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郁坐在对面,坚定摇头,至少拒绝了一串泡椒牛肉,两串小郡肝,三片黄喉,两块肥肠,三串掌中宝,外加一碗煮得忽忽悠悠,鲜嫩无比的脑花。 红油火锅香而辣,沈行琛双颊泛起浅淡的潮红,在袅袅升腾起的烟雾热气中,像盛放的夜玫瑰轻轻摇曳。 看着这样的沈行琛,裴郁有时会产生一种错觉,恍惚间忽略掉了对方的所作所为。 那些危险的,残忍的,血腥的手段,不该属于这样一张天真纯良的脸。 一个朽烂的,疯狂的,放浪的灵魂,怎么会有这样明亮清澈的眼神。 又或许,正是因为这两种特性相辅相成,才造就了他眼前这个沈行琛。 这个让他着迷,沉醉,欲罢不能的活人。 少年外表,恶魔心魂。 被他独占的沈行琛。 他从来不知道,看一个人吃饭,也能看得如此心不在焉,思绪万千。 原本像块巨石压在心头,“何年”这个名字所带来的沉重感,也被周遭带着浓郁香辣味道的烟火气冲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蠢蠢欲动的懊恼。 吃个饭能把情%欲吃出来的,店里在座这些人中,大概也就只有他自己了。 ———— 回到家里已经很晚,好容易等到沈行琛唱着歌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裴郁并没像更多时候那样赶对方早点睡觉,而是稳坐在客厅桌边,朝他招招手。 沈行琛自然求之不得,笑嘻嘻凑过来,有椅子不坐,偏要扒着他肩头,往他身上蹭: “小裴哥哥,你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刚才说去吃面你也不去,你饿不饿,我煮面给你吃?” 清新好闻香水味道,随着他的动作扩散到空气中,裴郁深呼吸几次,没有将人推开: “不吃,你陪我喝点。” 说着,便将桌上一只倒好红酒的高脚杯递给他,自己也拿起另外一只。 “好——”沈行琛拖长腔调,接过来,眼中有花明柳媚的春色荡漾,“早知道你想喝酒,吃串串的时候就给你点嘛,我来开车也一样。” 裴郁轻嗤一声,杯子送到唇边,饮下一口: “就你那技术,我怕你刮了我的车。” “我的技术什么样,你还不放心么?”沈行琛眸中渐渐染上迷离的水光,手也越过他的肩头,向他系得严实的衬衫扣子摸来,“我可是有求必应,什么时候掉过链子,说不愿意的,只有你小裴哥哥。” 语调说着说着,就开始轻飘飘起来,尾音上扬,像撩人的妖精。 裴郁扬手托起他的杯子,半鼓动半强迫地,让他慢慢喝了下去。 细而碎的喘息声萦绕在耳畔,裴郁伸手一捞,揽住沈行琛的腰,将人拉过来,面对面,跨坐在自己腿上。 醇厚的酒香还缭绕在呼吸之间,裴郁手臂用力,让对方贴自己更近,那双浅玫瑰色双唇,轻轻扫过他眼睫,有微弱的电流传导。 他顺手放下两只空杯,一手环住对方腰身,一手向上游移,迫使沈行琛垂下头来,与他眼神摩擦起火。 “好喝吗?”他问,嗓音里浓重的喑哑连自己也感到吃惊。 “嗯。”沈行琛点头,顺势伸手勾住他脖子,微微笑开,主动投怀送抱,“红的比白的好喝。” 潋滟眼波里,暧昧意味昭然若揭。 “是么?”裴郁眉梢一挑,“我尝尝。” “你不是喝过了?”沈行琛从上方看着他笑,呼出的温热气息,使他眉眼的温度一寸一寸攀升至燃点。 “没喝够。”裴郁脸不红心不跳,答得理所当然。 “那你放开我。”沈行琛轻笑,像羽毛从他心尖浅浅扫过,“我去给你倒。” 裴郁把人按到自己怀里,扣着腰,覆上那双温软缠绵的唇,吻去遗留在他唇角的深红色酒渍,辛辣又甘甜的味觉中,吐出的话也开始含混不清: “盛我的酒,不用杯子。” “那……用什么?”沈行琛在细喘的间隙里,勉强问出口。 “用你。” 话音未落,裴郁的手已经探进他衣服里,所过之处,都沾染上红酒的香气。 他凭记忆寻到沈行琛腰侧那块浅玫瑰色烫伤痕迹的位置,时轻时重地按着,很快,怀里的人就轻叫着软倒下来,半伏在他肩上,只剩下任凭摆布的份儿。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客气。 脱衣服,可比穿衣服简单多了。 …… 今夜的沈行琛,体力似乎略有退步,没一会儿便扒着他肩头,带上隐约哭腔说着,小裴哥哥我好累。 裴郁刚刚结束没多久,怀中的人已经挂在他身上,沉沉睡去。 好看的睡颜安静而无害,那双小扇子似的睫毛,随着轻浅呼吸有韵律地颤动,单薄胸膛均匀而轻微地起伏,总让他想起童话里说的睡美人。 他忍不住低下头,浅浅吻了吻沈行琛犹带一点泪痕的眼角。 随即,他小心地从椅子上站起身,用不会惊醒对方的动作幅度,将人抱到卧室床上,妥善安顿好。 不过,其实没必要这样轻柔,他暗想。 那杯红酒里四分之一颗的安眠药,足够沈行琛安稳睡上几个小时,一夜无梦。 话虽如此,他还是放轻了手下动作,尽量不发出声响。 没花几分钟,他便从挂在衣柜的衣服里,找出了那本沈行琛曾经拿出来炫耀,被豆花儿一眼识破的假记者证。 当时在旁边的惊鸿一瞥,总是让他觉得哪里隐隐不对。 