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坛酒,是陶莹莹饭前搬出去的。 苏年记得,他那会儿看见还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你自己酿的? 陶莹莹说是,这是师傅第一次让她自己酿酒。 这个不过二十几岁的青年趁着半夜跑出来,蹲在地上,不顾砂砾粗糙,认认真真地验收自己名义上的徒弟的成果。 他袖子挽在手肘上面,堆叠的衣料下小臂线条流畅结实。 苏年乍然想起那个溪边的拥抱,纪方酌的手臂温热有力环绕在他腰间,完全不知轻重,力道大得像是要揉碎他的骨头。 苏年迈开脚步向他走去,没有掩饰声响。 但那人五感敏锐得出奇,似乎早就发现苏年站在门口,却迟迟没有回头,也不出声叫他,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苏年站在他身后主动开口。 “腿不疼了?” 他问道。 声音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哦,还好。”纪方酌站起身,伸手扶了一下酒坛,“原本就不怎么严重。” 也许是因为陶莹莹不在,也许是因为夜里太过静谧了。 他短暂地变得很安静,也不与苏年斗嘴多戏了。 他安静的时候,话便很少,也不笑。眼神里总是逸散着浅淡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心绪,缥缈无形,奇异地与苏年记忆里那夜蜷缩在地的青年重合起来。 苏年感到有些难以适应。 “给我看看。” 他目光游移,语气不太自然。 “真的不严重。” “看看。” “我没事。” “看一下而已,你能少块肉?”他有点不耐烦了。 “好吧。” 纪方酌不知他怎的,莫名其妙又不爽了。只好答应。 他坐在旁边的木椅上,抬起头委委屈屈看了苏年一眼,然后自觉弯下腰去掀起裤脚,露出肌肉线条漂亮的小腿。 苏年皱眉,蹲下去仔细查看。 大概是因为撞击到坚硬的石头,膝骨组织被挫伤了。白日只是有些淤青,现下却微微浮肿了一片。 他喃喃自语:“……得用三七化瘀。” “人参三七?”纪方酌接道,“算了,那药太名贵。不用管它,歇上几日自己便好了。” 苏年表情冷淡。他突然伸手过去,在纪方酌受伤那处故意用力按了一下,纪方酌顿时疼得颤抖一下,小声地嗷嗷叫起来。 “别这样、别这样!宝贝我错了。”他连连求饶。 苏年微微一笑:“叫上瘾了是吗纪方酌。” 说完,他又坏心眼地抬起膝盖压在了纪方酌左腿上,俯身而上,从他两腿之间伸手过去,拇指指腹抵在他右膝那处用力一揉。 纪方酌又叫了一声,疼得额角都渗出几滴冷汗,脸却蒸腾热气泛上红晕。 苏年压在他腿上,后领松散袒露那截白晃晃的脖颈,温温热热地贴在他胸口前面。那颗红痣也从凌乱衣衫里面露出半边,仿若一滴血珠凝结,滚圆,明艳,又像一枚相思子,颤巍巍嵌在他怀里这块温和白玉的背面。 红得醒目,美得刺眼。 他眼泪都快掉下来:“我求你了,苏小年。” “好夫郎,我好老婆。” “你起来一下。” “别碰我了。” “……苏年。” 苏年这才大发慈悲放过他,直起身子,却低头朝男人那处睨了一眼。 他定定看着纪方酌,微笑道:“‘并非断袖’?” 酌宝:审核大大,高抬贵手,真的很纯洁。毕竟咱们都是直男,直男之间不怎么讲究也很正常。 年宝:(冷笑)
第16章 老婆我不小心狂放厥词呜呜呜呜 “并非断袖?” 纪方酌嘴角抽了一下,“你听我解释……” 苏年放过他,手臂交叉在胸前好整以暇将他看着,眼神仿佛在说“我听你胡扯”。 纪方酌一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才抬起头一本正经道:”我是个健康的成年男子,这是……正常生理反应,无需大惊小怪。” “哦。”苏年点点头,转而又道,“那你需求还挺旺盛。” 纪方酌尴尬地笑了一下,他觉得嗓子有点发干。 “你早些休息,我去打水沐浴。” 降下火。 “你有腿伤,走路都走不利索,还想沐浴?” “那我怎么办。”他有点委屈,垂头丧气地蔫吧下去。 他的乖软小夫郎,现在看来好像是个白切黑。而且目下看来还突然点亮了怼人属性。 纪方酌想不明白,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相处已经渐渐脱离他最初预想的轨道,越来越偏,越来越偏,从室友到朋友,又从朋友,到了如今这样尴尬的境地。 他越来越后悔那日骑马时候的那个吻了。 他知道苏年介意,但不知道,他会介意这么久。 “我……”做错了,你别生气了。 他话还没出口,苏年却打断道:“等着。” 他说完,就转身去了水缸的方向,走到半途脚步又停了下来。 回头看了纪方酌一眼,平静问道:“你自己一个人,方便么?” “我……方便的,”纪方酌知道他要帮自己去打水,连忙道,“谢谢你。” “好。”苏年垂下眉目,不再过问,从门边拿起个木桶便走了。 待到纪方酌沐浴完回到屋里,才发现榻上的褥子被打理得整整齐齐,苏年已经搬来干燥的草席铺在地上,侧躺在土墙旁边睡去了。 他仍然如同惯常那样挨着墙壁睡着。纪方酌才想起,原主曾经常常让他去睡柴房,所以他已经习惯了睡在又硬又硌的地方。 他沐浴过后,此时火已消了大半,连同隐隐作痛的伤处也好了些许。