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烬动作一滞,语气多了几分委屈:“我不可以亲你么?” 江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被谢烬质问,他只好说:“这里是钟府。” 这个理由大约哄住了谢烬,只听他轻哼一声,小声道:“那我们回家。” 回家…… 江悬心尖莫名轻颤了一下。 谢烬重新牵起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阿雪,你冷么?” 江悬摇摇头:“不冷。” “谢谢你今天愿意来接我。” “你叫我来的。” 谢烬有自己的一套说辞:“我叫你来,你也可以不来。你愿意来,就是在乎我。” 江悬没忍住微微一笑,被谢烬发现:“你笑我?” “嗯。”江悬抬起头,眉眼在月光下显得很柔和,“笑你笨蛋。” 谢烬哼了一声,嘟嘟囔囔:“我不笨,江伯父和凛哥都说我聪明。” “他们哄你的。” “是么?”谢烬想了想,摇摇头,“不,只有你喜欢哄我。你最可恶,江问雪。” “你刚才还说我最好。” “你最好,也最可恶。” 二人说着话,不知不觉走出园子。两辆马车停在钟府门口,谢烬自然要粘着江悬,他自己来时那辆车便给了谭翀和小厮坐。 江悬的马车布置得更温馨,软垫和毛毯更厚,火炉也更暖和,谢烬挨着江悬,一坐下来便又牵住江悬的手。江悬不习惯他这样粘人,动了动想要抽离,却见谢烬一歪头靠在自己肩上,低声喃喃:“我好困,阿雪。” 在钟府觥筹交错一夜,谢烬早就累了,让他老实坐着与人说那些场面话,比让他行军打仗还要辛苦百倍。 江悬问:“你喝了很多酒么?” 谢烬答:“五杯?六杯?记不清了。” 其实没有很多,谢烬也没有很醉,只是在狭小温暖的车厢,挨着江悬,腿上盖着厚厚的柔软的毯子,让他有一种无与伦比的舒适与放松,就好像在寒冬里觅食一天的狼,夜晚回到熟悉的温暖巢穴。 他闭上眼睛,江悬身上有好闻的药香和皂角气味,还有一点点体香,像雪地里悄然绽放的白花,清冷而温柔。 只有这样亲密相依着,才能感知到江悬那一点不易觉察的温柔。 夜色寂静,马车行驶在青石板路上,轻微的晃动愈发让人增添了睡意。谢烬昏昏欲睡时,听见江悬轻声开口:“阿烬。” “嗯?” “改日你有空,带我去军中看看罢。” “好啊。”谢烬答应了,方才后知后觉,“怎么突然?” “没什么,忽然想去看看。” 谢烬不疑有他:“唔……也好,你早晚要回来的。” “倘若我想披挂上阵,也可以么?” “当然可以了。玄羽军本就该是你的。” “那……”江悬迟疑片刻,问,“倘若我想亲自领兵攻打新安,也可以么?” 新安…… 谢烬终于清醒了一些,睁开眼睛看着江悬:“你是说,萧承邺的那个新安么?” 四目相对,江悬眼神微微躲闪:“嗯。” 谢烬没有回答。 车厢中陷入沉默,谢烬眼帘低垂,目光晦暗难明。 许久,江悬主动开口:“我只是,问一问……” “阿雪。”谢烬打断江悬,仍旧低着头,“虽然我说过,我会保护好你,永远不让萧承邺再伤害你。但是……” “但是”后面的话,似乎不那么容易说出口。谢烬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但是如果你想,我不会反对,我只会尽我全力在战场上护你周全。” 江悬不由得怔住。 本以为谢烬会极力阻止他与萧承邺再有任何牵扯,没想到竟然就这样轻易同意了。 仿佛猜出他心中疑惑,谢烬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因为你不止是我的阿雪,你还是玄鹰少帅江问雪,是将门之后,是西北最骁勇善战的男儿。你早晚有一天要回到战场上,就好比我问你,倘若我每次征战都有可能一去不回,你会因此阻拦我去么?” 话说得轻易,谢烬神情却并不轻松。他望着江悬,目光很深,好像从自己话中想到了以后,以后他还会和江悬有很多次提心吊胆的分别,就算并肩而立于疆场,也不能保证每一次两个人都完好无损地回来。 江家人生来是要将鲜血挥洒在那片土地的,不等到真正海晏河清的那一天,所有承诺过的相伴相守一生便都只是美好的愿景。 谢烬都知道。 “我和你是一样的,阿雪。”谢烬倾身拥抱住江悬,闭上眼睛,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我永远与你一心。你过去坚守的,我如今替你坚守,你为之执着的,亦是我的执着。” 江悬还想说什么,此刻都说不出口了。 他想问谢烬倘若是以自己性命作为代价,谢烬还会不会同意。但他不敢问。 他不想让谢烬更痛苦。 “对不起,岐川。”江悬说。 谢烬摇头:“不要总说对不起,我不想听对不起。阿雪,我要你好好的。”
