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水浴池缓解疼痛、并继续向绿医生呼救无疑是省力的选择。可是眼下白典距离水疗室的大门只有五米,在慌乱呼救和沉着逃离之间,从不奢望他人、更习惯于自救的他选择了后者。 身后传来“咚”地一声闷响,应该是幻影中计撞上了墙壁。白典没有费劲去看,当务之急是找到开门的方法。 偏偏就在这时,全息投影消失了。 应该是有人切断了电闸,水疗室内瞬间一片漆黑。白典心道不妙,可还来不及反应,脑后就袭来了一阵阴风。 头皮撕裂的剧痛随之炸开,提醒他正在被幻影拖拽着返回水浴池。 尽管手脚已经灵活许多,但白典还是难以与幻影的力量相抗衡。在那铁钳般强有力的桎梏下,他一点点向池中滑去。当鼻尖与水面接触的一瞬间,他忽然明白对方是想要将他溺死在池中。 这是短短几天之内白典撞上的第二次死亡威胁。应激而生的肾上腺素冲向大脑,再由脑部将指令传回到耳背后的向导腺。 耳膜突突跳动几下后,一股异常的灼热感开始流向全身——下一秒钟,白典眼前出现了足以吞没一切的炫光。 当白光逐渐淡去,他发现自己落入了一片深邃幽暗的蓝海。在他面前,成千上万的发光水母正从海底深渊冉冉升起。 白典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童话中人鱼的海底花园。那些半透明的奇妙生物随着洋流舞动着五光十色的触须,像是陆地上的花朵迎风吐蕊。纷纷扬扬的海雪洒落在它们身上,静谧神秘。 白典忘乎所以地睁大眼睛,试图将这奇妙的景象烙进脑海。 那些水母绕着他游了大半圈,忽然消失不见。换做一个镶着圆形舷窗的巨大金属柱体徐徐转到他面前。 白典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东西——它表面挂满了恶心的藤壶,却显然不是潜水艇或者沉船的某一部分。好奇心驱使他凑近舷窗向里张望,冷不丁对上了一双向外窥探的眼睛。 那是个目光狂乱的陌生男人,侧身倚靠在舷窗边,捏着一把手术刀。他转动刀刃,海水的冷光便在他指间流转。 白典并不认识他,可是他却笑着朝白典张合了几下嘴唇,似乎说了几句话。 正当白典努力想要解读那些唇语时,却看见男人举起刀刃自行割断了喉咙! 鲜血溅上舷窗的景象,将白典震慑住了。但是更匪夷所思的还在后头——那些浮游在白典身旁的水母竟一齐扑向舷窗,力量之大,甚至连他一同按在了舷窗上。 这时白典才发现,水母五光十色的触须上竟然长着无数毒刺。此刻它们正反复鞭挞着他的身体,毒液随之不断注入,激发出灼烧般的巨大痛楚。 白典很快就动弹不得,唯有紧贴在舷窗上。与他仅仅一层玻璃之隔的室内,自杀身亡的男人与他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只不过带着诡异的笑容,而血液已经流逝殆尽。 从这一刻起时间开始快进。白典以近到恐怖的距离目睹了尸体腐败的全过程,直到枯骨散落一地。 他忽然觉得,水母们好像在哭泣,它们触手上的每一根毒刺释放出的都是绝望、愤怒和悲恸。 而当他感受到这一切时,海洋、舷窗和水母却开始消失。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水疗室,并好端端地躺在水浴池里。幻影早已不知去向,周围平静得仿佛从未发生过任何事。 但是他的心脏却砰砰突跳着无法淡定,大脑如同沸水颠倒翻滚,连带着意识也一起蒸腾,源源不断地从身体里挥发出去。 如果意识蒸发了,只留下身体,自己会不会变成行尸走肉? 白典越想越觉得恐怖。而在这时,水疗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高一矮两道人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 首先觉察到异样的是身为向导的绿医生。他原本在医务休息室里与过来处理擦伤的火棘聊天,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提议去水疗室看看白典的情况。 但立刻冲向白典的却是火棘。 水疗室里充斥着唯有哨兵才能嗅见的迷乱香气。释放出这种气息的向导,脸色铁青、双目翻白,像一具尸体在淡绿色浴液里载沉载浮。 顾不上向导素可能会对自己的心智造成负面影响,火棘跳进水浴池将白典托起,扭头朝绿医生大喊:“他要进入混沌了!快想办法!” 矮小的绿医生跪坐在水浴池边,伸手搭上白典的额角,试图稳定他的向导素水平,但是收效甚微。 火棘见状,将白典抱起来放在地板上,自己则俯下身去,捧住白典的脸颊,彼此以额头相抵。 “……等等,这太危险了!” 绿医生大声阻止——如果白典真的正在滑向混沌,那他的精神领域应该是一片混乱。贸然闯入轻则精神错乱,严重的甚至有可能彻底“迷失”在里面,变成行尸走肉。 不过这种危险的接触并没有持续太久,几秒钟后两个人又飞快地分开了——或者说,是火棘单方面推开了白典,紧接着还飞起一脚,正踢中白典的腹部! 毫无抵抗能力的白典被踹出四五米远,砰地一声撞上了墙壁。他当即痛苦地蜷缩起身体,慢悠悠睁开了眼睛,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咬紧了牙关,默默颤抖着身体。 见火棘还有扑上前去的意图,绿医生急忙将他拽住。 “你干什么?!” “闪开!” 火棘恶狠狠指着白典,大声控诉:“我在他脑子里看见了……他骗我!他杀了老顾的儿子!我要杀了他替老顾报仇!” “你不是才刚说他是老顾的儿子?” 绿医生有点混乱,却还是死死抱住火棘的胳膊不让他做蠢事。 “别管他是谁,你动手就是你的错……” 话音未落,瘦小的他就被火棘一胳膊抡开,险些摔进水浴池。 千钧一发之际,水疗室的大门再度打开。走廊上的灯光勾勒出两道剪影。 站位靠前的那个人低声道:“别动!” 刚才还怒气冲冲的火棘忽然定住,成了一尊有呼吸、会眨眼、咒骂不停,但就是动弹不得的活雕塑。 “啪”的一声,室内灯光重启。白典挣扎着爬到墙角边坐起,这才看清楚了门口两位的庐山真面目—— 开灯的是蓝时雨,站在他前面的是一位陌生男人,头发是诡异的半黑半白色,穿着质地精良、并且一看就知道非常厚实的长款外套,下摆与肩头都有深色水渍。 外头应该很冷,说不定还下着雪,所以就算侥幸逃出去了也未必是好事——都什么时候了,自己竟然还有心情东想西想。白典苦笑一声,随即感觉到有温暖的东西罩在了自己身上。 “没事了。” 蓝时雨脱下外套为他披上:“老卫跟我说了你的情况,别担心,我会帮你向其他人说清楚的。”
第013章 首席向导 蓝时雨找来一架轮椅作为白典的代步工具,将他带去了公共浴室。在这里,他帮助白典清洗掉身体表面残留的水浴药液。皮肤的刺痛在这个过程中迅速减轻直至彻底消失。 这也是白典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新形象——离谱的蓝紫色长发,脸颊上还嵌着一块质地坚硬的黑色倒三角形。他默默倒吸一口凉气:这分明就是刚才那个幻影的模样。 蓝时雨复述了一遍从卫长庚那里听来的解释,并承诺如果白典不喜欢这样的造型,以后也可以再作改变。白典知道自己无力反对,干脆将这件暂时放下,转而提起刚才的诡异遭遇。 “你是说……刚才你被一个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的人袭击了?” 尽管难以置信,但是蓝时雨并没有横加质疑。他仔细检查了白典的脖颈和四肢,提出几个问题。 “那个幻影最后怎么样了?” “不知道,当时我看见了一些幻象。再回神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什么幻象?” “海洋,水母,还有一个自杀的男人……” 白典将刚才看见的东西简单复述了一遍。其实他和蓝时雨算不上熟悉,可就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将知道的事全部告诉对方。 作为交换,蓝时雨也给出了自己所掌握的情况——除了白典被火棘殴打时溅出的水渍和拖痕,水疗室里没有发现其他打斗痕迹。无论室内还是走廊监控,都没拍摄到可疑人物,只有白典躺在水浴池中。 “你的意思是我看见了幻觉?”白典沉吟。 “这是目前最可能的解释。” 蓝时雨帮他吹干那头极光一般的蓝紫长发。 “但是这些幻觉导致了你和火棘的矛盾,应该想想是不是有人故意制造了它。” “有人希望我失控,好挑起我和其他人之间的冲突?因为我是卫长庚带来的,他想假我之手给卫长庚添麻烦?” “你的思维很快,我都没想到那一步。” 蓝时雨笑笑:“我现在要带你去见一些人,他们也会问你刚才发生了什么,你看着回答就好。” “卫长庚也在?” “看见刚才那个头发半黑半白的人了吧,他找卫长庚有点事。不过等他们忙完了,我可以带你过去。” 十分钟后,基地A-2区三楼会议室内,帘幕低垂、灯火通明。蓝时雨推着白典的轮椅抵达时,参与会议的三四十号人已经围着椭圆桌坐了二圈。 主席位上有两个人,其中一位是白典刚才见过的黑白头发风衣男,另一位则非常特殊——居然是个真人大小的全息投影。 白典无疑是全场共同的焦点,他能够感觉到各式各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走——杜医生和绿医生比较友好,坐在对面的那群人似乎有些敌意,而左边的那堆人则完全是看热闹的眼神…… 当然还有火棘——他被拘束在椭圆桌最远端的席位上。白典一进屋,他就扭过头去看向窗户,脸上写满了愤怒。 蓝时雨将白典安顿在绿医生身旁,年轻的医生露出了关切的眼神。 “对不起。” 白典小声向他道歉:“关于老顾儿子的事,没有及时告诉你。” “不用道歉,我能理解的。” 瘦小的医生摇摇头:“你孤身一人在那么陌生的环境里,自我保护才是正确的选择。如果换成是我,也和你一样。” 正说到这里,首席上全息投影出的中年男子清了清嗓子,抬手示意全体安静。 “会议开始前,首先欢迎一区轮值主席塔的首席向导陶月江莅临东极岛指导工作。” 会议室里随即响起机械化的掌声。 轮值主席、首席向导,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白典跟随其他人一起朝那位头发半黑半白的男人看去。 他本以为接下来会有一段“领导讲话”,但是陶首席似乎不喜欢按常理出牌。 “诸位之所以被送来这座岛上,不是因为犯过错误,而是因为还有改邪归正的可能。东极岛是你们的十字路口,如何选择,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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