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莹莹仍低着头不作声音,突然,就见面前的青年从泥巴里摸出来个什么东西,笑得两眼弯弯:“接着。” 说罢径直把那东西抛了过去! 陶莹莹手忙脚乱接住一看,还没看清,手掌心就被那东西的钳子给夹住了,疼得她忍不住叫了起来! 是河蟹。 藏在浅滩下的、只有小指指尖那么大的小青蟹。 纪方酌笑得前仰后翻,陶莹莹:“……” 对十四岁的女孩来说可能有点幼稚,但是对二十四岁的师傅来说刚刚好。 正在这时,纪方酌忽然静了下来。 他甩甩手扔下湿布,从溪岸上爬了起来,目光定在小溪对岸,忽而眼睛亮了起来。 像是一颗星星从天而降坠入眼眸,藏进他深灰色的瞳孔。 陶莹莹好不容易才将那只河蟹从手心里拽下来扔回水中,疑惑抬头,循着纪方酌的视线朝对面一看,便见那里立了个素白衣裳的男子,青丝如瀑,简单地挽在背后,额前垂下碎发几缕,风中自在摇曳,衬得那人愈发清秀漂亮。 那双桃花眼眨了一眨,便眼波流转,春光如泄。 溪水很浅,石块凹凸不平露出水面。那美人提起衣摆,自对岸踩着石块,脚步轻快到了两人面前。 “我回家时你不在,附近农人说,你进了荒山。”苏年瞥了一眼纪方酌卷起裤腿下的淤青,眼神似有些许不满:“这山连村中猎户都难以深入,你带着个姑娘去作甚?” 纪方酌不好意思抬起手,挠挠后脑勺:“我这不是心急,来找白蓼曲的原料嘛。” 说完他又笑嘻嘻地去拉苏年的手,“我没事。” 苏年一巴掌撇开他的手,摇头道:“你不知山中瘟疫横行?我此番急着寻你,正是因为听说了此事,担……” 他话语突然顿了一下,很诡异地转了个弯。 “但你上哪找来个姑娘家,陪你胡闹?”苏年目光投向陶莹莹,语气生硬。 陶莹莹原本正规矩站在老远的地方,嘴唇紧闭,眼神一会儿落在苏年身上来回打量,一会儿疑惑投向纪方酌,观察他的神色。 这时突然被苏年提了一嘴,慌慌张张连忙道:“我叫陶莹莹!今年十四了,是,是从陶家农庄……” “这干嘛呢?查户口吗苏小年。”纪方酌抬起手肘随意搭在了苏年肩膀上,面带微笑,“喏,我为咱们酒庄新收的徒弟,可能干了。平时住在酒庄,帮忙搬搬坛子,晒晒米,打个下手,咱就当多了个女儿,养养孩子嘛……是不是?” 咱们酒庄? 养养孩子? 陶莹莹恍然大悟,心领神会面向苏年:“师娘好!” 苏年看着她,并不说话,表情却很有些玩味。他眼睛眯起,颔首望一望陶莹莹,又抬头看一看这个不识好歹搭在自己肩上的男人。 纪方酌弯起眸子又冲他笑了一下,好似亲昵无间。 苏年心里冷笑,纪方酌装傻,他可没忘记:两人前几日闹得尴尬收不了场一事。 所以,这是特地找了个不知事的小孩儿放在中间,然后装傻充愣,好让他不得不把那事抛在脑后去? 这算盘噼里啪啦打得他耳朵疼,简直无耻至极。 苏年心里想着却面上不显,反倒勾起嘴角:“你很喜欢养孩子?” “喜欢啊!小孩多可爱。” 纪方酌以为他心情转好,忙顺着他的话道。 苏年点点头:“咱们也该要一个了。早些打算打算,提上日程吧。” 他望着纪方酌说道,眼神温柔,抬起手腕,手心覆在纪方酌的小臂上轻轻摩挲,好似爱人之间暧昧触碰,柔情万千。 纪方酌彻底僵住了。 苏年心底哼了一声。他存了主意要教训一下这家伙,不管是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纪方酌不仅并非断袖,而且,上回谈及朋友恋慕他一事的时候,他还那般苦恼,想必定然是受不了自己这般话的,说不定现下都恶心得快要吐了。 无所谓,也该让他吃吃算计自己的苦头。 这下哑口无言了吧。 纪方酌确实沉默了好久。 就在苏年以为他真的生气的时候,听见这人忽在自己耳畔笑了一声,像是没忍住似的,热气打在他耳后一片敏感的皮肤,他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苏年恼怒道:“你……” 还未骂出口,就感到自己后腰被结实有力的手臂紧紧环住,突然搂了过去,直直撞在了那人胸口,抵入一个温热的怀抱。男人的气息从头至脚将他包裹,苏年大脑一片空白,呼吸滞住,一时脚软竟不知如何逃脱。 不知男人又轻轻笑了一声,还是叹了口气,搂着他悠悠道:“好啊,都听夫郎的。” 他扫了一眼立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女孩,目光又迅速转回怀里的人,笑意绵长,“年年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现在颁发本年度最不要脸攻勋章!
