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争当即想到刘熏曾经提到的金秀河,此人还从未在警方面前出现过。 隋孜长长叹了口气,半眯着眼,继续说道,杜芳菲母女被送到A国后,虽然不缺钱财,但生活在监视中,苦不堪言。不知为何,她们受到了贵人相助,和金孝全搭上线。金孝全缺资金,杜芳菲只有钱,双方成为互相利用的关系。 隋孜那时还年轻,虽然知道杜芳菲也恨罗应强,但她到底是罗应强的妻子,杜月林更是罗应强的女儿!他无法接受和仇人一同生活,而金孝全为了训练他的服从,经常派他去执行保护她们的任务,让他给她们当仆人。 他反抗,金孝全便将他囚禁起来,用雇佣兵里对待俘虏、叛徒那一套收拾他。他已经和“量天尺”深度绑定,不可能离开金孝全,他像畜生一样求饶,在杜芳菲母子身边当牛做马。 见他终于顺服,金孝全带着伪君子的面具和他谈心,“我知道你恨罗应强,但那已经是过去式了,你现在不是隋宁的功夫儿子,是我‘量天尺’的杀手。未来应有尽有,过去有什么好念念不忘的?再说,芳菲和月林不也是受害者吗?你没看见罗应强现在还在找她们?” 他说:“那为什么不杀掉罗应强?” 金孝全凝视他许久,轻蔑地笑了笑,“天南海北,杀掉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愤愤道:“杜芳菲也不愿意?” 金孝全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从那一刻起,他彻底对金孝全失望。但后来,他意想不到的转机出现,一位真正的恩人来到他的生命里。这人就是梁岳泽。 “量天尺”制造的金丝岛案,主导者是在华国活动的分支,而金孝全这一支隔岸观火,并未参与。梁岳泽失去至亲,云泉集团几乎被蚕食殆尽,金孝全身为“量天尺”,却向梁岳泽伸出援手。 梁岳泽要复仇,金孝全要取代金池也,甚至妄图掌握整个“量天尺”。双方一拍即合。 那时的梁岳泽,要什么没什么,全靠金孝全,金孝全甚至将引以为傲的雇佣兵“送”给梁岳泽,保护他的安全。 隋孜从金孝全的手下,变成梁岳泽的手下。起初,他看不上梁岳泽,这个懦弱的男人竟然向敌人投怀送抱。复仇?不可能,最终的结局,一定是整个云泉集团被金孝全吃干抹净,梁岳泽做的不过是引狼入室。 但有一次,梁岳泽去南山市出差,那是一个稍微空闲的下午,梁岳泽忽然叫了他的本名。他一僵,怔忪地望着梁岳泽。 “我曾经也有一个妹妹,很活泼,过于活泼了,总是给我惹事,还特别喜欢喝酒。”梁岳泽在茶室里,望着窗外,唇边带着一丝微笑,眼神却十分悲伤,“我很多次设想,她长大后会交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哪个男人受得了她的坏脾气,会不会欺负她,要是她被欺负了,我会怎么收拾她的丈夫……但这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实现,她就不在了。” 隋孜低下头,想到了妹妹被烧焦的尸体,不禁紧握住拳头。 “我的妹妹和弟弟,他们是我最亲的人,我的二叔为我遮风挡雨,庇护着我过了许多年肆意妄为的生活。现在他们都走了,而我活下去的目的就在于给他们复仇。”梁岳泽转过身来,看着隋孜,“所以我很理解你。” 隋孜火从心起,“理解?理解有什么用?” 梁岳泽说:“我得感谢金先生,将你送到我面前,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为你复仇,不需要你动一根手指。” 隋孜一愣,“你说什么?” 梁岳泽走近,“我说我会为你复仇,以我能想到的方式。” 隋孜压抑许久的情绪爆发,红着眼道:“你凭什么?帮我复仇对你有什么好处?” 梁岳泽的神情让隋孜想到了年轻时的父亲,宽容、包容,他顿时控制不住眼泪,“连金孝全都……” “金先生是金先生,我是我。”梁岳泽抱住他,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金先生有别的考量,但我的考量是你,我们有共同的遭遇,你为我做事,我愿意为你尽绵薄之力。” 那一刻,隋孜的人生再一次改变,梁岳泽虽然只是给他画了一个饼,但他莫名相信,有朝一日,梁岳泽一定会为他做到。 他和金孝全渐行渐远,逐渐成为梁岳泽最忠心的手下。数年之后,金孝全后悔将他推给梁岳泽,但随着云泉集团脱离困境,梁岳泽在这场黑暗的合作中握住了上风,金孝全已经不可能将他要回去。 回忆起那几年,隋孜露出笑容,梁岳泽仿佛给他注入了新的活力,他看着梁岳泽和金孝全一步步将曾经风头最盛的金池也一脉逼向末路,华国内追随金池也的商人销声匿迹,金孝全成了“量天尺”在这片土地的新代言人,云泉集团则在梁岳泽的带领下重回巅峰。 去年,梁岳泽终于兑现了当初的诺言,无需他亲自出手,罗应强就死在“量天尺”的算计中。警方虽然已经查到罗应强的死可能和隋宁有关,但没有证据。 至此,罗应强案最后的疑点也解开了——为什么“量天尺”考验詹富海和韩渠,被选中去死的是罗应强。 动机早在隋宁死去之时,就已经埋下。
