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程琉青进屋傅宴存就看着他,眼神随着他动作,见他走到离床还有四五步的地方就停下了。只是程琉青始终低着头,眼里只有床榻下的那一双鞋,和床上垂下来的被子。 二人静默了半晌,丫鬟们也没有出声说话。 傅宴存捏了捏眉心,沉声道:“你们先出去。” 月喜闻言紧张地看了看程琉青,程琉青这才抬了头对着她笑笑,“你出去等我吧。” 闻言月喜才点头转身走了,程琉青看着屋内的丫鬟都走了出去便收回眼来,一转头就对上了傅宴存的目光,冷冽又沉静。 傅宴存转了眼,看着床边的凳子说:“坐。” 那凳子离傅宴存那样近程琉青才不愿意坐,他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我站着就好。” 傅宴存闻言也不再勉强,只是说道:“听说你前几日发了胸痹晕倒了,现在可好了?” 程琉青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寒暄对于他们二人来说根本没什么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又徒增扭捏。 程琉青捏紧了手,轻声问道:“你那日为什么要扑过来。” 这个问题来得那样快,傅宴存以为依照程琉青的性子他会过一会儿再问。 久听不见傅宴存的回答,程琉青忍不住抬了头,只是傅宴存依旧看着他,那是二人目光第一次长久地接触,眼里没有试探和揣测,只是装作不经意的一眼。 程琉青眼睫颤了颤,先移开了眼,然后他听见傅宴存说,“既为你也是为了我。” “那一刀气势逼人,我若不扑过去你早就命丧于此,不过救你只是其一。那日若你死在了傅府,我尚且还在病中,赵择汇大可借此契机大肆宣扬你是细作畏罪自尽,那我便成了窝藏罪犯通敌叛国,我亦难逃一死。” 是了,旁人都说傅宴存是为了他才受了那么重的伤,可为了他算什么呢?这才是真正的缘由罢了。 无论这一切看起来有多么荒唐傅宴存都是有打算的,无关他也无关任何人,每一步每一招傅宴存都是为着他自己走。 那一点忧心消失了,程琉青的心中终于平静下来,想到之前自己的揣测只觉得令人发笑。 什么恩情,傅宴存日日说他倒也当真了。
第16章 傅宴存倚在床边神情有些疲惫,他看着程琉青垂了眼用力绞着衣料,他想问程琉青在恼什么却也问不出口。 他总觉得无论做什么程琉青与他始终有一堵墙,那堵墙他怎么也翻不过去,好像只要他一有动作程琉青就会避得更远。 许是傅宴存的目光太过直白,程琉青只觉得极不适应,当即皱了眉头,“你歇息吧,我走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你等等!” 见程琉青要走傅宴存登时坐直了身子,一激动就牵扯到背后的伤口顿时疼痛不已,额上冒了汗水,嘴里止不住地抽气。 被傅宴存的声音叫住,听着他费力的喘息声程琉青一下住了脚,屏息等着他要说的话。 傅宴存见程琉青没再动作便安心不少,伸手捂着后背说:“劳你把旁边的药碗递给我。” 闻言程琉青侧目看着桌上的药碗发怔。 罢了,端药而已,不管怎么样他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这么一想程琉青又缓步走到桌边。 一走进程琉青就瞧见黑黢黢的汤药还剩了半碗没喝完,药碗旁用油纸包着一两块蜜饯海棠。 莫非傅宴存怕苦? 程琉青想看笑话却也不确定只得先按下不提,悄悄拿了一块蜜饯用衣袖掩着,走到床边只把药碗端给了傅宴存。 果不其然,程琉青见傅宴存端着药碗迟迟不喝药,眼神频频往桌上看去,神情也有一丝不自然。 “怎么不喝?”程琉青故作疑惑地问。 傅宴存抬头看了他一眼,抿唇点了点头,看着面前只闻着就泛着苦味的汤药发愁。 他方才就不该想出这个法子来,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是如今程琉青尚站在眼前看着,傅宴存也不愿自己露了怯,心一横就端起碗一饮而尽。 苦味瞬间在口中蔓延,傅宴存登时抓紧了药碗,纵使再克制还是皱紧了眉头,牙关紧咬,脸上一副扭曲的模样。 实在是太苦了,简直让难以下咽。傅宴存忍不住想要喝水,没等他开口一只手就伸到他眼前来。 白净修长的手指,微微泛红的掌心中放着一块黄澄澄的蜜饯海棠。动作间露了一截手腕出来,那一块原本是有淤青的,如今消退了倒白得细腻。 “原来指挥使怕苦。” 程琉青这分明是说来嘲讽的,只是他气懒少语,又是咬字含糊的劲儿,倒生了点调笑的意味。 傅宴存的目光移到程琉青脸上,虽依旧没什么起伏,不过他见程琉青眉眼处含笑,嘴角小幅度地扬了扬,少有的鲜活表情。 程琉青见傅宴存在瞧他一下便敛了神色,抿唇将手往前又伸了伸,无声地催促着。 傅宴存垂眸只得伸手去拿蜜饯,手指无意触到程琉青的掌心,是和蜜饯一样温热又柔软。 掌心的触觉让程琉青紧张地往回缩,无意识的蜷缩了手指,指尖又擦过了傅宴存的手掌,像是碰触到了纵横的掌纹,不过一触即分。 傅宴存看着程琉青低下了头,他只坐着目光似能蔓延,看见程琉青垂首时的脖颈和轻颤的眼睫,眼里尽是晦涩难辨的情绪。 两人都陷入沉默,程琉青瞥见傅宴存拿走了蜜饯瞬间收回了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在背后不停地摩擦着掌心。 “多谢。”傅宴存先开了口,嘴里含着蜜饯,丝丝点点的甜味渗透使得身心都有些愉悦。 程琉青胡乱点了点头,指着傅宴存手里的药碗说道:“给我吧。”声音有些紧张,说完就要去接。 傅宴存嗯了一声便把碗递给程琉青,程琉青快速扫了他一眼,只敢扣着碗底的边沿接过来,与傅宴存的手远了许多。 搁下药碗程琉青就准备离开,只是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眼傅宴存。 虽然隔得远,程琉青却看得清楚,傅宴存坐在床边嘴里含着那颗蜜饯海棠,手上捻着蜜饯的那根蒂,神色平静如常。 傅宴存的眼神像是追着程琉青一般,迎着程琉青的目光毫不顾忌地看,见程琉青愣着还朝他点了点头。 程琉青见此连忙转头,忙不迭地出了门。 院内只剩了月喜一人,月喜见程琉青出来了忙迎上去,“公子。”看了看程琉青又看了看敞着门的正房。 “嗯。”程琉青看了眼月喜轻声应了。 月喜跟着程琉青往外走,路过东厢房时指着东厢房问道:“公子可问了大人吗?” 程琉青一怔,迟钝地摇了摇头。 方才不晓得都在想些什么,早知道就不同傅宴存说那些话了,竟然把正事都忘了。 “忘记了,找时间再问吧。” 程琉青随口应付了便垂头看着手心,看那捏了蜜饯留下的一片糖渍,使得手心生了黏糊糊的感觉。注视了那亮晶晶的糖渍良久,程琉青忽然摊开了手伸到眼前,凑上去轻轻嗅了下。 甜得发腻的果香,不知道傅宴存怎么喜欢吃这个。 月喜见着程琉青的动作心生疑惑,偏头看着他问道:“公子在闻什么?” 程琉青移开眼看了月喜一眼,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背到身后,抿唇摇了摇头。 见状月喜也没放在心上,点点头就继续跟着程琉青往回走去。 …… 又过了几日,程琉青腰上的淤青都消了下去,傅宴存也能下床活动了,府内的日子一时都宽泛许多。 这日程琉青正坐在院内教月喜煮茶,二人有说有笑得弄了好一会儿,程琉青也许久没这么高兴了,一时脸颊都有些泛红。 院内的桂花都谢了,院内只余下二人煮的茶香飘散,只是程琉青突然闻到了一丝其他的气味。 抬眼望去,笑意顿时凝固在脸上,程琉青瞬间绷紧了思绪。 月喜察觉程琉青的不自然,连忙转头看去,只见傅宴存带着一行朔卫站在小院门口,穿着的是那身青绿色的指挥使服制,手把在佩剑上,披风被吹得高高扬起,身形高大气势逼人。 “大人!”月喜连忙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站起身来行礼。 程琉青被这一声惊得慌乱眨了眨眼,也跟着站了起来。 傅宴存低声应了,冲身后的摆了手示意他们止步,随后快步进入了小院。 见傅宴存越走越近,程琉青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他对这样的傅宴存总是心有恐惧,便是再过多久也克服不了。 傅宴存看见程琉青的动作只皱了皱眉头,压低了声音道:“找到孟云的踪迹了,我要亲自去抓他。” 程琉青猛然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看着傅宴存,情绪太过激一时声音有些不成调,“他…他在何处?” “只知道大概的行踪,要摸过去搜查才知道。” 闻言程琉青长舒了一口气,止不住地点头,嘴里喃喃道:“还好…还好…” 傅宴存指着月喜说道:“去给他收拾东西,应当要去几日记得多带一些衣物,还有把他的药也拿上。” 程琉青愣了,茫然地看着月喜,又蹙眉问傅宴存道:“我?我去做什么。” “如今屏疑对你虎视眈眈,等我走了府内就没人保得了你,况且我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多久,我若不带着你一起走,到时候要是屏疑的人杀进来你只有死路一条。”傅宴存说话时一直留意着程琉青的反应,见他脸色逐渐发白神情也变得不自然便知道他会跟自己走。 傅宴存的话的确有用,只消提到屏疑二字,程琉青就想起那个雨天,他被围观受尽折辱殴打的样子真是狼狈又难堪。 程琉青慌乱地眨了眨眼,用力咬着下唇压下心头的恐惧,声音都有些发抖,眼神恳切地看着傅宴存说道:“我,我跟你去。” 程琉青看着傅宴存心里止不住地打鼓,他也不知道自己跟着傅宴存一起是不是一件好事,只是若真让他在屏疑和傅宴存之间做选择。 看着傅宴存冷硬的面容,程琉青想那还是傅宴存吧。 傅宴存点了点头,心头却有些不适。明明程琉青答应跟他去是在意料之中,可他看见程琉青受惊发抖的模样,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是胆怯和害怕,蓦然有些后悔话说重了。 不过片刻,傅宴存又突然有些恶劣地想,若是他继续说下去程琉青会哭吗?被自己心头的想法唬得愣了,见程琉青神情依旧紧张,于是干巴巴地说了句,“你别怕。” 又是这样的一句话,上次自己被打的时候傅宴存也是这样说的。 程琉青像是没听见傅宴存这句话一样,转头对着月喜说:“我跟你一起去收拾。” “不用了公子!我知道的。”月喜连忙摆了摆手,连忙像屋内跑去没再给程琉青说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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