第15章 (修正版) 老婆你起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师傅和师娘感情真好。” 陶莹莹一边甩着麻花辫,一边走在两人后面,眉眼弯弯地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习惯起改口唤纪方酌师傅了,总觉得这样叫了,她才真真正正走出那个四四方方的农庄小院,住进纪家这个充满烟火味的小小酒庄。 纪方酌并不应他,他正亦步亦趋跟在苏年身后,干巴巴地笑:“开个玩笑而已……” 苏年面无表情,目视前方,眼神平静,脚步却越来越快,像是竭力想要甩掉这只黏人的大狗。 纪方酌也跟着加快步伐,低声道:“咱别吵架啊,小孩子看不得。” 苏年停下脚步,短暂地扫了他一眼,淡淡开口。 “是你将小孩带回来的,纪方酌。就这么想跟我演一出夫妻和谐,给孩子看?” “你不是‘并非断袖’么。” “难道这般勉强自己,你不嫌难受?” 纪方酌尴尬一笑,道:“并非断袖是没错……但我又不恐同,这种程度的做戏还是方可接受的。” 苏年懒得去管这家伙口中蹦出的奇奇怪怪词语,斩钉截铁道:“我不可接受。” 他说完,再也不想理睬纪方酌了,大步流星往前走去,只留摔伤了脚的夫君在后面艰难地一步一停追赶。 “师傅,我扶你。”陶莹莹小跑上去。 纪方酌苦笑了一下,好像心里想着什么,再抬起头时面上阴霾又一扫而空:“没事,慢慢走吧。” “师娘为什么不等你?” “你师娘性情易变,脾气火爆。”纪方酌叹口气道。 陶莹莹想了想:“心火旺盛,可饮少量红曲米酒降火。” 纪方酌摇摇头。 “肝火上涌,服用三日发酵的低浓黄酒?” 纪方酌仍是摇头。 “脾脏……” 纪方酌打断她,笑了起来:“记是记得不错,但你可别在他面前这般说。” “他啊,心、肝、脾都好得很,”纪方酌笑眯眯道,“动怒的原因,其实在我。” 陶莹莹张大嘴“哦”了一声,好似醍醐灌顶。 她双眼眨巴眨巴:“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自家老婆,当然是自己哄着。 纪方酌将手里的镰刀伸向一旁,只听“嚓”的一声响,就利落割下一片细长的叶子。然后毫无负担地把沉重的刀抛进小姑娘背后的竹篓里,自己懒洋洋地走在后面。 折起那片叶子放在唇边,悠然吹起了歪歪扭扭的小调。 他吹的仍然是他师娘爱看的古装剧片尾曲。但是,一个音符也没落在正确的位置上,像是蹒跚学步的婴儿在提田间攀爬,跌跌撞撞地行走。声音落在秸秆上,落在麦穗的表面,落入泥土,晃晃悠悠,又落进走在前面那素衣男子的耳中。 三人前前后后地走在田埂,夕阳挂上山头,霞光四散,铺满田野。 晚间,苏年下厨准备了一些简单菜色,一一盛在小碟里,摆了满桌。桌上三只碗、三副筷子齐整放着,倒真如同一家人欢欢喜喜共进晚餐。 只不过这桌上只有陶莹莹是真心欢喜的。 在纪家酒庄待的这些日子,她要么被迫和纪方酌一块儿四处觅食,要么就是试毒纪方酌手底下不知生熟的饭菜,总之没吃上过什么热气腾腾的食物。 好在现下苏年回来了,即便他心底再不爽快,也依然认认真真把白日里带回来的鸭子给宰杀处理好,和着时令蔬菜一起炖了锅肉汁鲜美酥香软烂的汤。 纪方酌筷子夹起一个鸭腿,满面笑容放进苏年碗中。 “做饭辛苦了,宝贝。” 他眼神真诚,似乎按捺浓情蜜意,恨不得宠坏能干又漂亮的夫郎。 苏年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他抬起头看了纪方酌一眼,忽然露出笑容:“夫君上山采草,更辛苦。” 说罢又将鸭腿夹回纪方酌碗里。 “哪里辛苦了宝宝。”纪方酌声音温柔,伸出筷子重新夹给苏年,“都是我应该做的。咱们家酒庄能重新开起来,都是因为宝贝你的帮助。” “还得是夫君,技艺炉火纯青。”苏年微笑着阴阳怪气道,“否则怎能将纪家酒庄重振风貌?” 陶莹莹有些迷惑地看着两人,她碗中盛了一只鸭腿,是出锅的时候苏年特地舀给她的,说长身体补营养。 现下师傅和师娘争得不可开交,她有点后悔。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要那个鸭腿的。 “没有没有,主要是咱年年讨人喜欢,受了亭坊主的青睐,要不然,现下也没有这般丰厚的银钱来跟陶庄主购置稻米原料。” “不,是夫君能说会道,打动了亭坊主才争取到……” 陶莹莹小声道:“师傅,师娘……” “我要是真能说会道,还愁哄不好老婆?” 纪方酌几乎要站起来,忽而又脑袋耷拉道,“我不会说话,不说了。” 苏年应了一声。 他面无表情把那鸭腿丢进陶莹莹碗中,筷子啪地一扔,起身离开了。 陶莹莹惊慌地看看苏年又看看纪方酌,心想好好的饭怎么就吃成这样了呢? 夜半,苏年早早上榻睡了,懒得去管纪方酌的死活。 一刻过去,他翻了个身。 两刻过去,他又翻回来。 完全睡不着。 他总觉得哪只碗没摞好,放在桌上,夜里吹风可能会跌下去摔碎。 借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苏年翻身下榻,摸黑走出里屋。 他脚步顿了一下,停在门口。 莹润的月光下,小院被打扫得整洁干净,被风吹入小院的谷穗和落叶,都被清扫出来,堆在院子角落,摞起黄黄绿绿的一座小山。 纪方酌正单膝跪在一个酒坛前面。他神情专注,动作熟稔地抽出半捆稻草,隔着密密实实的纱布,努力辨认那个坛子里散发出的、稻米微微发酵的香气,是否纯净香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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