现在证件拿在手里,翻开的一刹那,他却有种近乡情更怯的复杂感觉。 沈行琛,他想,不要骗我。 你说过的,不会再骗我。 不要让我失望。 证件内页里贴的一寸照片上,比现在更小几岁的沈行琛,浅笑眼眸如黑曜石晶亮,少年的青涩之感扑面而来,他情不自禁,轻轻抚上去,像触碰真实的脸庞。 指下传来的触感,似乎比平时证件上所贴的照片,要更厚一些。相纸边缘有溢出来的胶水痕迹,像是原本就有照片,后来又补贴其上。 他用指甲撬开照片边缘,精准而利落,归功于一双长年握持柳叶刀的手。 沈行琛的笑容,被从页面上完整剥离下来,微微泛黄的胶水印迹里,框着另一张被胶封已久,终见天日的小照片。 许是被遮挡太久,下面那张照片四周已经毛糙模糊,但正中间那张脸,裴郁却看得清清楚楚。 与白天杨苡婷介绍给他看的侦探何年,分明是同一个人。 他双唇抿成一条线,紧紧捏住照片,视线转向身后的沈行琛。 后者静静睡在床上,还保持着被他抱上去时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只要不去惊动,就永远不会醒来。 ——卷三•愿君多采撷•完—— ==== # 卷四:此物最相思 ====
第173章 最珍贵的宝物 按照地图上的指引,裴郁一路找到这个地方,在大门前下了车。 他微微仰头,看了看门上斑驳掉漆的“灵光福利院”几个大字,一种荒凉之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这就是沈行琛提过,他小时候赖以生存的地方了。 时值深秋,福利院门口人迹稀少,黄叶萧疏,偶尔有尘土飞扬的卡车经过,卷起盘桓的落叶,又很快归于沉寂。 灵光福利院属于公益性机构,地处偏远,知名度也不高,一直没吸引到什么投资与赞助,他不认为多年前沈行琛的生活条件,会比眼前好到哪儿去。 接待他的,是来之前联系好的一位庞姓保育员。 院方告诉他,这位庞女士在福利院工作已经有二十多年,想询问从前的事,找她是最佳选择。 裴郁原本还隐约担忧,院方会因为怕麻烦,而派来一位不苟言笑,脾气古怪,守口如瓶的老员工打发他。见到这位庞大姐时,他才赧然发觉,实在太高估自己影响力。 庞大姐看起来约有四十五岁,许是由于长年劳作,脸上手上都有风霜的痕迹,实际年龄可能要更年轻一些。 她身材微胖,面容和蔼可亲,见到裴郁的第一面,就报以不卑不亢,颇有亲和力的淡淡微笑,令他很快便放下心来,好感也增添几分。 裴郁将自己带来的装有书籍,颜料,画纸等用具的巨大箱子搬过来,看着庞大姐找来两个年轻员工,拿去分给孩子们,才在会客室桌子对面坐下,目光友善地望着他。 “你是,代表某个组织来慰问?”庞大姐说着,将盛有新沏茶水的一次性纸杯放到他面前。 “不,我是代表我个人。”裴郁说,“想跟您打听一些事情。” 庞大姐点点头,笑道: “别客气,你看着跟我女儿差不多大,叫我庞姨就行。” 裴郁微微一哂,实在不好意思管人家叫姨,只好含糊应一声,从兜里摸出那张记者证上撕下来的沈行琛一寸照片,开门见山。 “这个孩子……我有印象。”庞大姐捏着小照片只看了几眼,便笃定道,“他姓沈,我们都叫他阿琛,你是他什么人?” 裴郁面不改色心不跳: “我父亲三年前收养他当义子,我算是他大哥。” 他特意选了三年前这样一个不近不远的时间段,避免与沈行琛在福利院度过的日子产生交集。 虽然他不知道沈行琛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福利院,但时间设定在十八岁之后,应该足够稳妥,这里定位面向儿童,不会供养法律意义上的成年人。 庞大姐似乎却并没有立刻相信,而是以略带狐疑,稍显犀利的目光打量他: “如果我没记错,三年前……阿琛也有十八九岁了,令尊收养这样大的孩子,做你的义弟?” “是。我父亲供他上大学,马上要毕业了。”裴郁眸光真诚,面色笃定,“我平时在国外工作,很少回来,这次过来,也是想了解一下这位弟弟。” 话音落下几秒后,庞大姐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否被他蹩脚的理由所说服。 “原来是去上大学了……”庞大姐口气里不无释然,“难怪这些年都没有他的音信,也没人见过他。好不容易能走出去过正常生活,谁还愿意回来呢。” “这些年?”裴郁敏锐抓住她的字词,“他有多少年,没回来过了?” 庞大姐想了想,才道: “差不多七八年吧,我记得那时候他马上就要初中毕业,却忽然消失不见了。和他一起上学的孩子说,他声称不想再读书,跑出去打工了。” 七年,又是七年。 这个时间就像魔咒,所有事情都是从那一刻起发生改变,脱离既定轨道,像纵横驰骋的失控列车,打乱许多场原本平静的人生。 “对了,这儿应该有他小时候的照片。”庞大姐一边说,一边起身向柜子里翻找,很快,就拿出来一张泛黄的长形相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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