第49章 48 “阿雪,我好喜欢你。” 江悬到底没有告诉谢烬所谓的回光返照之法,他后来又问过张临渊,那副方子被称作“万木春”,一是图个好寓意,二是因为所用药材复杂繁多,且用量十分严格,稍有不慎便有可能适得其反。 江悬倒不觉得“万木春”是什么好寓意,病树前头万木春,他是那棵病树。 回到府中,谢烬沉默牵着江悬的手,一直跟江悬一起回到东院。到小院门口,江悬脚步顿住,回身看着谢烬:“你……” 谢烬蹙了蹙眉:“我头疼,阿雪。” 江悬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进来吧。” 进到屋里,玉婵在前厅等着江悬,江悬脱下狐裘给她,吩咐她去给谢烬煮一碗醒酒汤。 玉婵领命去了,江悬与谢烬一起回到卧房,谢烬坐在床上,安安静静等着玉婵的汤。 忽然间如此宁静,江悬有些不习惯。他坐下来看着谢烬,谢烬也看他,看了一会儿,谢烬问:“阿雪,你为什么不来这坐?” 谢烬身旁空着很大的位置,江悬却坐在房间另一头的椅子上,二人之间足足隔了七八尺远,谢烬眼巴巴看着江悬,目光中除了小心翼翼的期冀,还有一丝低落。 江悬不可避免地心软了,他叹了口气,说:“我等玉婵给你煮好汤。” 谢烬点点头:“唔。” 终于又过了一会儿,玉婵端着醒酒汤回来了,她看看谢烬又看看江悬,最后把汤放到了江悬手边。 “公子,醒酒汤。”玉婵悄悄给江悬使了个眼色,“奴婢先退下了。” 房里又只剩二人,谢烬冲那碗汤抬了抬下巴,提醒江悬:“阿雪,汤好了。” 江悬无奈,只好端起汤走到谢烬面前,未等他开口,谢烬便道:“你喂我。” “你……” “我头痛,阿雪。”谢烬说完,怕不够似的,又补充一句,“你病的时候,我日日喂你喝药。” 江悬知道谢烬是故意的,但拿谢烬没有办法。他坐下来,吹凉一勺汤,送到谢烬唇边:“来。” 谢烬张口,乖乖喝掉那勺汤,眼睛一直直勾勾盯着江悬,江悬视若不见,一勺一勺喂他喝汤,直至碗中见底。 “好点了吗?”江悬放下碗问。 谢烬点头又摇头:“还是头痛。” 江悬叹了口气:“谢岐川。” 谢烬身子一僵,小声道:“我怕你赶我回去。” 江悬反问:“这么晚了,你不该回去么?” 话这么说,谢烬干脆不装了,一倾身埋在江悬颈窝,瓮声瓮气道:“我喝醉了,头痛,身子也不舒坦,你不能让我在这留宿一夜么?我难受死了,阿雪。” “……你这是跟谁学的把戏?” “我真心难受。” 谢烬抽了抽鼻子,像只熊似的环抱住江悬,低声喃喃道:“我又不做别的,挨着你睡一夜也不行么?你何时变得这样小气,小时候还给亲给抱的,现在反倒什么都不许了。” 江悬不禁愣了愣神:“我什么时候给亲过?” “小时候啊,几岁的时候,我亲过不少次呢。” 江悬想起来了。三四岁、至多五岁,谢烬和他玩耍的时候,有时会亲他的脸表示喜欢和亲密。 难为谢烬,那么久之前的事都还记得。 江悬故意道:“小时候不作数。” “凭什么?”谢烬急了,“我说作数。” “你怎么这样无赖?” 谢烬破罐子破摔,理直气壮道:“醉鬼是这样的。” 江悬忍俊不禁:“你醉了么?我瞧你在钟府时好好的。” “我醉了。”谢烬斩钉截铁,“我醉得不省人事,除了你,什么都分辨不清了。”说着话,又往江悬身边蹭了蹭,像块狗皮膏药似的,也不管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没有正形。 眼看谢烬铁了心赖着自己不走,江悬无可奈何,终于松口:“好了。你打算就这么穿着外衣睡么?” 谢烬动作一顿,将信将疑地抬起头:“你的意思是,我……” 江悬瞥他一眼:“你先起来,我叫玉婵给你找一身干净里衣。” 这回谢烬立马酒醒了,二话不说从江悬身上起来:“好。” 回来折腾到现在,不知不觉夜已深了,更衣洗漱又是半晌,江悬原本不困,眼下也泛起困意。 熄灯之后,二人躺在床上。谢烬这会儿倒老实起来,安安分分拥着江悬,没再喋喋不休,也没有动手动脚。就像他说的,他只想挨着江悬睡觉而已。 月光透过窗缝,洒下一缕轻柔的银辉,江悬的眉眼在这缕月光下显得有些温柔。这是今日第二次谢烬在江悬身上感知到温柔,他好像真的醉了,否则不会这样看着江悬,脸越来越热。 困意来袭的江悬自然不知道谢烬此刻在想什么,他闭着眼睛,昏昏欲睡时,两片柔软温热的嘴唇轻轻贴到他的额头。 是吻么……好像是吻。可是吻得这样小心,又不像谢烬的脾性。 江悬等着谢烬接下来的动作,谢烬却只吻了他的额头,吻完将他揽进怀里,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阿雪,我好喜欢你。” ——“我好喜欢你啊。” 很奇怪,江悬都快要睡着了,这句话却听得真切。 谢烬说的喜欢,不是萧承邺那样对一件器皿、一个玩物的喜欢,也不是年少时遇到那些人带着崇敬或钦慕的喜欢,更不是发自肉欲的一具躯体对另一具躯体的喜欢。 谢烬说喜欢他,只是喜欢他。 江悬感到安心。 再睁眼是日上三竿,江悬醒来时谢烬已经不在了,问玉婵,玉婵说将军一早起来去练兵。 昨夜果然是装醉。江悬一哂,轻轻摇了摇头。抬眼却见玉婵盯着自己,眼中充满好奇和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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