报告——” “杨昀,男,九岁,死因:因重症肺炎引起的并发症,伴随多器官功能衰竭。” “你知道吗?”贺瑱看着杨宝胜惨败的一张脸,又给他下了一剂猛药,“其实你杀的那三个人,并不是死于割喉造成的气管破裂,呼吸衰竭。但是杨昀是的,他的肺部在最后时刻已经完全不能正常工作了。” “他的肺部组织里面产生严重的炎症,滋生了大量的痰液,将肺部气泡堵塞,让他的通气换气功能全部崩溃。而后呢,就是身体各大机能组织、脏器都出现了缺氧。再然后就是全身细胞大面积死亡[1],最终他也步入了绝境,无法挣脱,更无法自救。” “杨昀的死亡过程是极度痛苦的,我想他是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却毫无办法的吧。自主呼吸对他而言嫉妒痛苦,他最终是生生因为不能呼吸,把自己憋死的。也许这样跟你解释你更能明白吧?”他抬眼看着杨宝胜,如同看着一条灰溜溜的丧家之犬,眼眸中只有怨怼没有一丝可怜。 “呵——他也许跟你求救过,说老师教过他们,生病了就要去医院。但是你恨医院,恨倾家荡产都没有救回你的妻子,她就死在医院的。所以你不愿意杨昀也去医院,你觉得那里是吃人的地方,对吧?” 贺瑱只自顾自地说着,见得杨宝胜的拳头紧紧攥起,他就知道这一招攻心的计策他用对了。 他在医院里不仅和宋知意了解了很多有关于杨昀死亡的信息细节。还等空闲时,又与季朗星联系再丰富了许多心理战上的沟通技巧。 这些强有力的事实压迫着杨宝胜的心理防线,只需要轻飘飘地再一推,就能全然轰塌。 贺瑱并不在意杨宝胜回应不回应,只是又平静地说:“你猜,杨昀在生命的最后,恨不恨你?你说,为了杨昀你杀了这么多人,杨昀的死,会不会就是你的报应映射到了他的身上?他……也会下地狱的吧?” “你胡说!你他妈胡说!——”杨宝胜的情绪终于崩溃,他大吼大叫地站了起来,想要冲过来殴打贺瑱。可他的动作被手铐脚链所禁锢,他只能在挣扎了几下之后,就重重地摔倒在地。 贺瑱连忙上前,将杨宝胜重新搀扶到椅子上。他根本不怕杨宝胜对他下手,强弩之末罢了,又能再撑上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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