第177章 争鸣(29) “梁总不止是为了我,我知道。如果只是给我复仇,他有无数机会,但他等到了那一刻,利用罗应强的死,来给你们设套。”隋孜说完,像是卸去了最后的负担,闭上双眼,“但我仍然感激他,他是唯一一个愿意为我这种无名小卒复仇的人。” 陈争看了看床头的仪器,等隋孜平静下来之后,又问:“金孝全和梁岳泽是怎么走到你死我活这一步?是梁岳泽命令你去击杀金孝全的吧?” 隋孜脸上浮起一抹冷淡的笑,“金孝全也想杀死梁总,只是慢了一步而已。他们当年联手,不过是因为共同的利益和目标,金孝全要吃下华国的市场,就必须干掉金池也,金池也又是梁总的直接仇人。这几年梁总和金孝全的矛盾越来越大,梁总要端掉整个‘量天尺’,连金乌也不能活,金孝全贩毒,他们已经不是同路人了。对了,金孝全不还用南风制药来陷害梁总吗?” 金孝全从酒店逃走,的确是梁岳泽设的圈套。 金孝全仅靠自己不可能突破警方的封锁,老实等待被捕是最合适的选择,再利用调查的时间钻空子脱身。但梁岳泽保证能将金孝全平安送出境,条件是金孝全暂时停下在华国的毒品生意。 为表诚意,梁岳泽派出多辆车护送。金孝全没有太多考虑时间,能尽快脱身,谁也不想蹲号子,他上了车,看着梁岳泽的人为他和警方硬碰硬,为他炸毁下穿隧道、杀害警察,他兴奋不已,相信梁岳泽是真的在帮他,直到他最终被警车包围,直到那一枚索命的子弹穿越夜风而来。 子弹打中的是他的心脏,他还有时间思索这是怎么回事。他必然在极度的痛苦中明白这是梁岳泽的阴谋,但他已经无力回天。 陈争点点头,“那杜芳菲呢?以她和金孝全的关系,她和梁岳泽也合作过?” 隋孜已经疲惫不堪,咬牙切齿道:“是金秀河。” 陈争挑眉,“杜芳菲就是金秀河?” 隋孜摇头,“杜芳菲已经死了,金秀河是她和罗应强的女儿,杜月林。” 这倒是有些出乎陈争的意料,刘熏透露的信息是,金秀河的级别比金孝全更高,是金孝全的姐姐。他先入为主,认为金秀河的年龄一定比金孝全大。 陈争问:“杜芳菲是怎么死的?杜月林,还不到三十岁吧?前几年就已经把金孝全拿捏住了?” 隋孜早已是梁岳泽的心腹,按理说金孝全一方的事所知并不多,但杜芳菲和杜月林算是他的半个仇人,当年如果她们愿意开口,金孝全说不定会帮他干掉罗应强。他仇视她们,也看不起她们,不理解她们明明被罗应强背叛,为什么还愚蠢地将罗应强当做丈夫和父亲。 因为这一层恩怨,他时常暗中观察这对母女,发现杜月林不是省油的灯。这女人早年在金孝全面前邀宠,仿佛是金孝全的女儿,金池也逃回K国之后,杜月林改头换面接近金池也,金池也死于女人的温柔刀。 金孝全非常感激杜月林,自己这一支的重要事务都放心交给杜月林来处理,经过几年的权力转移,杜月林已经爬到了金孝全的头上,据说甚至颇受金乌的器重。 杜芳菲似乎一直不太赞成杜月林搅合到“量天尺”的高层博弈中去,在她看来,她们母女俩只要能有一方栖息之地就足够了。但三年前,杜芳菲因病去世。 “真的只是因病?”陈争思索道。 隋孜耸耸肩,“是不是也只有杜月林和金孝全知道,连梁总都不清楚。” 陈争端详着这个伤痕累累的杀手,忽然意识到,他说的似乎太多了,他真的只是因为被捕,所以不得不说出知道的一切,还是有另外的计划? 陈争问:“杜月林一个年轻人,踩着金孝全,爬到了金孝全头上,金孝全不打算对她做点什么?她在东南亚,金孝全长期在华国活动,难道没有计划过与梁岳泽合作,除掉她?” 隋孜笑起来,“陈警官,你想得太简单了。” “简单?” “为什么杜月林一个年轻人,能爬到金孝全这种老谋深算的人头上?当然是因为,金孝全愿意。” “金孝全主动?”陈争拧眉思索。 “金池也是怎么消亡的,没人比金孝全更清楚。华国市场这么大,谁拿下华国市场,谁就会被狙击。”隋孜说:“金孝全不想成为第二个金池也,他既要吃下市场,又要把危险分摊出去,所以在‘量天尺’内部,他这一支的老大是金秀河。” 陈争道:“原来如此。” 如果隋孜所言非虚,那么杜月林的确是个非常有野心的女人,她渴望权力和金钱,她在金孝全的肩膀上摘下了不属于她的王冠,却不知道她的路可能是金孝全铺好。 “杜月林比金孝全聪明,但不如金孝全老练。”隋孜话锋一转,“这是我以前对她的看法。” 陈争:“嗯?” “我已经两年多没见过她了,她已经真正走到了金孝全的前头,否则金孝全不会这么容易被我杀死,而她在东南亚毫发无伤。”隋孜的神情凝重起来,眼中浮起杀意和无能为力,“她把金孝全喂给梁总,挑起整个‘量天尺’和梁总对立,现在那个姓卜的又向梁总发难,我猜,他们已经在M国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梁总一头扎进去。” 陈争已经明白隋孜为什么会说这么多了。 杀手的目光从冷漠变得深重,带着几分寻常难以看到的请求,“我把我所有知道的情报都告诉了你们,我只有一个请求,你们能把梁总从杜月林、姓卜的、金乌手上活着带回来。他……他不是主动犯罪,他的人生被‘量天尺’毁了,他只是为至亲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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