走上前去,单膝微跪,手臂穿过苏年的膝弯,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怀里的人太瘦了,轻飘飘地蜷起,因为纪方酌的动作而下意识不太安稳地挣扎了一下,睫毛一颤一颤,好像山野里飞出两只深黑的蛱蝶,静悄悄地落下,合上翅膀安心憩息。 纪方酌小心将他平放在榻上,为他拉好被子。他坐在榻边,像是被什么钉住脚步一样,默默地看着被窝里的人,眼神隐没在夜色里并不清晰,却一动不动看了好久。 一直到未能合拢的窗户透来凉风,他都没有察觉。 苏年忽然翻了个身,往榻里侧缩了一些。 “别看了。” 纪方酌一惊,倏地从原地站了起来,好像惊飞的鸟雀那般,扶着床栏打了个趔趄,险些没有站稳。 他咳了两声,道:“原来你……一直醒着。” “被你弄醒了。”苏年仍然闭着双眼,声音平缓。听不出这话究竟是不悦,还是什么。 纪方酌赶紧道歉:“对不起。” 苏年又不说话了,看上去像是又睡着了一样,但纪方酌知道他没有。 他绞尽脑汁,想了想又道:“这不是,看、看你太瘦了,身子骨弱。不太能睡草席……嘛。” 他一紧张,就结结巴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只是毫无逻辑地给自己刚才的行为开脱,视线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落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 他心如死灰,最终盯着苏年露在褥子外的双脚道: “往后还是得好生吃饭,你看你,脚腕多细……我一手就能抓住了。” 他没搭理纪方酌,只是默默地把脚缩回了被子里。他动作不太自在,身体变得僵硬无比。 纪方酌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见苏年没有反驳,以为他快松口,脑子一热很快又道:“腰也好细,抱上去感觉都是骨头,要是长胖一点,软乎一点就好了……” 苏年深吸一口气:“你有病吧。” 纪方酌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感到自己肩膀忽然被人一拽,向下拉去。 苏年从被窝里支出身子,把这个满口胡话的男人拖上榻,嫌弃一般地抽出小半被角扔了过去,搭在男人的身上,让他就这样躺在自己身边不过半寸的地方。 然后翻了个身继续面对墙壁,半张脸捂在被褥里,闷闷沉沉道:“别打扰我睡觉了。睡不好觉,怎么可能长好身子。” 话一出口,他便懊悔了: 他做什么要顺着纪方酌的话,哄他开心? 不过,纪方酌不是头一回跟他同榻而眠了,知道他每每说要睡觉,那就是真的困了。 他连忙闭上嘴不再多话,轻手轻脚拈起那一角被子,往自己身上拉了方寸。 但他们的小床与镇上客栈那四四方方宽阔的床榻不同,又窄、又挤,他感到自己颈间微微发痒,似是苏年散开在背后的长发,调皮地钻了几缕出来,轻轻扫在他的后颈。 太近了。 近得闭上眼睛,就能感受到身旁那人均匀呼吸的频率,听见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音。 他脑子很乱,不知道那几乎过速的心跳到底从谁的胸腔传来。 太吵了。 他再也没办法睡下去了。 纪方酌突然翻起身,坐在榻上深呼吸一下,转向苏年道:“其实,我有话想……” 想说。 他卡了壳。 然而屋子里一片寂静,并没有人接话道,你想说什么。 睡在旁边的人呼吸平缓,似是已经完全沉入他的睡梦。
第17章 老婆我给你捡了个好玩的 不知是哪一阵风,吹过田野的时候肆意泼了一片金灿灿的染料,裹挟着麦香和果实的清甜味道,芬香绵长,夏天就这样悄悄离开了蓼乡。 自从那日纪方酌受伤后,两人同塌而眠,索性便就去找木匠换了一张新榻,又将旧榻搬出去了。 木匠还笑问苏年,这是……夫妻吵架终于和好啦? 纪方酌一边讪笑一边把人给拉到一旁,叫他别多嘴多舌。 木匠嘿嘿一笑:我懂,我懂,定给你用上村子里最好的木料,给你打结实一些。 “结,结实?” “啧,”木匠满眼八卦,“免得二位夜里……” 纪方酌就捂住了他的嘴,回过头,对不明所以的素衣美人尴尬地笑了一下。 复又转过来对着木匠,眼神带上些警告意味:“莫要在他面前提这种玩笑话。” 这又是怎么了? “好的,好的……”木匠连连点头,想了一想,又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纪庄主,”木匠神秘一笑,“看来是还没把人追到手吧?” 他硬着头皮点点脑袋,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神色严峻地“嘘”了一声。 木匠心领神会叹道:“哦——” “别哦了去干活。”他表情僵硬,说罢强行推搡着木匠,去院子外面搬木材了。 这些日子,他腿伤大好以后就重新干起了老本行,把纪家酒庄的牌子高高悬挂起来。每一日都有村民、甚至远道而来的客人特意前来买酒,有的甚至一订就是十几坛。这是除去供应给销金坊之外,他们家额外一笔不薄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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